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源从季家出来后,直奔汪奉云那里。自从听到汪奉云要离京,他便知道是季文烨下做的好事。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女婿说不定会在路上下黑手,毕竟斩草除根才是锦衣卫的风格。

    虽然说好不管他们中间的恩怨,但若是涉及人命,他可不能坐视不理。

    幸好女婿答应他不会对汪奉云怎么样。他大可以松口气了。

    汪奉云在京城的日子优渥,有汪家在后面提携,他的日子可谓一帆风顺。云成源走进富奢的大宅,不住的咧嘴,心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外了。不知汪兄弟能不能受得了。

    在客厅,他见到一身便服的汪奉云,看样子,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调令而出头丧气。

    他先笑道:“云兄,我正想派人请你过来喝酒,你就到了。快坐,快坐。”

    云成源见他精神不错,暂时松了一口气:“我从映桥那里来,听到你出事了,立即便去请女婿手下留情……”

    不等他说完,汪奉云一愣,笑道:“手下留情?这件事不怪他,是我祖父和家父的错。”

    “嗯?”

    汪奉云面露着一丝淡淡的愁容:“如果不是季文烨告诉我这些,我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虽然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我好。唉,总之离开京城,去那里也不错,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

    “……是什么事?”

    “我爹为了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如今没有颜面享受高官厚禄,必须得为治下百姓做些什么,将功补过。”汪奉云笑道:“现在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了。”

    浑浑噩噩的过,还考中了状元。不浑浑噩噩的,会什么样?云成源道:“我还是不明白……”

    汪奉云起身道:“咱们外面聊吧,屋里太闷了。”说罢,起身在前带路,云成源便跟在他后面,在府内庭院内边散步边谈话。

    夏末的早上,别是清凉,草叶上滴着晶莹的露珠,周围静谧无声,若不是有烦心事,当真惬意。

    “……或许你没察觉,其实我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只要我想,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汪奉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银子也好,功名也好。只要我想,没有得不到的……”

    云成源默默颔首。

    “除了云映桥……在她这里,我就觉得我没成功过。说我痴心不改也好,纠缠无赖也罢。我确实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打算。唉,前一段日子真是走火入魔了。”汪奉云自嘲的笑道:“明知道她有了别人的孩子,还是不想放手。侯府人的想巴结我,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太不应该了。”

    云成源一咧嘴,急道:“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女婿要针对你。他跟我说过,你若是成了他的妹夫,他烦也烦死了。”

    “是啊,我的确就是抱着不想他好过的念头去的。”汪奉云微笑道:“结果被季文烨把老底挖出来了。不过,你替我转告他,谢谢他没有落井下石。我是真心的,他大可以在皇帝面前进言,清算我的父亲,可他没有,谢他高抬贵手。”

    “我并不希望你们结仇,如果你真的感谢他高抬贵手,你们就此解开仇怨吧,不要再斗了。”

    汪奉云轻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了。我现在的性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像过去那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我爹和百姓救了我,我应该去做点正事,而不是为了纠缠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太,太好了。”云成源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想通了?”

    “以前,我认为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才干,所以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是无数的人牺牲换来的。”汪奉云苦笑道:“我可以糟践自己,但不能辜负别人。”

    云成源小声问道:“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汪奉云沉思片刻,声音平缓的将发生的一切统统告诉了朋友。直将云成源惊的合不拢嘴巴:“居然发生过这种事?”

    “是啊。”汪奉云苦笑道:“那个老县丞还数次打算要我和我爹的命,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几次险些丢命。我爹自从离家之后,常年卧病在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他却从没透露过一个字。若不是季文烨,我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这……皇上怎么说?”

    “我肯定下放陵道县,皇帝已经准许了。我最近几日就起程,离开京城。”汪奉云道。

    云成源担心他:“县里泼皮无赖多,鸡毛琐碎的事情最难办了……”

    “你忘了,我可不是养在宅院内的骄弱少爷。我在市井混的时候,县里的泼皮还不知在哪儿凉快呢。”

    “你确实不得不离京,毕竟你父亲的作为……的确……”

    “现在被揭开也好,免得我以后入了阁,被人揭穿,那才叫前程尽毁。”

    云成源懂了女婿的话,如果汪奉云死了,是老天要收他是什么意思了。背负这么多人命,没几个人能够没心没肺的继续悠闲做官。搁在他身上,他也要回到那个县城看一看,能为当地人做些什么。

    况且汪奉云根基很深,历练几年,重新回京,仍旧前途大好。

    “现在只能往好处想了……唉……”女婿做事确实厉害,把汪奉云赶走了,还得叫人念他的好。汪奉云的父亲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季文烨想的话,大可把人抓来投进大牢,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整个汪家说不定都得连根拔。

    难怪汪奉云要感谢他。

    “云兄,你可要兢兢业业的为官,我还等着你高升,把我调回京城呢。”汪奉云半开玩笑的道。

    云成源没什么信心:“我倒也想,但是哪里那么容易。”

    “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汪奉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是你的,终究强求不来。对了,你一直说你的女儿不怎么聪明,我觉得是你看错她了,她其实很清醒,知道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唉,我也早想通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她觉得好。”

    汪奉云微微摇头:“我是说,我这条命能保下,也多亏她的清醒。如果她脑子不清醒,和我勾勾缠缠,弄出事来,季文烨一定会杀了我吧。我当时鬼迷心窍,她若愿意和我玩火,恐怕现在……我已经身首异处了。我这几天在想,会不会因为映桥一直拒绝,我知道安全,才纠缠她不放,如果她回头接纳我,说不定我意识到危险,就放弃她了。”

    云成源道:“你别再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

    “没错,要向前看。”汪奉云笑道。

    晴空万里,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

    云成源离开汪家已是傍晚了,消息相继传开,来跟汪奉云辞别的人络绎不绝。有不知内情的人,大骂季文烨,云成源听不下去,中途离开。才发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了。

    他心情压抑,便没坐轿子,徒步在街上走着。忽然发现他无处可去,现在还不想回家,女儿那里肯定不行的,早上才去过,再过去,女婿肯定不愿意他打扰。至于朋友,他们多数都在汪家给汪奉云送行。

    唉……

    正此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喊他:“这不是云行人么?”

    回头街边停了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云成源一见此人,便笑着拱手:“戴公子。”正是戴尚书的三儿子,云成源未婚妻的亲哥哥。

    “太见外了,说过多少次了,叫我三哥就行了。”戴三公子纳闷的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连轿子也没坐。”

    “在家里闷,随便出来走走。”

    戴公子笑道:“既然没事,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我最近得了一副好棋盘,咱们下一盘解解闷。”

    云成源犹豫不决:“天色不早了,不方便打扰……”

    “瑜儿也在我这里,你来家,正好见一面。”

    云成源更不好答应了,若是去了,仿佛是奔着见未婚妻似的:“这……”

    “来吧。”戴公子对小厮道:“扶云大人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云成源示意车夫和小厮不用动,自己一步上了车,和戴公子对面而坐。

    戴公子爽朗笑道:“最近忙坏了吧?”

    云成源马上意识到对方可能指的是操办婚事,马上道:“是啊,不过好在差不多都准备齐了。”

    戴公子很满意:“我妹妹能嫁到你这样清静的人家,也是她的福气了。”

    “小姐还好吗?”

    “好,怎么能不好?给自己绣盖头绣的可起劲了。哈哈!”戴公子笑道:“一会见了她,你千万别告诉她我这么说,否则又要跟我生气了。”

    要见未婚妻了,云成源暗暗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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