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晨轩一句话说完,太医们一起趴在地上哆嗦,连头都不敢抬,直怕这位小爷说话得罪了主子,他们吃挂落。

    没想到李琮心并没有驳斥他,空气一下子好像有了重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王大人,你身为太医院首座,医术之精,无人能及,你说说慕公子的病该怎么治?”

    李琮心再开口,已经多了几分冷静,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总会有办法,不到最后,她绝不会放弃希望,就算死,她也会陪着他。

    “殿下,恕微臣无能,男子私隐,臣身为女子,如何可以随便窥视,更不知如何在。。。在那里行针用药,何况公子得殿下之宠,臣万死不敢啊!以臣愚见,为今之计,臣只能再为公子配些伤药,只求消去外伤后,内淤自愈。”

    太医为慕晨轩特制的伤药是膏药,如今以慕晨轩的情况,当求速效,可是却是用在敏感之处,虎狼之效固然不行,所以从斟酌下药,到熬制成功,虽然已经尽力从速了,仍然用了多半天的时间。

    药制好端来,李琮心要给慕晨轩上药的时候,却被慕晨轩挡住了。

    只是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好像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请殿下让我早走一步吧,”自晨起以后,就没敢再喝过水的他,声音嘶哑:“我好难受。”

    多半天的时间过去,慕晨轩的小腹开始慢慢胀了起来,无法再承受任何的压迫。

    原本缠在腹部的绷带李琮心早替他解了,后来棉被盖在身上,也会令他倍受折磨,李琮心只好遣散了屋中所有人,只给他小腹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棉布,棉布下高高隆起的小腹轮廓清晰可见。

    慕晨轩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如今这一说话用力,棉布下的小腹,象扣了一个小锅一样起伏着。纵是他说完话,使劲咬住嘴唇,也不禁难受的呻吟出声。

    看着他的情形,李琮心强忍着泪,坚守着最后一分理智:

    “不,晨轩,我不让你走,会好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请你相信我,你再忍一忍,敷了药,伤肿消了,也许就好了。”

    她说着又坚持要给他上药,慕晨轩抓住了她的手,没再松开。

    他的手心湿湿的,温度很高:

    “我不怪你,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很快乐。对你,我做过很多错事,对不起,但是我从来没有要故意伤害你。

    我从小与爹爹失散,是小姐救了我,把我留在身边,抚养长大,一切都是我的命。

    我死了以后,求你将我和爹爹葬在一起,爹爹改嫁到辽国,现在辽国是回不去了,慕家也不可能让他进祖坟,就让我陪着他吧。”

    他说完,张大了一直无力睁开的眼睛盯着李琮心,手紧紧的攥着她。

    “不要,我求你了,晨轩,千万别放弃,我答应你,一定会救回你爹爹,李琮瑄我也帮你保住她的命,只要你活着。”

    “我不要你救了。新皇下了旨,依你的意思赦了我爹爹,却又收回旨意。皇上的话,是金口玉言,怎会轻易收回?单为了我爹爹,皇上断不至如此,皇上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啊。是我太想救爹爹了,才会执意行事,就象上次一样。。。只怕那样非但救不了爹爹,还会危及殿下,嗯。。。殿下一定要保重。”

    李琮心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松,慕晨轩闭上了眼睛。

    一霎那间,李琮心象被雷击到一样,眼前白茫茫的,半天才颤抖着手伸到慕晨轩鼻下,探到他微弱的鼻息。

    就在这时,如月走进来禀告:“主子,姑丈大人来了。”

    李琮心这才从呆滞中缓缓转过头来,一见到柳言温润清雅的脸,李琮心忍了半天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心儿,你怎么了?”

    柳言微微的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看着他关心担忧的眼光,李琮心所有强装出来的坚强和坚持轰然倒塌,她猛地站起来抱住了他,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似乎所有的脆弱和无助,都能在他的怀抱里得到释放。

    柳言轻拢着李琮心,没再说话,直到她的抽噎渐渐止了,才一手扳着她的肩头,一手用拇指擦去她残余在眼角的泪水柔声说:

    “都多大了,还哭,再哭眼睛就成桃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昏迷在床上的慕晨轩:“我听说,慕公子病了,他得了什么病,他脸上的伤,难不成是心儿你又。。。”

    柳言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李琮心忐忑的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是被打伤了,可是不是我。。。我不想的。。。我。。。”

    李琮心百口莫辩,又不知从何说起,支吾了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心儿,你。。。唉!”

    柳言一时气结,话说了一半,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向李琮心招招了手,转身走到了外厢房。

    走到门边,他才压低声音对李琮心说:“皇上今天宣旨,让你解慕公子到大理寺,你称慕公子病重,拒不应召,自己也不上朝,又将人打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朝中有人借此做文章,心儿,伴君如伴虎,先皇不在了,你不可不防啊。”

    “事情并不象你想的那样,我一时不能都说清楚,朝中的事情,我现在不想理会,柳言,晨轩伤成这样,我怎么能将他再往虎口里送。”

    “可是这一次的事情,是慕家告他是叛将常乃恩的私生子。原来常贵君竟然是常狗的亲姐姐。当年慕家长女慕玉蝶与你父君私订了终身,没想到你父君被选进了宫,慕玉蝶也被皇上派往了边关。

    慕公子的爹爹原是你父君的小厮,看上了慕月蝶,悄悄跑到了边关,跟了她,原就没有名分,后来慕家又给慕玉蝶娶了正夫。

    加之慕玉蝶心里又只有你父君,慕家人说慕玉蝶一时受了迷惑,才无奈留下慕公子的爹爹,后来便一直冷落他。他寂寞之下,便与那常狗有了苟且之事,有了慕晨轩。

    后来常狗怕奸情败露,便开始勾结辽人,多次向辽人出卖情报,致使宛亭被围困阵亡。他与慕公子的爹爹两人趁乱又伪造你姑姑的手令,在大营中以私通辽人之名斩了慕玉蝶。心儿,这么多年,你姑姑和慕玉蝶蒙受不白之怨,原来全是由此而起。

    这些年来李琮瑄和常狗一直都在暗中往来,慕晨轩便是李琮瑄派来你府里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事情全是常贵君亲口招供,你不能再留他在府上了。皇上要定李琮瑄的罪,绝不会轻易放过慕晨轩父子二人的。”

    这些事情早上董可向李琮心汇报时大略提过,只是李琮心一颗心全放在慕晨轩的伤势上,细节的部分根本没有容她说。如今听柳言说了,才知道慕煜两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而慕晨轩竟然是天鸢朝野人人皆不耻的叛徒之子。

    其实慕晨轩怎么来的她身边,她早就清楚,他是谁的儿子她全都不在乎,唯一让她感到愧疚的是对柳言,她真不希望是晨轩的爹害死了柳言最心爱的人。

    “柳言,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甚至可能是你的仇人之子,你会怎样?会恨我吗?”

    李琮心说完,静静的看着柳言的眼睛。

    柳言楞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会。”

    “可是从前的我做过很多的坏事、荒唐事,不是吗?难道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看不起我?”

    “不会的,”柳言的凤目温润明亮,此刻专注的看着李琮心,象清凉的小溪可以洗去人心中的烦躁:“在我的眼里、心里,你都是我的心儿,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永远都不会变。”

    他说时本无他念,可是话音一落,忽然觉得这话说得于自己的身份来说,似乎有些不妥,暗恼自己的唐突,不由的抿紧了薄唇,垂下长长的眼帘,脸颊隐隐现出淡淡的红晕。

    李琮心却为了他的肺腑之言,心头感到浓浓的暖意。

    慕晨轩的事情,她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柳言的体谅:

    “你既这样说,必然也明白我的心,希望你不会怪我。”

    “那,那我走了。”

    柳言转身便走了,让李琮心感到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总觉的有哪里不对劲。

    她记挂着慕晨轩的伤,也无暇想太多,赶紧回到里屋,一进房间就愣住了。

    慕晨轩依然平躺在床上,可是两只眼睛却大睁着。

    李琮心暗悔不已,刚才与柳言说话,却没有留意是否会被慕晨轩醒来后听了去,只但愿他刚刚醒来,或者刚才和柳言说话时,声音小,他听不清楚,但是慕晨轩眼中的茫然空洞的神情,却让她预感不妙。

    她不安的走到床边,心虚的问:

    “晨轩,你醒了?”

    见慕晨轩眼神仍然定定的,她迟疑了一下,说:

    “刚才柳言来了,我出去了一下,去送他。”

    慕晨轩的眼睛象暗淡了的星光,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死气沉沉的。听了她的话,过了很久才迟缓的转动了一下,看着她说:

    “送我去大理寺吧。”

    他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无奈刚一动,便牵动了鼓起的小腹,剧痛之下咚的跌了回去,这一震动,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到了,这篇既不是旬更,也不是年羹尧。

    爱沫如珠童鞋,你扔了手榴弹,可是我应该马上更新,才对得起你,但是我居然拖了这么久,自打一鞭,我要快马加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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