山道崎岖不平,又是天黑,两人一马走得稍显艰难。好在空劫对地形的熟悉,到达山腰也只用了两个多时辰。而山腰上的路,因僧众时常修建显得平坦许多,了空因此嚷嚷着让空劫加快了速度。

    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离光亮处越来越近,远远的便瞧见月色和烛火相映,静谧坐落在深处的某寺。近乡情怯,了空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待眯起眼看清站在寺门口翘首以待的身影后又忍不住催促几声。

    临到门前,身后的了空早就跟屁股上长了钉子般,恨不得立刻就能到达。坐的这般不安分,空劫既担忧又无语的暗中缓了些速度,却惹来了空一路絮叨。将将到了文身旁,空劫黑着张脸吁的一声急急勒紧缰绳。反正这个位置也不怕她摔了。

    果然,未等马蹄落稳,马背上的了空便迫不及待的翻身而下。踉踉跄跄的,正好被迎上来的了文扶住。了空顺势就半挂在人家身上,潜意识中突然想起某天曲凝烟旁敲侧击的警告,本能的站直了身子,扯着森白的牙口大声道:“大师兄!”

    “……耳朵没聋”了文向来心细,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小细节,微微垂首,嘴角悄然划过丝苦涩,片刻,便又目带宠溺的白了眼了空,右手习惯性抬起,想要亲昵的揉一揉对方头发,却在半空中停顿住,而后又收了回去,只似叹息似埋怨的感叹到:“回来了?”

    “嗯!”重重的点头后,了空为这莫名其妙的本能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如此,了文索性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端详起了空。

    “怎么像瘦了一圈?”一番打量后,了文出声打破了寂静,皱着眉严肃的紧。

    “啊?没有吧……”了空愣了下,伸手在脸颊上胡乱摸了通,底气略有不足的自言自语。

    说罢还偷瞄眼前人,正好迎上了文锋利的眼神,了空心虚的赶紧低下头。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这严母看儿般的低气压,了空抬头赶在了文开口前急声道:“额大师兄!人还好吗?”

    “嗯?”乍听到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了文抬眸不解。

    “……”

    “师叔,那家丁……”瞅着两个大人在那大眼瞪小眼,牵着马在旁默然不语的空劫适时提醒道。现在可不是拉家常的时候!

    “……在后院厢房里,小武照料着呢。”了文脸一红,略囧。

    “他还好吗?”回到正题上,了空便凝重了神色,心里的担忧自然流露。

    “进去说。”被问及此,了文的脸色也不乐观,谨慎环顾四周后拉了了空进门。

    过了院门,空劫去了马房,了空二人则是一路无话往南边厢房去了。这院里明着瞧上去与以往无甚区别,可在这近夏的夜里却未闻丝毫虫鸣,安静的出奇,细究便可知这暗里确是翻腾着汹涌的反常。

    了空的面容越发端凝,一进了厢房,扑鼻而来的便是一阵浓重的药味。顾不上与二师兄了武寒暄,了空径直走到床前,待看见床上人已然面目全非的脸时,虽然早有准备也还是被吓的不轻,惊呼道:“这!”

    “嗨,这鬼模样,别说师弟你了,老子都吓不轻。他娘的,姓白的龟儿子实在歹毒!若不是老子赶到的及时,这口气都保不下!”了武跟着凑到了空身边,瞥了眼床上人,而后往脚边吐了口唾沫,愤愤道。

    “他什么时候能醒?”了空忍了胃中的翻腾感,侧过头不忍再看。

    了武皱了皱眉:“这小子除了一身的外伤,体内还有剧毒。大师兄的药物加上俺施的内力,已解了大半,只是存在日久余毒难清,因此心脉十分脆弱。不过调养了这么些日子,也快醒了。”

    “西域海棠?”听到阿福中毒已久,了空脸上表情一僵,反射般脱口而出。

    这个词,虽不常闻却并不陌生。了武迷惑中下意识的看向了文,接着摇了摇头解释:“并不是,此毒虽凶险,却远不及西域海棠。西域海棠无色无味,前期未能觉出迹象;之后也只是让中毒之人昏昏欲睡,形似疲惫之症。只第七日始,清醒时辰越发减少,周身有溃烂发生。十五日过后,中毒者内脏功能俱损,全身溃烂疼痛至死。”

    顿了顿,了武接着强调道:“且非解药无解。”

    了空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变成了煞白,嘴里呐呐的重复:“非解药无解……”

    站在了空身侧的了文一直将目光放在了空身上,此时见到他这般模样,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了空的脸:“师弟,你如何知道的西域海棠?”

    经了文这一问,五大三粗的了武也立刻觉得奇怪起来:“对啊,师弟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被两位师兄一齐注视,了空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就垂下眼将所有情绪沉淀。再抬眸已是调皮的神色:“我现在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在了文了武两人正欲发话时,床上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了空先一步到床边,便见阿福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只见他张了张嘴巴,仿佛是在说什么,却又听不见声音,了空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是要水喝。

    一旁的了武抬手扶起阿福,给他喂下一杯水后,他的神智才完全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却是犹如惊弓之鸟般,瑟缩到床脚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眼睛惊恐而失焦的瞪着了空等人的方向。

    见到这情况,了空三人均是一愣。而后,了空略一思索朝不放心的两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两人退后几步,自己则上前靠近阿福,轻声出言安慰道:“阿福,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阿福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眯起了眼睛却也只能够看清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不确定道:“姑爷?”那嘶哑的声音仿佛利器划过玻璃般刺耳。

    察觉出阿福眼神里的呆滞,了空并未立即答话,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半响,转过头去用口型询问了武:瞎了?

    不等了武回答,便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姑爷?是你吗姑爷?”阿福竖着耳朵仔细听辨,许久没有听到身旁人出声,一时间惊慌而急切的伸了手朝眼前摸索,追问道。

    “我在这。”了空握了面前胡乱挥舞着的手,接着咬了咬唇,柔声宽慰起来:“阿福你别担心,你的眼睛受了烟熏,所以一时半会的看不清东西。但是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了空一语言毕,阿福早已是泪如雨下,内疚与感激溢上心头。猛然间,脱开了了空的手跪坐在床上,头往床柱上磕的咚咚作响,不住的道歉:“姑爷对不起,对不起……阿福该死。”

    “你这是做什么?”了空措手不及,惊呼一声忙伸手欲扶,奈何小女子一个,力气实在坳不过失控的大男人。

    眼前情形破乱,了文了武两师兄弟却是在一旁岿然不动,什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同情心’的全然抛在脑后,他们只护短。本就对加害过了空的阿福有所怨言,反正如此撞几下也出不了人命,再者也算是让他付出了些代价。

    “师兄!你们快过来帮忙啊!”慌乱中,了空狠瞪了眼装空气的两个人。二师兄胡闹就算了,怎么大师兄也这样!

    了文闻声与了武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浅浅的无奈,罢了,早知道这人心软不记仇。二人上前搭了把手,按压住人后,了空一番劝说下才让情绪激动的阿福平静下来。随之,便从阿福口中揭出了白致远更令人瞠目的恶行。

    “家妹原是白府府上丫鬟,一日不幸被醉酒的白致远玷污……”阿福说到这,看了眼了空苦涩道:“便是小姐姑爷成亲之日。”

    接着哽咽着说道:“姑娘家被夺了身子已是蒙羞的事,白府老爷又是一方父母官。我们一介草民唯有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起初,白致远也确如外界传闻般谦谦君子,好生相待家妹,更是允诺日后纳了家妹为妾。平常富贵人家的丫鬟被府里少爷要了身子哪有这般好命,如此,家妹和我自是对白致远感恩戴德。”

    到这里,阿福停顿了许久,才愧疚的看着了空:“小人愚昧,早前认为姑爷你原先是出家人,还俗娶妻本是不合世理。加之,夺人所好实非君子所为。更甚的,小人昏了头,被白致远一番蛊惑,甚至觉得若没有姑爷横刀夺爱,家妹也不会……”

    亲耳听到这些曾经的指指点点,了空多少有些难受,但却轻轻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更是拦住了想要发难的了武,让阿福继续。

    “开始,白致远只需我每日汇报你和小姐的日常。再之后……许是你和小姐的甜蜜刺激了他,他便让我在你每日饭食中下药,说是使你不举的药…我虽对姑爷有怨恨,但这等断人子孙的丧尽天良之事却着实是不愿做的。”话到这,阿福开始气愤的发抖:“哪里想到白致远竟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他竟当场挑断了家妹的脚筋,更是使计逼我喝下毒酒迫我就范。”

    “不举之药?”了武了文也只是前不久才从空劫口中得知阿福身怀武艺且欲加害了空,诸事还不及细问。如今从阿福口中听到下药一事,性子更急些的了武不禁大为紧张的出声打断阿福,并想要拉过了空的手诊诊脉。

    半道,被了文拦了下来。了武性格莽撞,了空为女子一事便只有几人的师父以及了文知晓。故此,从小到大,了空一有头痛脑热、伤风感冒的也都交给了文医治。了武此时也是急了才忘了这不成文的规矩。

    “师兄!你快给他看看啊!!”呐呐的收回了手,一张黑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担忧,连声催促了文。

    “对了,姑爷,你……身体可有不适?”

    了空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文的手,淡笑着摇摇头:“不碍事,后来我已经察觉此事,便有所防备,发现的早,加之中毒不深,已经由烟儿请了大夫治好了。”

    迎上了文眼里的探究和怀疑,了空加了句:“师兄若不放心,稍后替我诊断下便是。”

    说罢,又转头看向阿福:“阿福~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察觉的?”他挑了挑眉,慌乱一闪而过,面上已是自然的得意神情。

    “是小黑对吗?”

    了空点点头,庆幸自己受了现代那些个毒贩藏毒的启发,道:“小黑与你向来亲近,你更是对它宝贝的紧,你与我说它是误食老鼠药致死,又百般阻扰我找寻小黑尸体,我便有些怀疑。而据空劫所言,白府每日均会派家丁采购一车食材,我想着会不会有人借此掩人耳目。”

    深叹了口气,“果不其然,空劫在白府后院找到了被剖膛的小黑。”

    想到小黑,阿福眼眶又红了几分:“姑爷你为何不拆穿我?”

    “我不想打草惊蛇,拆穿了你我不知道白致远又会使什么计谋。况且,我信你本性纯良……”轻笑一声,摇着头云淡风轻道。

    话点到为止,阿福心下明了了空用意,若是拆穿了,自己当即便会糟了白致远毒手,这是了空仁慈放了自己一条生路。一个大男人,再忍不住泪水,掩面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和小姐。”

    了空对阿福宽慰了几句,又往窗外瞧了瞧夜色。心里做了一番思量,这拉拢人心的目的已完成了大半,阿福刚醒身子又弱实在不适合再做询问。少顷,决定明日再与阿福相谈出堂作证一事。

    叮嘱阿福好好休息,又留了了武在房里照料,才和了文一道退出了房间。

    “师叔来信说,朝上已下了文书,莫云焱最多还需三日便可到尧州上任。师叔已暗中使力收了些证据,摘掉白县令人头已是轻而易举。只是师叔说……敢欺负我们家的小空空,就该让它祸及三代~”

    走在前头的了空转过身,看见稳重的了文正一本正经的学着某个不正经的师叔说话,脑海里立时显现出一个翘着兰花指穿袈裟的老男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的郁结解除了不少。说起来,那个师叔和曲老头还真像~

    了文跟着笑道:“哪里会想到,我们家聪明的小空空还找到了阿福这个人证以及阿福手上的账簿,祸及四代也不为过了。”

    了空笑着笑着,眼角微微湿润,转过身仰起了头,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只是自己又能在这些爱自己的人身边呆多久?

    “师兄,我曾听说,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地上的人。你说,师父是不是就在上面看着我们?”如果是真的,我一定会在离你们最近的位置。守护曲凝烟,守护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亲们为毛线对于即将完结,很幽怨?

    = =…你们难道以为很有品的作者桑会烂尾的意思吗?!怎么可能,摔!

    正文完结才能开始欢天喜地的番外啊!摔!你们又不懂人家的良苦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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