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对我来说就是由荒唐和更加荒唐组成的,因为张佩琪的需要丢下了媛儿是荒唐,早上睁开眼看见压着我右胳膊尚在安睡的张佩琪则是更加荒唐。

    昨晚张佩琪痛苦之后就在我怀里昏睡了过去,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她带到了附近的宾馆,本想看着她相安无事地睡下后就悄悄离开,却在转身的霎那被她紧紧拉住了衣角,嘴里还不断说着“不要走,不要走”,我不知道这句话具体是说给谁的,但仍旧心疼地选择了留下,然后就在困意袭来后出现了十分尴尬的画面,完全不敢想象过会儿她醒来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却看见了小段发来的十几条未读短信,内容都是一样,“快点来火车站”。带着莫名的不安拨通了她的电话,总感觉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

    “喂……”

    “张子含!你到底在干什么?”

    “怎……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现在赶紧来火车站,媛儿马上就要走了……”

    没有再听小段后面说了什么,也没有再顾及沉睡中的张佩琪,我已经回应了她的需要,并释放了心中残留的执着,剩下的就是阻止媛儿的等待了。拥有的东西往往比失去的东西多,但失去的有时却比拥有的更为重要。对我来说,此时此刻,媛儿就是即将失去的,也是最为重要的。

    一遍遍催促着出租车司机开快点。一遍遍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赶上”。我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就算看到了恐怕也是极其的陌生。一个人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有的人会说看看姚明和刘翔就知道了,他们能影响几乎全国的人;又有的人会说。人根本就没有影响力,因为人力撼动不了世界的自愈能力。可要我说,人的影响力又大又小,小到影响了也不一定会发现、不一定能抓住,大到想要拼命去追逐、拼命去挽留。一直以来我都坚信着被动是件好事,而这一次,我更倾向于主动。

    和许多电视剧里的片段一样,正当我准备冲进候车室的时候小段从身后一把拉住了我,火车的汽笛声也在同时响了起来。没有人知道阴差阳错的差错到底有多大,但从小段僵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我遇见的只是毫厘。

    “我来晚了是吗?媛儿她已经……”

    被小段粗暴地推到雨幕中。非常清楚她这是想让我清醒一些、冷静一些。也许我并没有错过重要的人,但一定错过了最重要的时机,用自作自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张子含!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媛儿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所以我就不停地偷偷发短信给你,可结果呢?你现在才过来为了什么?彰显自己的特别?还是为了给我一个羞辱你的机会?”

    “我……”

    “你什么你!我就不明白了,张佩琪就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昨天我看到那条短信后就担心起来,也劝过媛儿不要告诉你,可惜她选择的是放你走,任由你抒发未绝的执念,我尊重媛儿的选择,也十分佩服她的温柔和宽宏,只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因为陪张佩琪连媛儿的去留也不顾了。难道你真的分不清她们中谁才是最在乎你的?”

    “当然分得清!只是昨晚陪张佩琪喝酒熬得太晚了,所以没听到短信提示的声音。”

    “你觉得我应该接受这个解释吗?想让我接受也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找你喝酒。”

    “因为昨天是她的生日,,可她却被自己的男朋友给甩了。”

    “就这样?”

    “嗯,主要就是因为这个。”

    “哈哈……原来你是去扮演替代品了啊!张子含,你还敢再搞笑点儿吗?张佩琪需要的是你的安慰,媛儿需要的却是你的全部!刚才媛儿临走前说了一句话‘希望下次来c城的时候就是定居在这里的时候’,我给你三分钟时间,拜托你好好思考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三分钟太长了,只用三秒钟我就能明白媛儿的意思是想在未来成为我的妻子,原本这还是一个肯定的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她的一个愿望。等待,就算可以通过努力让情感不褪色,还是会有许多东西悄悄地发生改变。小段说得很对,我的确是太可笑了,恐怕无论是谁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都会给我喝一声倒彩吧。

    “媛儿她……还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静静地站在我现在的位置看了很长时间的雨,直到广播提示开始检票。我想她一定是在描绘着你在身边的画面,画了擦,擦了画,最终还是一张白纸。”

    “那张白纸就算没破,也一定皱巴巴的了。”

    “这是必然的,用情越深就越容易受伤,媛儿她还没有坚强到可以无动于衷的地步,最多就是能够将表情控制的美好一些。”

    “确实。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媛儿的c城之旅就只能用惨痛来概括了。”

    “算了吧,对她来说有我没我都一样,今天叫我过来也只是出于礼貌而已。我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倒霉虫,先是你和张佩琪,后是你和媛儿,我都被夹在中间不停地转换着各种角色,更可气的是你和她们或好或坏都能有个结果,唯独我三年前就撞到了南墙上。”

    “你还记得那件事呢?”

    “废话,我又不是轻浮的女孩儿,哪能忘得干干净净?话说回来,张佩琪怎么样了?”

    “我以为你已经不关心她的事情了。”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在意的,这不是涉及到了所以才问一下么。”

    “她昨晚喝多以后就直接睡着了。现在在宾馆呢,具体有没有事只能等她醒了以后再说了。”

    “宾馆?你们没有趁酒劲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你想哪去了?我就算再可恶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做对不起媛儿的事情。”

    “行了,行了,料你也不敢。按照惯例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张佩琪和媛儿现在同时站在这里,你会选择谁?”

    “我不知道。”不是经过思考后的回答,不是凭直觉脱口而出的回答,当然也不是为了逃避而选择的回答,硬要分类的话,只能说我根本就无法预见类似的情况,自然也就无法得出恰当的答案。

    “猜到你会这么说了,我帮你选一个吧,媛儿,唯一的答案。”

    “我同样也猜到了。不过还是想让你帮我解释说明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不去选择曾经那么在乎和支持的张佩琪?”

    “说过很多次了。你们根本不合适,刚开始我觉得你们可以互补一下,谁想时间会改变那么多东西。你还是那个善良、忧郁的张子含,她却变成了复杂、强势的张佩琪,继续待在一起,她会认为你好软弱,你会认为她好随便。至于媛儿,简直就是你完美的另一半,收纳你的悲伤,认可你的执着,享受你的善良,丰满你的幻想。最重要的是她不会主动索要回报。总的来说,张佩琪适合做你的普通朋友,媛儿才适合做你一生的伴侣。”

    “很细致、很到位的说明,把以前提到过的、现在意识到的都总结了起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媛儿会不会听从时间的怂恿,也发生一些不好的变化?她是一个完美的女朋友,可我又是不是一个能够衬托她完美的男朋友?”

    “变化肯定是有的,但一定不会向恶劣的方向发展,因为没有人能比她给你更多的东西,没有人能比你给她更多的充实。媛儿昨天和我聊天时也说过你是最完美的男朋友,既然你们这么心有灵犀,干嘛还要追究谁衬托谁的问题,只有两个人在一起了,才是真正的完美。”

    “也许你是对的,只是现在我还没办法干脆地做出选择。”

    “为什么?难道你还奢望着张佩琪能够对你说出‘我爱你’?”

    “说不奢望是骗人,但并不是主要的原因。媛儿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我,可是我心里始终有张佩琪的身影,尤其是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我更没办法轻易地放下了,现在媛儿已经走了,又不确定张佩琪是否走出了痛苦,这样的状况下我是无法回应媛儿的等待的。”

    “唉……随你吧,毕竟你是那种不会随便伤害别人的人。还是给你一句忠告,伤害有时候是慢慢累积的,别等到看见喷桶的鲜血了才试图用创可贴去封堵。”

    “谢谢,我会注意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张佩琪应该已经醒了。”

    “嗯,拜拜。”

    冲小段摆摆手,淋着雨向车站外走去。

    各种各样的思绪和被雨水浸透的衣服一样,顽固地依附在每一寸皮肤上,拽起一片,就会有另外一片更加放肆地贴上来。可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仍旧没有找到赶来时满心的急切、不舍和坚决。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走进了幻想的空间中,真实的情况是我企图用对媛儿的依恋争取到更多陪在张佩琪身边的时间,什么痴情、什么温柔全都是美化了无数倍后形容,我只有贪婪,毫无限度和原则的贪婪。

    仰起头,冲着c城的天空大吼了一声。

    声音被雨线切割成了无数条,张慌地向四周奔逃着。有的躲在了陌生人的耳朵里,却发现那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归宿;有的消散在了微风里,虽然没有留下任何意义,却保持了最初的纯真;还有的回到了我的身边,无力地敲打着早已闭合的大门,在大门的内侧是禁止我发泄的邪恶势力。捡起断成两截的武器,静静地寻找着修复的方法,没有它我会一直屈服下去,没有它我会一直彷徨下去,没有它,我会一直一直地遗失下去。

    在宾馆附近简单地买了些早餐,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苦等了三年的人的喜好是什么。被拒绝、被伤害似乎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用一词来说就是悲哀,还是带有嘲讽意义的悲哀。

    推开房门的时候不巧撞上了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的张佩琪,我没看见她脸红的模样。却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可以烙饼了,匆忙转过身,连说了三遍“对不起”,心里还暗自庆幸着她裹了一些东西,如果是全裸的,这事儿恐怕真就说不清楚了。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如蒙大赦般轻呼了一口气,极其感谢张佩琪没有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

    “你……先来吃点儿东西吧。”

    “瞧你紧张的,我一个女孩子家都没觉得有什么,还比不上穿泳衣时露得多呢。”

    “这个……性质不太一样。如果是泳装我就不用担心会被戴上流氓的称号了。”

    “说到流氓。昨晚趁我睡着以后你没做什么坏事吧?”

    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可以轻易颠覆曾经对男孩子的信任。更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在关心节操的同时做出很大胆的事情,至少从我个人角度上分析,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就算做了你也没有埋怨的资格。谁让你昨晚拉住我不让我走的,完全可以理解成你是自愿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昨晚不是脑袋不清醒么,你该不会真……”

    “放心吧,我可不是人面兽心的家伙,除了被你拿去当枕头的那条胳膊,我和你没有丝毫的身体接触。饭我放这里了,你赶紧趁热吃了,我也去冲个澡放松一下。”

    一动不动地站在淋浴底下,任由温热的水从头流到脚。人们时常会通过一些傻事寻找迫切需要的某种感觉。却收获了失望和更多的渴望。记得在a城的时候,为了弥补淋不上雨的遗憾,我曾在学校澡堂冲了一个多小时的澡,结果花了十几块的水费不说,还没有找到一丁点儿与雨水亲吻肌肤相似的感觉。而此时我想要找回的是媛儿离开后内心里缺失的一大片温暖,从早晨一直忍耐着,在张佩琪帮不上忙的情况下,我也只好又一次选择了不一定有作用的傻事。

    “你洗澡还真够费劲的啊!”刚走出浴室张佩琪便开口说到,听语气好像是在埋怨我不知道时间的珍贵。

    “多冲了一会儿而已,你要是没什么事了咱们就走吧,洗完澡再穿湿漉漉的衣服真心难受。”

    “谁叫你大早上没事干跑出去淋雨的,我现在还不想回家呢,所以你就稍微委屈一下吧!”

    “因为回家也是一个人?”

    “差不多吧,还有就是我想和你多待会儿。”

    “这可稀罕了,从咱们认识以来你就没有表示过想和我单独待在一起,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拜托我吧?”

    “的确有一件事情,不过谈不上拜托。”

    “既然不是拜托,那一定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了,说说看吧!”

    “特别特别简单,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还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惊讶地看了张佩琪一眼,这件事确实很简单,只是我想不明白它的诱因是什么,如果是放在遇见媛儿以前我会兴奋地狂奔三天三夜,可现在却只有满心的犹豫,并不是犹豫在她们之间该作何选择,而是犹豫要不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替代品。

    “我……不太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你是不是又以为我会和以前一样,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劝你放弃?放心,这次我很认真的,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可以帮我成功的男朋友,而是一个可以在背后始终支撑我的,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拖得时间久了点儿,但我还是想从你那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判断不出她所谓的认真有几分可信度,也判断不出她想要的男女朋友是不是搭建在爱情的基础上,隐隐约约觉得我只是她一段时间里看中的人选而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我已经被咬了两次,还一次比一次重。

    “给你答复前我得问一句,这是对我的需要,还是对你自己的需要?”

    “应该分开而论吗?正是因为我需要自己这么说、这么做,所以才表示出对你的需要。”

    “如果是这样,那我愿意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真的吗?不会后悔?”

    “就算要后悔也是后悔三年半以前认识你,答应让你做我的女朋友,这事儿后悔了也没什么太大作用。放弃梦想和圆一个没有安全保障的梦,我还是选择后者更好一些。”

    “这话在理,那我这个暑假可就交给你来陪伴咯!”

    微笑着拍拍胸脯,我其实挺希望她能出言否定一下那句“圆一个没有安全保障的梦”,结果事与愿违,她肯定了我的话语,这让我觉得她承认了现在的关系只是暂时的,有可能会延续到她遇见下一个更好的男人,也有可能只会延续到暑假结束,甚至还有可能是一时三刻的心血来潮。

    可是就算有了这样的感觉我又能怎么办?愚蠢也好,可悲也罢,我依然心甘情愿,理由也依然是那句“因为她需要我”。

    被张佩琪挽着胳膊向宾馆外走去,和媛儿不同,她选择的是左边。记得有人说过:主动走在右手边的女人代表了依赖和听从,主动走在左手边的女人代表了命令和强迫。今天,我终于有些感受到了类似的意义,在张佩琪放手前,她是绝对不会给我自由的空间,以及说太多话的机会。

    当我们相伴着踩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时,c城夏天的雨忽然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凶狠得让握住伞把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麻,偶尔一滴砸落到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的也只是剧烈的疼痛和一个不规则的红印。

    张佩琪在身侧不住地抱怨着,在她眼里c城俨然成为了一个招人讨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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