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一听便不高兴起来:“怎么就不能提了,我大纲哥可好呢!”

    他神情忿忿,满是为大纲打抱不平,眼却瞅着竹枝,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可惜倒叫他失望了。

    竹枝听见大纲的名字,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扭头嘱咐牡丹:“昨儿你也累了一天,今天就在家好好歇息着。我带迎春去县里,你关好门户,可别乱跑。”

    小福顿时有些气馁。待到了县里,竹枝和迎春要去街上闲逛,小福便去了吉祥客栈,望着胡来俊抱怨:“也不知道竹枝嫂子怎么想的,我大纲哥哪儿不好了?他们本就是两口子,好好地一处过日子不行么?”

    胡来俊正咬着笔头盘账,抬头瞧见小福不高兴的模样,失笑道:“你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两口子不两口子的,人家的事儿,跟你个孩子说得清什么?你可少参合!”

    小福见店里也没多少人,索性钻进柜台里头自己拖了板凳坐下,仰着头低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前几天晚上我还去找了大纲哥的,他虽没说话,可我也看得出来,他伤心哩!”

    “哦?”胡掌柜似笑非笑地一斜眼:“你又知道了!他昨天刚在我这儿接了活路做活去了,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看出来他伤心了?”

    小福想也不想地便道:“就是大纲哥的娘跟竹枝嫂子的姑妈打架那天啊!”

    一听这个,胡来俊倒是有了兴致,也不理帐本子了,挨着小福坐下,细细问他打架的事儿。有客人吃完了结账,胡来俊也心不在焉地,新有客人进来坐下,他也懒得招呼。后厨老李见半晌没有活儿来,掀了帘子一看,店里人也没有一个,杯盘散乱也没人收拾,他们俩正挨着头坐在柜里扯闲篇。

    李大厨摇头,走近一听,正好小福说到婚书的事儿,也站在柜台边听起闲话来。

    乱糟糟的事情扯完,小福说得口都干了,胡来俊把自己的茶递给他,问他道:“那后来,你竹枝嫂子就没说什么?”

    小福瘪了嘴:“没说什么,晚间大纲哥跟他爹过去,她也爱理不理的。”

    胡来俊耸了耸肩,却是望着李大厨道:“这都叫什么事儿!”

    李大厨也说:“大纲的爹娘也太离谱了些……”

    话音未落,竹枝便带着迎春走了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的,见他们仨都在柜台那儿窝着,不由奇道:“咦,今天没生意么?你们都这样闲呢?”

    李大厨嘴里嘀咕了一句“白天莫说人”就赶紧转身溜了,小福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正说着人家的闲话,正主就进了门,也不知道被她听见没有。

    唯独胡来俊坦荡,站起来趴在柜台上望着竹枝笑:“正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竹枝随口答道:“说我什么了?”又叫迎春将东西放在角落的桌子上,让小福去拿碟子,她买了些点心,要分与众人吃。

    小福红着脸就跑了,胡来俊就望着他的背影嘻嘻笑:“小福刚在说,大纲娘还撵到镇上去寻你了?”

    竹枝手中动作一顿,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那天镇上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没人知道也不可能,便叹着气道:“可不是么?又撕扯了一番。”

    “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胡来俊挺感兴趣地,端着茶就过来了,坐到桌边顺手拈了块桂花糕便往嘴里塞。

    竹枝笑了一声:“有什么好想的,左右连婚书都没有,可不是正好么?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啧啧……”胡来俊摇着头道:“可你跟大纲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婚书么,去衙门补一张不就完了么?多大个事儿……”

    竹枝不想说这个,瞪了他一眼嗔道:“点心也堵不住你的嘴不成?!”

    旁边迎春一直就垮着脸,听见竹枝这么说,忍不住就望着胡来俊哼了一声,倒惹的胡来俊一阵笑。

    小福取了碟子来,将点心装了,又叫了李大厨也出来一块儿吃,众人反倒没什么话好说,一时沉默起来。

    等到吃完点心,收拾了残局,人都散开了,迎春才贴着竹枝的耳朵低声问道:“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们今日来县里,逛街只是顺带,竹枝主要是来找李老板的。可是正好今日李老板出去了,说是他家丈母娘过寿,要等几天才会回来。所以在李记只稍作了片刻,她们也就回来吉祥客栈了。

    竹枝想了想道:“一会儿就回去。”自己却起身走到柜台边,对在里头看账本的胡来俊问道:“小福今年到底多大了?”

    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胡来俊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八岁?十岁?我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干什么?”

    竹枝道:“他年纪也不大,总不能真跟着我做个小厮吧?前几天我也去工部那边复命了,事情并不算庞杂,我身边也有两个丫头,足够平日里跑腿差遣了。我想着,倒不如让小福去读点书,识几个字,也好过他成天闲着。”

    没错,小福整天对大纲和她的事儿那么关心,还老站在大纲那边说话,竹枝是真心烦。之前没有想起来,这会儿却想起来了,觉得小福成天这么闲逛着并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让他去念些书,才更明白事理。

    可胡来俊听着却一惊,手里的笔又放下了,想了想道:“让小福去念书?有这个必要么?”

    “怎么就没有必要了?”竹枝听着有些生气:“他再怎么也是个孩子,总不能成天就晃荡着,不去读书识字,打算干嘛?”

    胡来俊搓了搓手,有些尴尬:“那是,那是。可清河镇上有塾馆吗?”

    竹枝奇道:“干嘛要在清河镇上念?这县里难道你不熟么?哪里有好些的学堂,送他去就是,学费算我的就是。”

    前世她可没少见同事朋友为了把孩子弄到教育资源更好的学校去的事,缩衣节食的有,绞尽脑汁的有,可都是乡里的想进城里,小城市的想去大城市。这里她虽然不熟悉,可是想也知道,县里的教育资源,理应比镇上的更好才是。

    胡来俊道:“那倒也是,不过我看这小子却不是读书的料,啧啧……”

    他说着就瞧见小福从后头过来了,忙招手叫他:“小福,你过来。你竹枝嫂子要送你去上学,你去不去?”

    小福走过来听见这么一句,傻了眼,抬头问竹枝道:“夫人,不是说好了我给你当小厮吗?你不要我了吗?”

    这孩子!

    竹枝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不是不要你,可你还小,难道就这么混一辈子么?读书多好啊,读书识字,才能学习知识,明白道理,不是都说了吗?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当你是小厮了,你要是愿意,就做我弟弟好不好?”

    可小福耷拉着脑袋,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只是听见竹枝说当弟弟,才抬头慌忙摆手道:“竹枝嫂子,你带着我一块儿,又给我做新衣服,又叫我吃点心,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儿,我已经够轻松了。”

    言下之意是不敢接竹枝认弟弟的话。

    胡来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竹枝嫂子乐得出钱送你念书,难道你还不乐意不成?”

    小福忙摆手:“不是不是,可我年纪大了,哪儿还学得了?”

    敢情他担心的是这个?竹枝笑了:“这怕什么?都说活到老学到老,只要你乐意学,不怕年纪大啊什么的。再说了,孔子都说过‘有教无类’,你不过年纪比一般启蒙的孩童大一点,难道先生会因为这个不教你么?”

    小福低了头不说话,只拿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竹枝也不逼他,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好好想想就是,咱们也不急于一时。”

    说完抬头,却瞧见胡来俊盯着她笑。竹枝抬手摸了摸脸,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胡来俊摇头晃脑地道:“唉,我这不是觉着大纲没福气么?这么好的媳妇儿,非得折腾……”

    竹枝心头跳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不提这个不成么?”

    胡来俊也就不再啰嗦了。

    待回了镇上,竹枝想起来才觉着有些后怕。她今天本是一时兴起提起送小福去学堂的事情,可言语间又不注意,似乎多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李三混也提醒过,胡来俊并不是一般的牙人,难道是叫他看出来什么异常了?

    可是想想,后来胡来俊也没说什么别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到底觉得胡来俊那会儿笑得诡异,一夜辗转反侧都有些没睡好,次日早上起来,便顶了一对黑眼圈。

    迎春瞧见,以为她还是心烦冯家的事情,又不敢在她面前提,怕惹了她不高兴,遂劝竹枝道:“夫人,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您再歇一会儿,我叫刘婶熬点汤水给您补补?”

    竹枝摇头:“都起来了,又睡下去做什么?要是今天真没什么事,中午小憩一下就是了。”

    迎春也就打住了,细细跟她说今天刘婶打算做什么菜,又问竹枝昨日买的花草种子之类要不要收拾,两人说起闲话来。

    可真到了中午竹枝吃过午饭打算歇个午觉的时候,院门却被拍得震天响。

    小福开了门一看,是见过的工部小吏,吓了一跳,忙将人迎了进来,又通报竹枝。

    竹枝也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好在穿的家常衣裳也见得客,忙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苦着脸,满头是汗,吞吞吐吐地道:“大人,没出事,就是今儿吴大师见您没去,发了好大脾气,这不,让我来问问,您是不是哪儿不爽利,怎么今天就没去呢?”

    竹枝无语了,这吴乘风还就盯上她了不成?怎么就非跟她过不去呢?

    可看来人的模样,也知道是被吴乘风给弄得没脾气了,并不好望着他发脾气,就坡下驴道:“多谢吴大师关心,我昨日贪凉吹了风,今儿早上起来就有些头疼,所以没过去。还请众位见谅,明日好些了,一定早早过去。”

    说到后头,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来得那人松了口气,这两位品阶都高,不知怎么就不能和睦相处,这一对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净在中间受牵连。只要这位给个说法就好,回去有话给那位回就行。至于这两位怎么斗,他可得躲远些,再不能像这次一样被牵连进来了。

    端茶送客,竹枝真觉得有些头疼起来。这位吴大师到底是哪跟筋不对,愣是就跟她过不去了。你要是不乐意跟我一块儿共事,直接上折子就是,何必弄出这么多周折来?

    竹枝自然是不知道,吴乘风刚刚得知要跟她共事的时候,就已经上过折子了。可这折子还没送到圣前便叫工部的人给拦住了,要知道竹枝的差事可是圣上金口玉言安排下来的,吴乘风不肯跟竹枝共事,岂不是违逆了圣上的意思?

    再看看他都说些什么?不就是因为冯罗氏是个女子么?啧啧,难道圣上就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不成?合着你要比圣上还能耐啊,圣旨都颁了,偏你说不行,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就这样的折子,谁敢往上头递?

    虽说吴乘风也是宫中书画局的供奉,可这敕造青阳观的事情,哪儿轮得到他来置喙了?

    折子在工部主官那里就被打了回来,吴乘风气得要死。可他再怎么得圣上的欢心,也没有直接给皇帝上奏折的权利。此路不通,吴乘风也就只好琢磨着让竹枝知难而退,自觉点辞了差事才好。

    可没想到的是竹枝却根本不像他想象的,见过的那些女子,哪里有一点娇羞柔弱的模样。爬起山来,比他这大男人还要厉害。更可气的是,当年他是追在青玄子后头跑了小半个行省,人家才指点了他一两句。

    可竹枝呢?青玄子一见面就要跟她单独说说,明显是青眼有加,搞的是区别待遇。吴乘风当时就将那一点点对竹枝的钦佩之心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满满的嫉妒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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