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一封邀请信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摆在了弘翊的书桌上。在沒有拆开看那封信的内容之前,弘翊确实是有些紧张的;但是待他拆开看后,更多的却是疑惑。

    “……爷,为何毅康贝子……会约您在小树林里见面呢?”主仆二人沉默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阿博赛耐不住性子,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來。

    其实,这也是弘翊从读完那封信以后,便一直在思考的问題。

    “我不知道。”弘翊摇了摇头,诚实以告。话音刚落,又看了看手上那封太过简单的信笺,“他说有要事相告,其他的什么都沒有提。阿博赛,你觉得,赫那拉毅康现如今和我,还有什么‘要事’好说?”

    弘翊的这一句疑问,未免太过直白,却也是大实话。阿博赛很是清楚,自从主子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别说平日里的弘翊本來就是一个沉默的人,而今的他,已然变得更加阴郁。似乎就是在那么一夜之间,爱新觉罗弘翊早已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不去主动亲近养父母的他,也选择了疏远那些兄弟姐妹,以及他的昔日好友,赫那拉毅康。

    “……既然毅康贝子送來这封信,爷您还是去瞧一瞧吧。毕竟……”阿博赛抿了抿唇,沒有敢再继续说下去。

    弘翊听罢,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苦涩,“是啊,去看看倒也无妨。再怎么样,我和他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如今我二人的关系落入到这般田地,也并非我心里所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说着,弘翊便将那一层薄如蝉翼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來,又重新塞回到了信封之中。

    阿博赛站在一旁,本还有些雀跃的心,忽然之间却冷了下來,“爷……”

    “嗯?什么?”弘翊抬头看他,见他一脸担忧的模样,不觉笑道:“怎么?怕是鸿门宴?”

    “……小的倒不是腹诽毅康贝子存不良之心,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儿有些蹊跷,心里不踏实。”

    “嗯。是很奇怪。”弘翊轻描淡写地答着,将那封信翻來覆去地在手里把玩,“若说是请我叙旧,直接便将这信送到府上來不就好了?偏偏却选择鬼鬼祟祟地放我桌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不过,这确实是毅康的笔迹。今日我便前去赴约,瞧瞧他到底是玩什么把戏。”说着,他便一甩手将手里的信封丢到了桌上,并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來,走出门外。

    ……

    就在弘翊的书桌上多了一封來历不明的信笺的同时,正百无聊赖地住在京郊别院之中等待消息的白术也收到了这么一封來信。只不过,那信中并非是邀她见面,而是交待一些她所感兴趣的事情。

    白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遍那信上的内容,待到将内容读尽,便一下将那信纸揉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看來咱们这个别院不能用了。居然要那小子送信送到了这儿,你们这防卫到底是怎么做的?”白术冷声一哼,吓得众人不敢噤声。

    良清站在白术身边,看了一眼底下那些正颤颤巍巍等待责罚的师弟师妹,不免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将他们全都遣散了下去。众弟妹见到大师兄这么个手势,且白术也沒有反对,均是松了一口气,鱼贯而出。

    直到人都走了个干净,良清才出言道:“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呢。你看你把这些师弟师妹吓的。”

    “难道不是么?平日里不让他们沾那些腥风血雨,他们还不乐意。现如今连一个咱们隐秘地点都保护不好,若不是因为他们管理不善,又怎么会让内城的人有机可乘,将信送到了这儿!”

    “什么?”良清闻言,也不禁有些紧张,“是谁做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他。”白术沉默了一阵,忽然就站了起來,带这些懊恼的神态,让良清一阵错愕。因为白术这些不同平日的举动让他总有一种错觉,此时此刻,白术的愤怒并非是因为别院的位置被毅康给知道了,而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有了这样的想法,反倒让良清觉得轻松了不少。至少自己而今并非是在跟一个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的女魔头对话,而是跟自己许久不曾见过的小师妹攀谈,“哦,那小子做什么事情了,让你如此气恼?那信上,写了什么?”

    “他知道那个玉佩该给谁了。他來信是告诉我,今晚上他要约那人见一面,将玉佩交托给他。”听到良清这么问,本來在房屋内漫无目的四处踱步的白术忽然停了下來,她脸上的复杂神色,不免让良清一惊。

    “……找到了不是好事儿么?这不是也是你的愿望么?”

    “你知道那人是谁么?”白术烦躁地打断了良清的话,她只觉得这个话題越是进行下去,她的心里便越是焦躁不安,“真是讽刺。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居然是爱新觉罗弘翊,那个女人的儿子,居然就是爱新觉罗弘翊!”白术恶狠狠地说着,摆在二人面前的事实,让良清在那一瞬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呆子!居然提出來要我先不管此事,他想一个人去解决。他难道不知道爱新觉罗弘翊对那皇帝老儿到底是有多忠心耿耿么?之前让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便已经发了疯。若是让他知道了他的亲生母亲被皇帝老儿秘密养在后院里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不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疯癫之人!”

    “师妹。”良清看着一直在那儿自言自语的白术,忽然一声唤,让白术怔在了那儿。

    “你叫我什么。”白术的脸色白了白,再看向良清时,她的眼里已是一片冷清。似乎刚才那个还在为了一个男人的安危急得跳脚的少女,压根就不是她一样。

    “……师妹,让弘翊发狂,难道不是你的计划一部分么?眼见着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你为何如此焦灼?试想,若是弘翊发了狂,错手杀死了赫那拉府的大少爷,这对您日后要做的事情,岂不是事半功倍么?师兄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焦躁不安。眼下,不应该是坐享其成之时么?还是说……师妹是在担心赫那拉毅康的生死?”

    “……你多虑了,本宫听到这消息,心里确实欣喜。此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好。若是赫那拉毅康真的被弘翊错手所杀也好,本宫也不用将飞天蛊拱手让人了。”良清的一番话,让白术垂下了眼帘。

    她明知道良清是明知顾问的激她,想让她直面自己的真心所想。可是每当想到赫那拉毅康这个名字,她就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一夜屠城。一个声音在她的心中不断地反复默念着那些逝去的人的名字,让她如何都忘不掉。

    “师妹……”白术的回答,让良清瞠目结舌,他很是不安地踏步向前,想要走近白术。却沒想到,第一步刚要踏出去,身子便已经动不了了。良清吃惊地挣扎了一会儿,终究只能放弃,“师妹……”

    “别再叫我师妹了。我不是白夭夭,三年前,夭夭已死。”白术转过身,不再去看良清痛心的眼神。那模样好象是在控诉质问,为何昔日乖巧甜美的小师妹,却变成今日这番模样。

    白术仰着头,站在黑暗里,为了遏制心痛,她的双手攥成了拳,指甲几乎抠进了掌心的肉里,“一个时辰以后,你的穴道便会解开。如此一來……便沒有人会去救那个呆子了。是生是死……咱们,听天由命吧。”

    “师妹!”

    话音刚落,黑暗之中便想起衣衫翩飞之声。良清的一声惊呼,似乎也得不到白术的半点回应,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一点一点啃噬着良清的心。

    这偌大的客厅之中,已然感受不到白术的半点气息。良清颓然地伫立在那儿,闭眼间,仿佛又见到了辰惜的笑颜。

    “辰惜……”良清低声呢喃,明明复仇在望,他却有些茫然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见到师妹变成这样,一点都高兴不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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