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事想透了,这谢家一大家子的路似乎也顺畅了些。

    除了最初在那已然成了废墟的别院有了些不大的波折之外,一路便都无事,平平安安的走了半个月,终于是到了邺城的地界了。

    “娘子,前头便是邺城了。”外头赶车的车把式吆喝了一声。

    这些日子,车把式也看出来这一家子当家做主的貌似是这位还未梳起妇人头的小娘子,开始还有些惊异,久了便也习惯了问她拿主意了,左右不是自家的事情,管她是谁当家呢!

    谢晚听了“哎——”的一声,便掀开了帘子朝探出头去看了看,果然前头一座看起来颇为热闹的城镇历然在目。

    “到了!”她笑眯眯的朝车内做期盼状的众人道。

    半个月的功夫,一直窝在马车上,就是再豪华的车厢也经不住,大伙都觉得浑身跟得了软骨病一样,绵绵的没有力气。

    如今谢晚说到了,一个个的都欢喜的不得了,特别是弄儿简直要感动的哭出来了。

    和别处地界儿一样,排队验了文牒,这次依旧是好运气,宝姐儿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待卫兵一挥手示意放行,两辆马车便“吱呀吱呀”的慢慢驶进了城内。

    邺城是南边的一座小城,虽说占地儿不大可是却繁华的很,至于原因自然是由于城西那条贯穿了大越的泊罗江。

    这条泊罗江自西向东横穿大越的内陆,一应贸易往来都离不开它,邺城外十里便是整个江南最大的码头,自然是十分富庶。

    马车一进城,外头便隐隐的传来商贩独具韵味的吆喝声,这下子车内的众人是更加的坐不住了,频频的朝外头看去。却可惜那车窗太小,始终看不真切。

    不过光是这小小的一隅已经让她们见识到了邺城繁华的一面了。

    一条潺潺流动的银带河从城中蜿蜒穿过,独具江南风格的房屋建筑一应的顺着河流。鳞次栉比、比屋连甍,灰黑色的瓦顶、青白色的墙。水汽雾蒙蒙的腾起,倒是显得清雅的很。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商铺招牌旗帜在夕阳下随着微风飘扬,青石板道上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人群,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沿街叫卖,卖各类杂货、卖干果茶点、卖胭脂水粉的,还有算命的、润笔的。好不热闹。

    “哇——”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弄儿扯着谢晚的衣袖,手指指向外头叽叽喳喳的说:“晚娘,这城中还走船哩!”

    只见那条波光粼粼的河中央。有几艘乌棚的小船慢悠悠的划着,上头同样也载了货物,不过大多是青菜瓜果。

    划着滑着,便有人从临河的窗边吆喝了一声,其中一艘小船应声而停。隔着窗说了几句,紧接着从那窗内吊出一个小篮,乌篷船上的人从里头数出铜子儿来便从身后的竹筐内挑挑拣拣的拿了些东西放了进去。

    原来竟然也是小贩,谢晚有些好奇的看他们完成了交易,乌蓬小船一撑篙便悠然离去。

    这般古韵的水上交易。她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着。

    以前也曾去过那些水乡小镇旅游,里头商铺林立,买卖起来倒是没这般的真实。

    “这条河通向外头的泊罗江,另一头连着泽湖。”看起来对着邺城还算熟悉的苏婆子开口道:“这城中来往便利全靠它了。”

    谢晚听了点点头,忍不住又朝窗户那边靠了靠想看看清楚,却被苏婆子拉了回来。

    “别急,我们会在这儿住下,有的是世间。”苏婆子总归是从阮府出来的老人,这么多年来阮府学着那些高门大户规矩极多,她也耳濡目染了些,是以谢晚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露脸,她还是觉得不妥的。

    吐了吐舌头,虽说谢晚她觉得并没有什么,但是苏婆子说的对,咱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不必这么慌张,于是便坐正了身子,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

    说话间,车把式便已经将车停在了一家客栈的前头,嘴里呼喊着:“娘子,到了哎!”

    这一声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车内众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下了这逼仄的马车透透气了,如今却依然是要装作镇定的样子,缓缓的提起裙摆踏着车夫摆好的小凳下来。

    首先出来的是弄儿,紧接着便是谢晚,两人下车后站稳了,又伸出手去将病将将大好的谢刘氏和苏婆子分别的搀扶了下来,然后弄儿一手抱起宝姐儿,大柱却是摇头拒绝了谢晚的手,自个儿干脆利落的蹦了下来,小大人一样的背着手,打量眼前这家她们即将投宿的客栈。

    泽莲酒肆——同一路上那些悦来、同福不一样,这家的名字倒是很有些特别。

    “是个酒家?”谢晚皱了皱眉头,问了在一旁候着的车夫一句。

    那车夫连忙摇头,笑嘻嘻的道:“娘子莫误会,这儿虽说名字是酒肆,却是邺城还算出名的客栈。”

    车把式这一行当,走南闯北的,各地的风情俗貌都得知一二,而谢晚雇的这个来了邺城也很多回,哪里做的正经生意、哪里最实惠、哪里最舒坦,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泽莲酒肆初初的确只是一件小小的酒家,靠着贩卖自家酿造的黄酒一步步的扩大,最后变成了客栈,一直以来在邺城的口碑都非常的不错,店子不大却是十分的干净。

    而且啊,这家的当家还是位中年的娘子,听说是早年丧父,丢下孤儿寡母和一间店子,硬是让她做出了名头来,这当家娘子为人爽利和善,谢家一家老少妇孺在这儿也能得些照应。

    谢晚一听,心中便也定下了,这车把式也是好意,她自然是领了,笑着朝他道谢。

    那车把式连连摇手,口中称着不敢。

    既然这住的地方已经定下了,那便进去吧,谢晚一手搀住了谢刘氏,她身子虽说好的差不多了,却是清减了不少,谢晚总觉得跟风一吹就要倒一般。

    “几位安好!”一进门,便有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皮肤黝黑的小伙计上前来问候,细看脸是长得是眉清目秀,一笑便露出几粒洁白的牙齿,让人不由自主的便心生好感,这小哥看了看外头停着的两辆马车,立马又说道:“几位是住店吧?”

    “是的,”谢晚搀着谢刘氏便浅浅的一笑道:“劳烦小哥帮着准备几间房,还有我们那些行李……”

    “您放心,咱们这儿有库房,娘子车上若是没有十分贵重的物品,倒是可以暂时放着的。”那小哥极为热情的说。

    谢晚一听也放心了些,毕竟在客栈住下也是暂时的权宜之策,她们还是需要去租上甚至是买上一套宅子才行的,这行李卸了装装了卸的实在是累的慌,能暂时这么放着是最好的,反正平日要用的东西也不多,贵重的东西也都带在了身上,其他的都不打紧。

    客气的让谢晚她们稍待片刻,那小哥回去同柜台后头的一位长的亲切和善的中年娘子说了几句,便见着那娘子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朝谢晚这边看了看,起身从柜台后头出来朝她们走来。

    “几位是从哪里来?”那娘子眼睛不着痕迹的溜了一圈谢晚一行人等,便出口问道。

    谢晚有些奇怪,不过是住店怎么跟查户口一般,但还是谨慎的回到道:“从北边来的。”

    或许是谢晚有些防备的回答让这娘子察觉到了什么,她和气的一笑,柔声的说:“小娘子别误会,我只是看你们这一行人风尘仆仆拖家带口的这么多行李,却是一个郎君也没有同行,多问几句罢了。”

    原来她也是好心,见着这些个老弱妇孺的还以为是遭了什么难的,但见着她们身上的衣料虽不名贵却也干净整齐,马车上也带着不少的家当,便放心了。

    谢晚心知自己是误会了,脸上不由得有些歉意,正想开口道歉,那当家娘子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

    又吩咐了身后候着的小哥赶紧的领她们去客房,招呼另一个小二帮着将那一车子的行李家当卸进库房,丝毫不在意刚才谢晚的那些误会和防备,显得十分的良善好相处。

    不得不说这泽莲酒肆的确是个不错的住处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都安排妥当。

    房间不大不小将将好,桌椅窗格一尘不染,被褥干净整洁还透着一股子太阳晒过的味道,软绵绵的十分舒适。

    推开窗便能远远的瞧见那条初初让谢晚觉得十分有趣的城中河,却又并不临街,人声鼎沸的吵闹声只能听得隐约一二,也算清净。

    谢晚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这银子算是花的值得。

    不得不说邺城给她的第一印象十分的好,毕竟是背井离乡,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觉得忐忑是不可能的事情,从离开丰城开始,她便一直觉得有些虚浮靠不上地的感觉。

    如今到了邺城,倒是松了一口气,这股婉约的江南气息和热闹繁华的市井之色,都让她觉得离开家乡似乎并不是一件十分难以适应的事情。也许,这新的生活,真的是不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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