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如从前,午后阳光烂漫,晴天朗朗,孟世伊坐在窗边品着茶,细细的回想起前世的种种。

    上一世先是父亲被一群官兵抓走,之后的当晚孟家就起了大火,在火中依稀看到彭氏说“知你们无辜,来生再投好胎罢”,说完之后彭氏就飞身走了。这火无疑是彭氏放的,她居然还是个习武之人。这彭氏到底什么人?

    明明平日里行事做派十分低调规矩,居然在父亲被抓后当晚一把火烧了织造府,还道知道孟家无辜。这彭氏话中的意思是说她明白孟家确是被她冤死的,那父亲被抓一事她应该也是知晓内情的。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凑巧,难道是因为父亲被抓,她才放的火?

    关于当时是如何起的火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醒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自己与其他人都是摊在正院内并且浑身无力,声音十分嘶哑呼救困难,像是中了什么毒药迷药之类的,应该是彭氏做的手脚。

    如此胆大包天,火烧堂堂二品命官官邸,是何原因?孟家与彭氏无冤无仇,当初还是父亲救了彭氏。

    那是两年前父亲任两淮巡盐使时,有一当地的彭姓普通盐户,也就是彭氏的父亲,因向官府报信而被盐贩灭口。因着这命案一事,私盐案爆发,皇帝命京都六阁委派钦差立案彻查,着户部拟旨命两淮巡盐使协助钦差办案。

    在调查中,父亲机缘巧合下救了孤女彭氏,彭氏感激涕零欲报父亲的救命之恩便硬要以身相许。父亲为人刚正,与母亲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并且感怀早年外祖父知遇之恩,毅然决然地拒绝彭氏的回报。

    彭氏之后因羞愤难当欲自裁,被邻居救下,母亲见她孤苦无依,着实可怜,便做主让彭氏进了门,做了这名不副实的妾氏,之后彭氏在家中一直是安分守己,从没有不妥之处。哪知此人心机颇深、居心叵测,最终害了她孟家一家人性命。

    现在看来这个彭氏绝不是什么普通盐户之女,身份背景复杂还会功夫,怕是被不知名的人派来的探子,背后定有主使。既然彭氏真是探子,那么那次‘救命之恩’,应该是刻意做的局,引着父亲母亲将彭氏收留。

    可孟家本家也就是一江南普通的书香门第而已,从未与人有过什么仇怨。而父亲也只是毫无大权的一介文官而已,有什么可图?这背后之人安插彭氏在孟家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盐案之后的第二个月,母亲似是说过,外祖母信中说有意让在益州任巡抚的舅舅从中斡旋,将父亲调往成平,这样也就离得外祖母近了。但是因着父亲确实有些过于迂腐的文人性格,所以之后舅舅拐了几个弯,两年后才等到机缘将父亲顺理成章的调到成平织造的位置上。

    这个彭氏被安插在家中,应该并不是冲着自家来的,难道是冲着外祖杨家来的?毕竟彭氏刚刚进门,好巧不巧的之后不久外祖母就传来信儿了。事情倒是赶巧,而且相对于简单的孟家,确实杨家门不好进。

    可是图的杨家什么呢?虽说外祖杨家因着早先是将门之家军功赫赫,在军中颇有威望,外祖父也曾为威远大将军,杨家曾经是辉煌过。可随着外祖父的过世,这些也都是多年之前的事了。

    如今舅舅杨焕烨在益州任巡抚一职,说来说去也是个文官,虽是一省之长也算封疆大吏,可是成平地界儿的话语权一直是在成平王府手中,舅舅也并没有太多的实权。

    若是真为了杨家,这个弯路拐的也太大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彭氏并非什么探子,那她为什么要杀害她一家?对了,当时抓了父亲以后,织造府可是被官兵监禁包围了。府内着了大火,外面的官兵怎么没有进来?

    这些官兵的身份,不用想,在成平这个地界儿上,能这么明目张胆调兵的应该是成平王府了,就算是其他衙门想调兵也绕不开这成平王府,可以说是抓走父亲的人就是成平王府的人,那么,火是成平王府授意彭氏放的吗?彭氏难道是成平王府的人?

    可是上一世在成平待的这两年中,孟家与成平王府从未有过交集,更何谈需要灭门的仇怨了。这成平王府穆家先祖是与皇帝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元勋,因着大夏与大陵交界的南疆成平一地本就多有动乱,南陵夷人在边境常常侵扰挑衅,皇帝便下旨派穆将军出兵抗陵。

    仗打赢了,皇帝为了南疆安定便封了穆将军为异姓王,封号成平王,世袭罔替,世代镇守南疆成平。益州是边境关防的重中之重,益州首府昆阳城历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昆阳也就成了成平王府所在地,城外五十里驻扎着三十万成平军,这成平军基本也就是成平王府的穆家军。

    在这成平地界儿上,尤其在益州首府昆阳,更是以成平王令为准。如果彭氏真是成平王府的人,这个局怕是不好解了。

    不过若说彭氏是成平王府的人却有些说不通,彭氏是在江州两淮之地进的孟家,而且那个时候成平王府怎么会盯上一个在江州任职的父亲,那时孟家与成平王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在南疆一个在东部两江沿海,相隔甚远,毫无交集。

    难道是成平王府得知父亲调动到成平,派彭氏来监视的?不对,一个孟家有什么可让成平王府这么大动干戈的,从成平伸手到江州做局,这么费尽心机为一个孟家?

    不会的,一个铁帽子王府怎会在意一个毫无实权的织造府,看来这彭氏应该不是成平王府的人。这火也不就是成平王府指使彭氏作为,毕竟以成平王府的能力,在成平这个地界儿上,真是想要自家孟家全家性命,一定会有名正言顺的名头,就算是要私下动手也会做的很干净,绝不会放火烧了织造府这么高调。

    也就是说成平王府杀孟家的话,不是明着降罪,那就该是暗中刺杀。两种都不会留下把柄才是,火烧织造府这明明是十分高调的落人口实之事,不符合情理。

    可是当时织造府门外确有成平王府的官兵把手,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来救火?是有人授意不能进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府外的官兵不能进府相救?除了成平王府没有人能动用的了官兵,如果火真不是成平王府示意的,那么府外的官兵应该是被人做手脚了,这人估计不是彭氏也是她的同谋。所以也不能排除是成平王府示意官兵不得救火的。

    目前信息太少了,事情还不能完全下定论。总之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成平王府抓了父亲,彭氏受人指使烧了织造府,成平王府示意府外的驻兵不可出手相救。二是成平王府抓了父亲,彭氏受人指使烧了织造府,府外官兵是彭氏做的手脚。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可以肯定的是,一是父亲一定是卷入了什么事件之中,这事件定是与成平王府有关。二是彭氏不是成平王府的人。

    也就是说有人早在江州之时就起了歹心,安插了彭氏这个探子,使得孟家入了局。怕是这背后之人不简单,不过确不该是冲着孟家来的。

    看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只是不知这‘项庄’是谁,‘沛公’又是谁?

    此时,孟世伊感慨颇深,感觉面前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她和孟家扑来,想逃开却前路一片云雾,抓不到一丝头绪。也感叹她身为深闺女子的悲哀,前世的她与一般的闺阁女子无异,将所有的心思都花用在女红和琴棋书画上。此时的她也无从得知成平的详情,也做不出其他的判断来。

    孟世伊想,目前需要做的应是先监视彭氏的一举一动,找到彭氏身份的蛛丝马迹,才能有机会打探到彭氏背后之人。只是那彭氏身上是有功夫的,要监视她还做的绝不让她察觉,这可是个难题。况且自己手上并没有什么人可用。

    其次,对于成平如今的局势不甚明白,上一世在成平不过两年。想来能有机会打探些信息的话,只能是要多多与成平世家的内院之间走动。虽说女子不问外事,但是各家内院走动的亲疏远近的干系,也应是与外事有一定联系的,从侧面也是能了解一二。

    想明白了这些,孟世伊便吩咐道:“青梅,叫宁嬷嬷过来罢。”孟世伊想喊来宁嬷嬷商议,希望能找个合适的人,去监视彭氏。

    不一会儿宁嬷嬷就来了,微微向孟世伊行礼道:“小姐,有何事吩咐老奴。”

    孟世伊见宁嬷嬷来了,向着青梅青菊道:“青梅,青菊,你们先下去罢”

    说罢,青梅与青菊有些惊讶,平时孟世伊有何事都没有瞒着她们,但两人也是知礼数有分寸的,见孟世伊要单独与宁嬷嬷说话,两人二话没说,便行礼退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屋门。

    孟世伊确实并不是不信任青梅与青菊,只是觉得这事还是越少人参与越好,见青梅与青菊退了出去,想了想便开门见山道:“嬷嬷,你可知府内谁人与彭氏那里走的近?”

    “彭氏?……”宁嬷嬷是有些惊讶孟世伊询问彭氏的,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她倒是个老实人,也就是每天向太太问安才出院子,平时并不出门,若说是与谁走动,还需老奴仔细观察再说。”

    “那嬷嬷能否寻个可靠之人,监视彭氏一举一动,但是切记绝不可让她察觉。”孟世伊也想到彭氏低调行事的风格,府内也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

    “这……老奴试试罢,城外的庄子上倒有个机灵的,老奴先着人试试他。”宁嬷嬷本是杨府出来的,虽不太明白孟世伊为何要监视彭氏,但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还是明白的,只是有些没想到,先上心彭氏的不是孟夫人而是孟世伊。

    “嬷嬷,这件事很重要,找的这个监视之人,一定要十分可靠,找到后安排一下,我想要先见一下。”孟世伊不知宁嬷嬷心中所想,但是监视一事事关彭氏这个关键所在,就算是拿不到什么信息也万万不可打草惊蛇,而且更不能彭氏这个细作没查清楚,又招来个不清不楚的人,便再次出口提醒。

    “老奴明白,老奴一定尽心。”宁嬷嬷见孟世伊如此重视,心中更是上心。

    孟世伊想想,又开口嘱咐道:“嬷嬷,这事你我知晓就好,母亲那里先不要说。”

    宁嬷嬷答道:“是,小姐,老奴明白。”

    说罢便去安排人选了。

    孟世伊明白宁嬷嬷也只是个内院的嬷嬷,能做的有限,但是目前自己身边可靠之人只有青梅、青菊与宁嬷嬷。宁嬷嬷是从自己出生便开始照料,如今已十三年。这三人在前世与自己一同葬身火海的,都十分可靠。

    相较于青梅青菊,宁嬷嬷年岁大些,经的事也多,而且毕竟是以前跟着母亲从杨府出来的,算来也是从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是有些见识与手腕的。宁嬷嬷此人平时办事牢靠也细心,如今最好的便也只能先是如此安排了。

    这府里可说不清还有没有与彭氏同为一伙之人,目前一切要小心为上。

    “砰砰”门外的青梅轻轻的叩门,道向屋内的孟世伊:“小姐,时辰不早了,早些洗漱歇息罢,明日还要跟着夫人去杨府呢。”

    孟世伊一直在专注的想事情,此时闻得青梅的问询,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轮圆月明亮如镜,天幕已似墨黑一般,上面镶满了星斗。

    孟世伊没觉察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便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青梅答道:“已经亥时两刻。”

    孟世伊缓缓起身道:“准备洗漱罢,是该休息了。”

    这一夜的孟世伊并没有睡得踏实,所有的事情搅成一团,扰人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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