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灼得我微微眯了双眸,那在奶娘怀里依旧张牙舞爪的影子就变得有些模糊。春意阑珊的时节,空中隐隐漂浮着淡如朝夕的青草香,琼枝嫚立,一抹云聚了还复散,在平滑的石路上敛聚出斑驳的光翳。

    “恪儿……”娇娆的声音中隐含焦虑,我微微探头看去,纤影依约,红衣如棠已优雅地从奶娘手中接了过去。恪儿似乎还在闹腾,可一到了那个怀抱里便收敛了不少。

    仿佛是被什么刺中了,眼侧的穴突然腾腾地剧烈跳动起来,后来的女子抱着恪儿仿佛在跟李世民说着什么,淡淡的金光顺着她的侧面流下,然后散成千万细微的金芒,点缀着精描细绘的花钿。我也只能看清一个侧面,却直觉那应该很美。好像绽放在盛午艳阳中最夺目绚烂的色泽,理所应当地夺取瞩目。夹在他们中间的恪儿乖顺地吮吸着手指,再没有半点古灵精怪的顽劣。这样的场景被阳光映入眸中,仿佛从碎花彝叶中穿梭而过,沾染了花枝上尖锐的花刺,直截了当地刺入眸中。

    原本沉睡在心测的黑暗如被芒刺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隐约透漏出些许光来,我捂住刺痛的头频频后退,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哀怨伤痛,为什么我会觉得是她占了我的,为什么……会在一瞬中会有那种生不如死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

    默然眼前一黑,身体轻飘飘地向后倒去。

    …………………………

    我还以为这一觉会睡得很长,当从床榻上爬起来的时候才不过日暮将临。窗外雨声细细而入,打湿了桅子花,生出一种隐秘的清寒。我趴在花台上将头探出去,冰凉的雨丝落下来,将披散的发缕紧紧贴在面颊中。要上一紧被人拖了回来,紫诺瞪大了双眼:“夫人,您在干什么呢?”

    懵懂而轻缓地抿唇:“淋雨啊,我想淋了雨会让自己清醒一点。”

    紫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半天才不自然地笑道:“夫人现在不就醒着嘛。”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紫诺,我时常会有种感觉,身临与伴随着的一切只是一场精心构筑的梦境,现在的我是活在梦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怔怔道:“所有碰触到的东西不过是虚幻之景,就连现在的我也只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猜不透。一定还有另外一个我,躲在一个幽僻的角落里沉睡,在梦里迷路了就是醒不过来。”

    一声叹息幽恻恻地传过来,紫诺突然放手后退几步拂了拂身体,退了出去。

    潜藏的意识里我不愿意看见他,可每一次面对他时又会产生细密难言的情愫,仿佛那是这世上与我唯一仅存的痴惘。世民把我按回床上,目光温默地注视着我,如星云纹彩。极为奇特,他仿佛能射进我的心底,一切、渴念都无法在他面前遁形,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瑶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对我说什么,将我并不安分的手攥到一起固定在膝上,慢慢道:“你觉得快乐吗?”我有些懵了,他酝酿了半天又踌躇了半天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可他神情凝肃目光灼灼仿佛正等着我的回答。

    我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喜欢做梦,我想知道我是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伏在我胳膊上手慢慢抓紧,在微笑,声音却嘶哑:“做梦不好吗,忘却一切从新开始。”

    “可那也意味着放弃曾经拥有过得……”我突然噤声,痴萌中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世民的脸色有些苍白,问:“你想起什么来了?”

    我拥着被衾平静地看他:“没有,什么都没有,可是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了什么却发现你骗了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一怔,仿佛被惊雷砸中了,愣愣地看着我,半天都没说话。

    “好”,许久,他凝着我的脸温温一笑:“如果你能记起来。”笑容温和,就像是春风的一绦柳穗,被悠悠牧笛吹起。却好似潜藏着森寒的冷意,带着终于尘埃落定的决绝,让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世民将我揽入怀中,胳膊紧扣在我的肩胛处,一字一句道:“在那个世界里,你也只剩下了我,只有我。”

    …………………………

    从那夜之后隐修端过来的药我再也不会嫌苦了,总是会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我要重拾从前记忆,只有日复一日地喝这些药。可我身边的人却愈发变得古怪起来,隐修再不会躲着紫诺和盈珠往我身边凑,却像是开始故意躲着我,而盈珠,每次看着我喝药,那些苦涩的药汁倒好像尽数流入了她的腹肚中,愁容不散。有一次我抿了一口,实在觉得苦,让她给我拿些桃脯,她站着未动,犹疑道:“若实在觉得苦就不喝了罢。”我执拗地摇头,她却伸手打翻了我的药碗,浓黑稠密的汁液溅了一地,我茫然地垂眸看着一片狼藉,皂色的靴子映入眼中。

    见到李世民,盈珠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后退了一步到我的身后,世民却没说什么苛责的话,只是唤来侍婢沉声吩咐着再去煮一碗药。

    从那天起每逢侍婢送药过来,盈珠总要在紫诺的陪伴下离开我一会儿,待我喝完了药她们便又回来。

    这样的变化究竟是为什么,我还未来得及思索,身体渐渐而起的变化已让我应接不暇。我伏在绣榻上打瞌睡,暮夕已将午膳端进来,见我恹恹的样子,疑惑地道了声:“夫人最近似乎总是多困倦,也不知是不是病了,不如让太医来看看吧。”

    被紫诺剜了一眼,待看向我时已是笑靥如花:“天气渐热,身上困乏些也是常事,夫人不必过于担心。”

    我敷衍着点头,前几日似乎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觉而今又云际飘渺,只觉仿佛那千辛万苦拂散的阴云重又聚了起来,将穿云拂雾辛苦而至的光芒重又驱散。

    …………………………

    三月,世民奉旨出征,将要离开长安。紫诺偷偷地教我要说些眷念不舍的话,我听得兴趣索然。盈珠教我的刺绣已经大有长进,这便意味着若是有人捉刀亦不会太明显。紫诺缝了一双靴子让我送给世民,就说是为了他此番出征连夜做得。我从缎帕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我不会做靴子。”

    紫诺耐着心道:“夫人从前不会做,现今新学得。”

    “新学得”,我点头,紫诺殷勤地微笑,我道:“我是新学了,可没学会。”

    她急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抓着我的手道:“在家自然是千日好,可出了门一时见不到那就不好说了。夫人将这双靴子送给殿下,殿下日日穿着,时时都能念着夫人。”

    “被踩在脚底下就能时时念着了?”我眨眼,她已急得眉毛打成了结,我伸手捋了捋,道:“皱眉不好,皱眉容易老。”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思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隐修呢?我怎么好像许多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隐修病了。”清越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紫诺眼疾手快地将靴子塞进我的怀里,去向李世民行礼。他摆了摆手让她起来,过来与我道:“隐修生了很严重的病,得有些日子不能来看你了。”

    我焦急地问:“是吗,严重吗,我要去看他。”说着随手将靴子一扔,便要往外走,被世民拽回来,他伏在我的耳边轻轻道:“他那病会传染,你去了怕是也要病了。”

    我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淡染的烛光里他弯身将我随手丢在地上的靴子捡起来

    ,紫诺见暗示我数度无果便要自己匹马上阵,我在她开口前抢先道:“这是紫诺做得,可她非让我说是我做得,其实我不会做靴子。”

    世民捏着靴子一怔,突然笑起来。紫诺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含俏含怨地盯着我,我低头想了想,对着李世民道:“但是我可以学。”

    他将靴子放下,伸手抱住我,温热的鼻息萦绕在颈侧缠绵不去,“那可一定要好好学,等我回来后一定要学会。”

    ……………………………

    武德五年正月,刘黑闼自称汉东王,改元天造,定都洺。夏政权文武官僚悉复本位,立法行政,都效法窦建德。

    三月,刘黑闼与李世民决战于洺水,擒斩唐军大将罗士信。后来,刘黑闼军粮已尽,李世民派人掘开洺水,水淹汉东军,刘黑闼与范愿等亡奔突厥。战后,唐军肆意杀戮,得脱的义军首领都被以死罪悬名缉捕,虽有赦令,获者必戮。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昨天晚上是赶在电脑没电之前匆匆更完了,所以有很多点没介绍到。亲们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李二对瑶瑶的药动了手脚,傻妞越来越迷糊了。。。但是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李二。。。乃这一奏,有些事可就说不准了。。。

    ps最近事情比较多,但lili一闲下来就会更新得,亲爱的们,我也想你们╭(╯3╰)╮风梳烟沐湘妃竹玲儿灰灰我有衷情遗峰上雨儿的妈明日复明日若以林英英英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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