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紧闭室内的等候总是异样漫长,傅薇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寄养在养分匮乏的鱼缸里的金鱼,时刻在等待新鲜的水源。

    临近十点时,她几乎是掐着表过去的时间。但约定好的十点到来,祁叙还是没有出现……甚至,在他出门的时候,傅薇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她没有询问他究竟去了哪里。

    无论是出以给他自由的空间,还是想维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想显得唠叨又咄咄逼人,总之不管是什么理由,在现在的傅薇看来,都比不上“他究竟去了哪里”让她焦头烂额。

    尤其是,如果他一小时内再不回来,她很有可能赶不上付其誉手术结束的时间。

    焦急之下,傅薇几乎是踩着点给祁叙拨的电话。

    记忆清晰的一串十一位数字,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回应她的却只有一段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他没有给自己的手机充电?不可能,祁叙不会犯这种迷糊的错误。

    傅薇回想起他出门前那一个,神秘又期待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他早就知道了今天是付其誉的术期,特地不想让她回去探望?

    傅薇猛地摇了摇头。太阴谋论了,他还不至于这样。

    大脑飞速地跳过无数个可能,手指依然没有放弃地在数字键上跳动,一遍一遍,听到的却只有那个熟悉的机械女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不能再等了。

    傅薇收拾好两个人的行李,重新坐上床沿,最后一次尝试拨通祁叙的电话,但如意料之中的一样,是徒劳无功。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在酒店床头提供的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快速地写下短短一行笔迹,放在祁叙的行李箱上。

    接着,她提起属于自己的那个浅蓝色旅行箱,痛下决心似的抿了抿唇,不再犹豫,拖着箱子转身出了门。

    酒店的门口很方便拦车,傅薇在第一时间赶到了c市的火车站,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动车票。幸好是短途,又不是长假之类的高峰期,她很快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在上车之前,她还是放心不下地用火车站的公用电话给祁叙拨了一通电话。虽说看他出门时候的表情,突然闹失踪之类的都应该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情,但她还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傅薇抱着侥幸的心理最后打了一次。没有想到真的能够接通。

    祁叙的声音流畅自然,听起来心情很好。他刚刚开机,听到她没底气的轻轻一声“喂”就打断了她,语气难得地轻快:“嗯?等急了吗?我很快回来。”

    “你现在在……”

    “不要问。你很快就能见到了。”他声音含笑,“先挂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没等呆滞的傅薇说出下一个字,对方已经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公用电话的听筒里只能听到“嘟——嘟——”的长音。

    听他的样子,应该很不想和她立刻就回程。至于付其誉的事情,要在电话里短短几句话说明白也不容易,说不定还会徒增不必要的误会。即使确定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放□段阻挠什么,但她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安抚到她自己满意为止……

    然而,傅薇抬手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再两三分钟就要停止检票了。她忧心地皱紧了眉,才极为缓慢地挂上了电话,快步往检票口走。

    动车的行速很快。轨道经过的地方大多是人烟罕至的荒野,荒山浅水,空旷得杂草丛生。她看着窗外疾行的风景,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身上又没有手机之类的联络方式。她思索着在酒店房间里留下的那张便条能不能起到说清原委的作用,也细细想着到时候他回来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他好像在计划着什么……那样的话,如果她刚刚立刻折返回去继续在酒店等他,然后告诉他原委催促他立刻回程,面对面,只会更加尴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熟悉祁叙的一言一行,了解他所有的生活习惯。但那也只是客观上的习惯罢了,人的心思这样复杂的东西……谁能掌握得分毫不差呢?

    但她总有强烈的,很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是哪里错了,但一定有错。明明知道这样算是不告而别其实很不好,却是她在情急之下能够选择的最不耽误眼前事宜的方式。

    到站之后立刻联系一下他讲清楚吧?他会闹不开心也没有办法……至少她想尽力表达她的诚意。傅薇这样想着,大同小异的荒芜风景飞速地掠过,她的眉头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

    s市的车站离付其誉所在的医院坐轨交很方便。傅薇连行李都顾不上放下就直接往医院赶,幸好在手术结束前赶到了手术室门口。

    周舫媛坐在蓝色的椅子上,沉着脸,看起来心情压抑又疲惫。她的脸型本来就是锥子一般下削的,这两天的饮食不规律让她看上去更加瘦得没有精神。

    傅薇是小跑着出电梯的,在靠近周舫媛的时候却特意放慢了脚步,侧弯下腰轻声问:“你吃过饭了吗?”

    平淡温柔的语气。

    周舫媛看着姗姗来迟的傅薇,凝起眉:“你居然来了?”语气不无讽刺,毕竟她前一夜还在跟她着紧这件事,今天一整天却连个音讯都没有。

    她一整天都坐在这里没有挪过位置,付其誉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站在角落里没有跟上去。虽然他打了麻醉也许并不会因为她的出现而产生什么情绪起伏,可她就是怯于站在他的面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扮演一个焦急的家属。

    虽然她确实神经紧张。从手术室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就一个人坚定地坐在这里。

    现在傅薇出现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把情绪的关注点完完全全专注到愤怒上去——作为唯一一个有资格陪伴着他,在术前紧紧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的人,傅薇居然直到现在才出现。

    她把自己的紧张全都发泄成了冷冷的讽刺。

    傅薇看了一眼门上亮着的红色警示灯,只是淡淡地回头问她:“进去多久了?”

    周舫媛的脸仍旧僵硬着,抑制着怒气不去看她:“六个多小时了。我问过朋友,这种早期的切除手术顺利的话,六小时以内肯定会结束。我担心……”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傅薇突然靠近的身体惊散了接下来的话。傅薇紧挨着站在她身边,环手将坐着的周舫媛揽住往自己的腰间靠,轻轻地抱住她,在她肩头镇定地拍了两下:“没事的,才超过一会儿而已,不会有事的。”

    轻柔的安慰。

    周舫媛也不再说话,她想到今天的手术,昨天一夜没有睡好,此刻倚靠在傅薇的怀抱里,连日来的疲倦一下子涌上来。紧张的情绪、压抑的情感、寸步不离等候的疲劳和一天没有进食的饥困全都化成莫名其妙产生的眼泪,在她精致却憔悴的脸上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

    何必逞强呢?像个什么都不愿意说出口的倔孩子。傅薇任由周舫媛依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瘦弱的肩头安抚她。

    手术室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徘徊着一种让人焦虑的静默。傅薇体会过这种感觉,能够明白周舫媛之前的感受,一言不发地安慰着她,也让自己的心真正平静下来。

    眼泪像是一种无声的宣泄,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周舫媛不大不小的吸气声。

    许久的沉默之后,她听见头顶傅薇的声音轻轻地问:“能借我一下你的手机吗?”

    周舫媛这才缓过神来,随手擦了两下眼泪向后坐直,脱离傅薇的怀抱,表情依旧冷冷淡淡:“做什么?”她不甚情愿地拿过旁边座位上的包搁在自己的腿上,边问便拉拉链。

    “嗯……有点事情要交代。”傅薇的脸色明显没有刚才自然。

    周舫媛狐疑地把手机交给她。傅薇按了几个数字,想了一想,又觉得直接对话太过尴尬。她每次一对一和祁叙讲话的时候,都会经常性有大脑停转或者吞吞吐吐的情况。

    于是,她在周舫媛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低头斟酌着字句给祁叙发短信。长长的一大段解释打下来,又觉得每一句都需要额外解释。

    打打删删好几次下来,最终她也就告诉了他自己现在的地点和提早走掉的原委,以及……说了抱歉。

    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回现实世界,傅薇抬起头,周舫媛已经擦干了泪痕,恢复了冷冰冰的盛气凌人表情,傲慢又矜贵地接过傅薇递过去的手机,像是故意掩饰什么一样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吃过饭了吗?我去帮你买。”

    周舫媛还是故意无视她的问句,她总是惯于用这种习以为常的傲慢掩盖方才的温情时刻给她带来的窘迫。

    傅薇轻声向她确定:“那我去了?”

    她还没有走出几步,突然间,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书:放心吧不会因为这种狗血的原因闹翻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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