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来,怎能不到校园走一走,连大腹便便的老四也不顾别人的劝阻,非要一起去。

    “怕什么,肚子不是一天大起来的。”她豪迈地说,还漫不经心地把肚皮上正在动的一块凸起按下去,“我每天吃过晚饭都要出门散步,多活动才好生养。”五人像对待大熊猫一样,把老四扶上简佳音suv后排中间位置,慢悠悠开回了她们的母校。

    已经放寒假,又是晚上,进出校门的人很少,幸好门卫居然还认得耿梅,三言两语放她们进了校园,“在后面网吧打工的,耿…耿…梅?”大家顿时嘿嘿直乐,“耿梅你挺招人记的,可别干坏事,肯定一抓一个准。”

    都是眼皮下长大的孩子,飞出去了,经历过社会的风浪翅膀硬了,门卫笑呵呵的,“看样子过得都不错。我们学校出去的能人不少,将来就等你们给母校增光。”想到什么,他叹了口气,“网吧转手了,现在的老板远没有小陈那时好,老是引着学校的孩子们去打一些刺激的东西。前阵子还有一个学生玩得上了瘾,期末考试都没参加,父母来领了回去。还是小陈好啊,这做生意总是要赚钱,黑良心过了头就不应该。”

    “说起来猴师兄也算是校园一大名人。”她们在校园小道上走了会,老四忍不住开了口,“还是学生就有自己的生意。叫他一声猴师兄,一是瘦,二来他当得起师兄两字。谁手头紧了都问他借钱,他特别好说话,有借有还的人下次还能跟他借。”

    见别人都不说话,她也闭上了嘴,一时间只听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老大打破沉寂,“上次毕业前我们坐在操场上,今天去不去?”

    当然,去。坐下来才发现风清夜冷,看台的寒气透过裤子冻得人发抖。六个人挤在一起,“谁第一个提议回校的?”

    好像是所有人差不多在同时开的口,互相指责了一会,六个人发现怪别人无用,自己首先脱不了干系。

    “再过五年,我们再来一次聚会,怎么样?”耿梅看着宿舍楼那边寥寥无几的灯光低声说,没想到简佳音听得清清楚楚,“五年也太长了,一年一次才好,不然谁还记得谁。不说别的,你说你怎么从来想不到找我们聊聊,要不是……要不是凑巧遇上,我们也许就从此失散了。”

    “你们怎么遇上的?”老大问。

    简佳音说,“工作上有点事。”耿梅安安静静地补充,“她帮了我好大的忙,简直是我的救命菩萨。”

    这怎么说?四个人光知道简佳音出差遇上了耿梅,具体过程却没听说,她们竖起耳朵,老大勉强维持着矜持,“老六,不方便告诉我们的话也不用为难。”简佳音说,“咳,不值一提,你们还不知道她,就怕别人当她忘恩负义,芝麻点大的事也放上嘴上。大家在一间小屋子里住了四年,关系差点的夫妻都没我们亲近。”

    那也是,在最好的年华里共度了四年。老大深有感慨,“在那以后的室友,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耿梅也有同感,可能是因为硕士阶段选课不一样,起居时间不一致,她外务又太多,后来干脆没住学校,跟室友好像从来没好好说过话。

    已经工作的更是同意这样的说法,同事间年纪不一,话题也不一样,又有竞争放在那,掏心掏肺说心里话的可能性已趋向为零。“从前笨,傻的坏的不懂得藏,被彼此见过,跟投名状似的交了底;现在学乖了,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别人也是一样,永远隔着层距离。”

    “走吧,去宿舍那边走一圈,今天到此为止。”毕竟有孕妇在,老大作为年纪最长者,要比别人想得周到,“送走大肚皮,我们回饭店继续聊。”简佳音在酒店订了个套房,足够五个人住,老四小声抗议,“你们太不道地了,欺负我一个大肚皮,就看明年后年你们一个个结了婚怀了孕,还能像现在一样不。”

    老大挽住老四的胳膊,半扶着她往前走,“对啊,等你卸了货,明年后年轮到我们羡慕你。”

    耿梅和简佳音走在最后面。

    “好像是腊梅香?”简佳音闻到一阵芬芳,耿梅也闻到了,“又是一年春将到。”

    说完她俩又并肩默默走了会,光听到走在前面的人笑声戏语,还是简佳音先打破两人间的宁静,“你一直想问不敢问,陈立他现在还好不?”

    耿梅轻声道,“不问也罢,你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

    “你又来了。”简佳音白她一眼,嗔道,“即使分了手,你俩还是朋友;就算不能做朋友,至少还是校友。就算他不要你的关心,你从朋友那打听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非要他回报你。”简佳音联珠炮似的一句句蹦出来,耿梅招架不住,只能听她说。

    “猴哥的妈做了手术,每个月做一次化疗,疗程应该快结束了。”简佳音竖起拇指,“这个阿姨厉害的,回过神来就把家里的事一下捋平,痛痛快快拿了一半家产离婚了。转头跟猴哥一起把他公司的应收应付理清了,买了间小厂往上游发展,不做贸易中间商,直接做生产。这些弄好了,她才肯进手术室,说哪怕去了也安心了。”

    没有耿希做包打听从中传话,耿梅还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问,“怎么没见什么动静?”

    简佳音说,“所以我说阿姨厉害,没有死缠烂打不肯放手,也没有两败俱伤便宜了外人。果然姜是老的辣,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把握得很好。”

    耿梅会心地一笑。

    这时前面传来老四的唉哟声,她俩赶紧加快步伐。

    被她们问得挠头抓发的老四,面红耳赤地交待,“好像尿失禁了,我刚才尿在裤子里了。”

    那得找个地方换裤子,大冬天的贴在身上多难受,几个人一阵乱,不知道该走,还是找个地方让她呆着,等拿了替换裤子来再说。耿梅受过纺织厂“妇女社会大学”熏陶,比她们先想到一件事,“你怀孕几周了?”

    “三十四周。”老四算了算,“快三十五周了。”

    耿梅急问,“是不是‘扑’一声热水涌出来的感觉?”

    老四没马上回答,皱了会眉,好像在忍受什么,过去了才哭丧着脸说,“又尿了。我刚才没喝多少饮料啊。”

    这个稀里糊涂的新手妈妈,耿梅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了,“羊水破了,你要生了。”

    谁都听得懂这句话,简佳音急中生智,“你们别动!我把车开过来,你躺着,赶紧送你去医院。”

    老四大摆手,“别开玩笑,弄脏了你的车我拿什么赔。给我打个110,有事找人民警察。”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要打也该打120。”简佳音气极,“不跟你废话,我去开车,你们看着她。”

    “你别急,我头胎,肚子还没痛呢,哪有那么快生出来。”老四在背后嚷,简佳音听了又是一个踉跄,算不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宫女,不不,公主。

    等简佳音开来了车,没东西垫老四不肯上去。老大急中生智,问简佳音有没有车衣,这下大肚皮才肯老实上车躺下。出去没多久,阵痛开始了,老四咬住下唇的样子,让陪在旁边的老大和耿梅又是一阵害怕,“你没事吧?”

    老四松开牙,愁眉苦脸地说,“有事,我痛。”

    痛?也得忍着。

    一路冲到医院,简佳音停下车就冲向急诊室,“快,有人快要生了!”一阵惧怕油然而生,刚才踩油门的劲不知消失去了哪里,她哭哭啼啼地叫道,“快点跟我来,有人要生了。”

    耿梅跟她只是前脚后脚,看她半软在地上,一时也来不及管,领了医护人员朝外去。

    简佳音收拾了下心情,老四已经被他们弄进来放上了推床。等护士麻利地一顿忙完,老四又被推向产房,今天晚上产房没其他人了,便宜她不用在外面等开三指才能进去。

    等产妇丈夫带着围产资料和各种日常用品赶到,产房外东倒西歪坐了四个人,里面还有一个陪在产妇旁边。见到他来,耿梅大大松了口气,低头劝老四放开她的手腕,“乖,你家那口子来了。”

    老四怎么都不松手,含着热泪气昂昂地说,“都怪他,我不想见他,我不想生孩子。”

    耿梅啼笑皆非,都快生出来了还说什么不想生的话,“没事,一会生出来就好了。加油!”

    “我不!”老四哼哼唧唧地哭,“我痛!你找医生来给我拉一刀,把肚子里那个拿出来。我不生了,我不要生孩子!”

    不管别人怎么劝,她就是反复这两句话,助产士凉嗖嗖地说,“不生也得生,顺产条件好,医院规定不能安排剖腹产。你又吃了东西,等能上麻醉,早就靠自己生出来了。那个,你们陪的人好好跟她说说,让她认清事实。”

    耿梅看老四老公,老四老公吓得一阵摇手,“我不行。”

    耿梅抽出自己的手,好家伙,活生生的给捏肿了一个圈。她凑到老四耳边,“听见没有,现在只能生,没有退堂鼓可打,早点生出来早点好。”

    “不能动手术?”“不能。”

    “不能不生?”“不能!”耿梅大冬天的热出一身汗,忍不住吼道,“你自己说的,肚子又不是一天大起来的,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闭嘴,赶紧给我生!”

    老四嘴一扁,放声大哭,“某某某,我恨死你了,干吗不是你生!我要死了,我要痛死了!”

    某某某尴尬地擦汗,“是是是,应该我来的。”

    咳,耿梅真是……快被这对挫人给急死了,原来生孩子是这样的痛苦和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阿no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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