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一刻是现在这样的无助与绝望。了空跌跌撞撞的跑出书房,一路漫无目的低头奔跑,直到重重跌倒在荷塘边的青草地上。

    身体与地面撞击的疼痛远不及冰冷的心口那如被刀绞剧烈痛意。她顾不上自己此时的狼狈,脑海中满是曲凝烟刚才绝情的话语,呼吸被凝滞在胸口,仿佛稍一用力就再也无法承受因她的话所带来的痛苦。

    不禁失声痛哭。前方不远处的荷塘波光粼粼,四周葱茏的草木黢黑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显得阴沉沉的。了空怔怔的看着那里,抬手狠狠擦了把脸,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朝池边走去。

    皎洁的月光淡淡的笼罩着池塘,隐约可见底下有鱼在自由游动。那些鱼比她第一次来喂食的时候小多了,显然不是同一批。了空低下头,眼睛逐渐又模糊起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这段时间来的事在脑海中仔细地串联起来,总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是她忽略了的。

    下人都当自己迷糊,那放肆的交头接耳的言语又怎么会传不到自己耳朵里?曲凝烟的温柔从来就是淡淡的,又无处不在的。她担心自己知道每次都把鱼喂死觉得扫兴,就派人每日不断的放新的鱼进去。她可以为自己细致到这样的细枝末节都关注,还不能说明曲凝烟对她也是有感情的么?了空扯了扯嘴角,抬手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然后转身,大步朝府外走去。

    书房里一片寂静,曲凝烟出神的坐着,从了空走后这个姿势就没有变过。翠儿抱着被褥进来,见自家小姐这心神恍惚的模样,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气那个卑鄙无耻的白小人用这种下流手段逼迫小姐就范,也气自己作为小姐的丫鬟却无能为力一点都帮不到她。

    “小姐~”翠儿已经铺好床褥了,曲凝烟听见叫声看了过来,她两眼无神,许久才问:“姑爷去哪了?”

    翠儿早就想到小姐会这么问,就把刚刚看到的说了一遍:“姑爷跑出去,在荷塘边摔了一跤,后来在荷塘边站了会儿就出府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连路都走不好,磕磕碰碰的,也不知道她摔疼了没有。曲凝烟想笑,但一想到眼前复杂棘手的情况,只觉得连抬起嘴角都那么艰难。

    “我对她说了很绝情的话,等到事情解决以后,她会原谅我么?”曲凝烟轻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翠儿说。

    翠儿见小姐那么难过,也忍不住湿了眼睛,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对白痴姑爷好一点,就算为了小姐也不嫌弃她白痴了。奥不对,小姐说姑爷那不是白痴,那叫萌~哼,这种奇怪的词一定是那不要脸的白痴姑爷自己说的。不然小姐说起来的时候,干嘛笑的那么开心!

    “肯定会的,姑爷向来就不会生小姐的气。”翠儿摇了摇头,赶紧把跑远了的思路拉了回来,斩钉截铁的说。

    就这么一句话,曲凝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就如迷失在茫茫沙漠中的行人得到了半壶水,即便不知前方路有多远,这微不足道的半壶水能否在烈日炎炎下支撑下来,但到底有了一丝生存的机会。

    她眼中闪出坚定的光芒,哀伤的面容上霎时间挂上了几丝期盼,问:“云焱哥哥还有几日到离城?”

    翠儿也精神大振:“信上说,最多十日便可到了。”

    “要加紧搜集证据!”

    了空离开曲府就径直往琉殇阁去,路上遇见三三两两夜行人,还听到一句“可怜曲小姐瞎了眼竟嫁给这么一个好色无德的负心人,早知道,还不如嫁给白公子呢……”

    了空闭了闭眼,只当没听到,只是心情因为低落而敏感,再不能像之前如听一群无聊人聒噪般淡然。

    琉殇阁很快就到了。夜里的琉殇阁莺歌燕舞,人来人往,门口几盏大灯笼照得整幢楼亮如白昼。了空片刻不停的大步走过去,里面的姑娘都知道她是琉璃的客人,也不拦她。

    七拐八拐的终于走到琉璃的院子,却见格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照例穿着火红色的轻纱衣,只是脸上呆呆的,少了许多活力。格桑听见声响,抬了头看到是她,就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十分嫌弃的说:“你又来干什么?”还是那个火爆的妹子~

    了空本来就因为怕她的暴躁而避着她走的,现在更没心思和她拌嘴,好好的问:“我来找琉璃,她在么?”

    格桑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神色渐渐的复杂起来,了空让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追问了句:“你快告诉我,琉璃在不在?”再不说我就自己进去了,她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格桑站起来,眼里有着些许不服气,大声道:“跟我进去。”

    了空嘟哝了句:“凶什么凶~”脚下忙不停的跟了上去。

    琉璃坐在桌边,手里正拿着了空给她的几张曲谱在看,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便见格桑带着了空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站起身,声音温婉道:“小诺怎么来了?”

    了空对上她轻柔的眼眸,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脑后,走上前,道:“我想知道,那日你和烟儿说了什么。”她想过了,要知道烟儿为何突然绝口说不爱她,只能先去弄明白她和琉璃有什么瞒着她,由此入口,挖掘出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她一张口就问曲凝烟。琉璃的心仿佛被轻轻的扯了一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温柔的眉眼逐渐染上了一层哀伤,了空还没看清她眼中的含义,她便轻轻垂下眼眸,那哀伤忽然被一种想通后的明净笑容所替代。

    格桑一进来就像透明人一样沉默的在一旁看着,心里酸酸的,看姐姐一眸一笑都为了这个二货,这个二货还一点都不知道!就因为这个人长得像哥哥,就可以有这样的待遇。她呢?只能永远是以妹妹的身份吗?心中越发的不甘,便嗤笑说:“曲凝烟和姐姐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背着你和白公子在茶楼见面!”

    了空顿时脸色灰败。

    “桑儿!”琉璃轻斥了一声。

    格桑背过身,满腔委屈闷着,倔强的脸隐在光影中,低声道:“我有说错么?”

    琉璃是不忍心看她委屈伤心的,便放柔下声,语带安慰的道:“曲小姐找白公子一定是有正事,我们只看到表面,不能光靠推测就乱下结论。”

    她这一安慰,格桑脸色就缓了一些,只是依然不高兴。琉璃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岂能不知这孩子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她是她嫂子啊。想到这,琉璃的心湖就如被搅乱的一池春水,心乱如麻,她没有发现,那种不知是遗憾、难过、不忍、不舍的情绪让她远比在明白了空心中只有曲凝烟时更为黯然。

    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弄个明白。了空正正神,把格桑的话撇开,看向琉璃,有些恳切的意味道:“琉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好吗。”

    琉璃抿了抿弧度优美的唇角,将置气背对着自己的格桑轻轻的牵到身旁坐下。格桑感觉到自己手上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半点不挣扎的随着姐姐坐着,虽然还是看了空不爽,到底没再出言刺她。

    琉璃而后对了空柔声道:“说来话长,小诺不妨先坐下,听我和你详细道来。”

    了空点点头,依言坐到她的对面。

    琉璃沉默片刻,将言语稍稍做了整理,方才悠悠开口道:“曲府与琉殇阁上一辈的纠葛,我已与你说了。一年前,曲小姐化名宁公子来琉殇阁是要与我谈合作一事。只是那会,我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曲小姐也不是为曲府而来。如今想来,她大概是听信了外界传闻,以为我只是不愿和曲府合作。结果可想而知,我并没答应。”

    琉璃停了停,见了空听得专注,想了想,便将了空长得与她画中之人相像之事掩下不提,不论如何,她也是盼望了空能快乐的,那事即便要摊开,也该是从曲凝烟口中知道,而不是让她从他人口中听闻。

    “这其中的缘由……也是各有各的为难。那救了琉璃一命的人早有言吩咐,只可等曲老爷亲自前来,才与曲府合作,琉璃不能置救命恩人的话于不顾。”

    这一段上回琉璃便说过了,醉仙楼的前主人与曲老爷有一段旧情,只是后来终没能有个好结果,那女子机缘巧合下救了琉璃一命,不图回报,只要她不许与任何人合作,除非曲老爷亲自前来商谈。了空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腹诽,都是那死妖男欠下的风流债。

    琉璃轻轻一笑,温柔的眉眼顿时风情万种,她柔声道:“我与曲小姐间就这么多事了,更多的就不知了。只是~~~”

    这并没有了空想听的,她正失望,就听琉璃的一个转折语,不由又聚精会神的睁大了眼。

    琉璃不禁好笑,轻柔的道:“曲小姐曾亲口与我说出,你只会是她曲凝烟的夫君这样的话。”

    骤然间的狂喜笼罩了了空的全身,她真想跳起来,转上几圈来表达她内心的欢喜,这样的话,烟儿从未直接与她说过,她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几许光明,终于找到了能够辩驳烟儿口中“姐妹之情”的证据,终于能够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烟儿并不是不喜欢她的,她们对彼此有相同的感情!

    格桑看不惯她这欢喜得意的模样,看到她脸上碍眼的笑就想刺上几句,碍于姐姐在,便只哼了声:“傻子!”曲凝烟的眼神有问题么?这么傻的人要来做什么?一说完,自己便心酸起来,曲凝烟眼神不好,可到底是有喜欢的人陪伴了,那她呢?姐姐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下哥哥?她又看了了空一眼,这人真是傻人有傻福。

    了空才不管格桑说什么,兴奋的蹦起来,笑容灿烂:“琉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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