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统的求婚,就在越云的画廊里,罗逸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边,从兜里掏出戒指,打开戒指盒子推到越云面前,局促的,却很坚定地道:“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嫁给我吧,你同意的话,下个月老家那边就给我们准备订婚。”

    他的眼睛盯着越云的面孔,越云没回答。

    她在罗逸眼中是很漂亮的,越云自己也知道,不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时隔六年,越云还是罗逸初见的年轻模样,越家的孩子容貌都是出挑的,越云还是兄弟姐妹中最出挑的那一个,越云知道罗逸最初追求自己就是因为她的年轻貌美。

    世上男子追求女子,女子追求男子,都是看容貌看家世看性格,挑挑拣拣,看合适了就在一起,罗逸方方面面条件在一般人眼里都算得上是出挑的,可越云明面上却是没家没依靠浮萍一样流浪的那个,能拿的出手的,原先大概也只有端正好看的容貌。

    罗逸喜欢她,选择她,原因直观明确——年轻,出挑的面容,会画画,算是有才气,如此她是可以做妻子做母亲的人,考量再三才求婚,这是人之常情,所谓爱情,只是如此。

    越云看着罗逸的眼神,觉得很是忧愁,皮相生的再好,要是一成不变多年,也会让人惊恐,那么,在罗逸发现异常之前,先同意他的求婚?

    她是喜欢罗逸的,罗逸也是喜欢她的,虽然他们两个的喜欢远没有达到很多书中描写的爱的程度,他们也不打算谈一场文学作品中的恋爱,平淡就好。

    现实中最浓烈的爱,应该是亲情吧,融于骨血分离会痛楚的感觉,就像她和哥哥,她和罗逸。确实还远没到这一步,也不可能到那一步,就算是确定了情侣关系,他们依旧是毫无相关的两个人——没结婚之前。

    要是结婚。社会责任义务联系在一起,再生活十数年,喜欢就该妥妥的变成爱了,亲情的那种爱,感觉对头的话,也许喜欢也能发酵成浓烈的爱情。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安安稳稳的生活,爱情扎根于生活,也就变成了最物质的东西,一枚戒指。一个承诺,而后相伴一生,其他的慢慢根植培养,想想就觉得这很美好。对越云这样失了根的人来说,这美好还能被无限延伸。

    可是结婚就必须有孩子。她和罗逸会有孩子吗?越云想起五个月前见过的哥哥的儿子,小小的软绵绵的,真是可惜,她知道她无法生出那样软绵绵的小东西了,太可惜了。

    “我没办法生育,我觉得现在,你要真考虑和我组建家庭。我也该告诉你这一点。”越云很诚实的道,要是罗逸能接受,那么,她就答应求婚,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以后会不会被当成妖怪。那就是以后的事情。

    罗逸握着戒指的手颤了一下,有些瑟缩,结婚生子永远联系在一起,本想过一辈子的女人告诉他他们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正常人都会瑟缩。是该考虑考虑,于是罗逸认真的看着戒指,再抬头看越云:“伊蒂丝,我上个月就30岁了,而立之年,该有个家庭稳定下来,我,也想要孩子。”

    越云借了伊蒂丝的名字活着,她通过哥哥旧友的渠道好不容易弄到的身份证上,她的名字也是伊蒂丝,户口籍贯都是编的,年纪当然还是编的,虚假成分太多,越云觉得身份证上的人的存在让人忧伤。

    算一算,六年前她名义上是十七岁,现在也该是二十三岁,法定意义上,这年龄的确是能结婚了。

    “是啊,你都三十了,我也二十三了,可惜,一点都不像是不是。”越云很惆怅的道,她能预感到接下来会怎样,六个月的感情,又不是六年,是该面对现实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那个,你没办法生育?”罗逸的眉毛打结,很有些痛苦的询问道,正常人谁这个年纪会注意这种事情,不能生孩子?怎么单单他交个女朋友就遇上这种事了。

    “身体缺少必要的器官,子宫。”还有其他,人类体内该有的器官越云身体里都没有,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没人信,于是越云沉吟一阵,斟酌的告知罗逸这部分实情。

    “没有子宫,这是怎么回事?”罗逸显然很震惊。

    越云想着该怎么编,又斟酌了一阵,挑选了看过的小说亦或是电视剧中的常见桥段——具体是哪里的情节越云真记不清了,那还是地球上的二十多年前她看过的东西不孕不育的理由:“小时候是故,受了伤,切掉了。”

    罗逸越发震惊,震惊的僵硬了好久,越云思忖要是告知他他的女友是怪物,恐怕罗逸当场就要尖叫了,看他的眼神表情……越云叹息,觉得越来越忧伤了。

    “那么,怎么办?”罗逸看着桌子上放着戒指的小盒子,目光慢慢变得呆滞,方才的尴尬兴奋冲动和对未来的美好规划,现在大部分都烟消云散,没办法生育,该怎么办,找个代孕的,还是试管受精?罗逸快速的想着,无论哪一个方法都需要钱,需要技术,而这些,还要考虑一下值得不值得,罗逸是个警察,只是个普通的警察,单试管婴儿或是代孕花的钱,就能把他压住,就算喜欢对面的人,他也要仔细的考虑一下物质条件,经济基础,还有家里人的态度。

    罗逸家里很传统,传统到结婚就是为了过日子,生小萝卜头传承香火,然而,越云的诚实粉碎了罗逸传统的愿望。

    越云思考的方向和罗逸又不一样,她倒是有钱,可是,没办法正常的结婚生子也是事实,所以,这一天她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罗逸三十岁,该成家立业了,很正常,现在,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她就不该奢望正常人的生活不是么。

    怎么办?

    “分手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越云惆怅道,心里碎碎念,要是她在二十年前没有一心一意想着什么门当户对,乖乖的等着联姻,不那么天真,有幸再遇上个像罗逸一样的男人,她嫁人了也挺不错的,但是,现在再怎么计划也迟了,只能看着对面的好男人叹息,惆怅。

    “我要是没变成这样之前遇到你,多好。”越云喟叹道,看着罗逸手指抽搐一下,竟把戒指再次推过来:“没办法生育的问题,能解决,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也许就能想出办法来,这个,你先留着,你是,会答应嫁给我的吧?”

    越云有种心灵忽然被触动的感觉,她没在罗逸提出交往的时候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体情况,是想着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谈恋爱,那是她没经历过的事情,和罗逸在一起,对方不是讨厌的人,她觉得可以试试,要是告知实情罗逸无法接受,那就是连试的机会都没有了。但是现在,罗逸这么说,这么做,给她留了余地,越云就觉得,一开始她就错了,她怎么就把这样一个好人拉过来,只为了陪伴自己,弥补自己不正常的缺憾?

    她越来越喜欢罗逸,罗逸大概也会越来越熟悉她的陪伴,任何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相处出来的,她不能继续拖着罗逸。

    于是越云决定放手,她看着罗逸,把戒指推了过去,摇头:“不行,你陪了我这么久,你的期待,我无法回应,所以,原谅我的自私。”

    从开始,到现在,留有那么多的余地,似乎就是为了等待现在分手,罗逸忽然就明白了,漂亮的小女友那暧昧不明的态度,怀抱着激动而来,结果一腔热忱被彻底浇灭,越云的自私摊开的彻底,罗逸眼神暗沉一阵,沉默紧接着沉默,手指攥紧,盯着桌子上的婚戒,静默的坐了十多分钟,整个人都要变成一具画廊里的雕塑。

    越云看罗逸那神情堪称恐怖,越发惆怅道:“……当然,不原谅也没关系……”

    可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骗婚的境地,到时候,才真叫无法原谅,现在么,感情还不深,越云自忖罗逸的心连十分之一都没放到自己身上,所以,还来得及是吧,越云寻思这回该贴着心压制住感性,用理智决断。

    罗逸却是闻言一口气岔到心窝里,连肋骨都在发疼,没喜欢到非君不可是一回事,这求婚的当头被女友甩了又是一回事,他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忐忑,想着正常点的反应是该分手的,可是被越云先提出来,告知是她隐瞒了自己,再听越云明显没心没肺的这么一说,他就分外不平起来,不平的莫名其妙,遂对着越云咬牙切齿,但极力遏制般的道:“好。”

    又深深的吐了口气,罗逸咬着牙笑:“你想这么说,是不是很久了,憋着是不是很难受?”

    “是挺难受的,我只想试试,结果真不合适。”说开了也就成了,越云也很郁闷,多好的结婚对象,要是不要小孩或是这人眼神不好该多完美,那就发现不了她的异常,她肯定哭着喊着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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