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醒来时脑仁疼的像被敲碎的核桃。

    只是...腿间的酸涩是怎么回事?我瞧着床顶的碧箩纱纱幔,拍拍脑袋,晚上的梦做糊涂了?怎么可能是真的?他远在千里之外,有着如花美眷,怎会想起我?听十三阿哥那么几句,就真当了真了?

    我坐起,将脸埋在膝头碧色水天一线连云锦被中长长叹气,为什么还要想他?忽的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寸缕!正在惊慌失措时,一双温暖的臂弯将我围绕,后背紧贴着一个紧实□□的胸膛,那样的热度使我浑身麻木。

    “玉儿...”那人低语着,细密的吻落在我的发迹、脸颊、耳畔。熟悉至极的声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更令我颤栗。“我的小女孩...”

    我努力扭过头,心跳的极速使我的胸腔发痛;僵硬的脖子随着我的动作发出‘咔咔’的声来。是胤禛啊...我抚上他的面颊,掌心感受着他密密的胡茬;我凝视着他的眼,像黑色的深潭,永不见底;我的手指划过他的唇,依旧薄而柔软。不...正是那样的唇,说出令我心碎的话;正是那样的手,拥抱过其他女人;正是那样的眼眸,也这样深情的望着年可娆!

    “你为什么来?不!你走!你走!”许久不曾对他这般“坦诚相待”,不单令我羞愤,更让我想起很久前的那夜耻辱!他不管不顾的一遍又一遍的占有,并不是因为他爱我,而是单纯的是男人想要强调所有权而已!

    “玉儿!”推搡间,胤禛一个发力,将我又压在身下,双手被他牢牢控制在头顶,往昔的记忆如海啸般将我席卷吞没,我呆呆的躺在他身下,竟不敢有半点动静。胤禛只看着我,我的恐惧、我的麻木、我强忍的泪尽收眼底,倏地他将我紧紧拥入怀里,声音竟有着几分哽咽,“玉儿,别动。让我抱抱你。”

    我怔怔的任他抱着。他热热的气息尽数洒在我脖颈;熟悉的气味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围绕;突然间,颈窝里一凉,那阵凉意直直向下,直到流到我胸口却转化为一股冲动。一恍惚,我竟也想拥抱他,可也仅仅是一恍惚。我闭上眼,眼中的泪淌出,也收回了举在半空中的手。

    “胤禛。我很久前便说过,”刚刚的慌张恐惧已烟消云散,我长吸口气,直视着他的眼,“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何必还来找我?”

    一刹那,胤禛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全身的筋□□已绷紧。我一脸平淡无谓的准备迎接他的愤怒。不曾想,胤禛竟松开我,一言不发的站起身随手捡起件衣衫默默穿着。待他穿戴齐整,还见我扯着被单呆愣在床上,哧的笑道,“怎得?还要我服侍你上妆?”

    “哦。”胤禛这样的态度,反而使我手足无措,浑浑噩噩的抓过昨日穿过的衣裙,赶忙套上身。至少不用与他那样的坦诚相对,着实令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胤禛看我穿完,上下打量我一圈,噗哧一笑,抬手将我发髻中的海棠金玉流苏钗取下,又将我强按到紫檀木妆台前。折腾了一夜,早是钗环散乱,我对镜一照,真真儿是蓬头垢面!

    我欲站起身,胤禛一把按在我肩上,命令道,“你坐好!别动!”边说着边将我发髻中的发簪一支一支取下,当最后一支被取下如墨似缎的黑发披散开来,胤禛拿过一把篦子,替我细细的篦着头发。

    “这么些年,竟从未发现你的头发如此的好。”篦子顺着头皮一点一点的向下,他的指尖握着我的头发,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可我只觉得头皮上似有万只蚂蚁啃噬。

    房门被扣扣的敲响,云舒云卷在外问道,“小姐!小姐!你起身了么?奴婢伺候你洗漱吧?”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胤禛,正巧碰上他的实现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陟,未等我反应,案头的一尊耀州窑瑞兽天青香炉已是应声落地。

    如此大的动静,云舒云卷怎么听不到?云舒喊了我几声,急急推门而入,却见着一个她们从未见过的男人在我房中。云卷明显脚步迟滞,云舒瞧着我除了面色尴尬并无任何惊慌,她暗暗捅了捅云卷,一同敛了神色,进屋略施一礼,“小姐。岳大人连夜从同州回来了,这会人正在楼下。还有...楼下有...”

    “哼...”胤禛冷冷一嗤,就连云卷也是浑身一颤,云舒止住话头,只当他是透明,将手里的铜盆毛巾放下。

    我一语不发,心下却是一阵阵的发寒。离开胤禛的这两年,反而更晓得他的脾性,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见我不说话,云舒给云卷使了个眼色,云卷略略一福,退了出去,不多时又端了一套洗漱器具来。

    胤禛大爷样的伸出胳膊示意云卷给他卷袖子伺候他净面。我也端起晨起漱口的青盐茶,一时间屋里仅有水声。胤禛几下洗漱干净,自我书架前缓缓踱步,随手抽出一本《尔雅注疏》来,大喇喇的在黄榆木圈椅中坐下,云卷见状忙呈上一杯上好的六安瓜片来。胤禛唇畔勾出一抹笑来,细长的手指在福寿百年茶碗上来回轻磨,不时瞧一眼书又瞧一眼正在梳妆的我,十足一副浪荡公子样。

    云卷小脸愈发苍白,云卷脸色也是不善,可见我视若无睹也不好说什么。今日不需像昨日那般盛装,仅挽了个家常发髻,簪了几朵翠玉荼蘼花,脸上也只是薄薄扫了层粉好掩盖昨日的宿醉。

    待我妆点完,云舒云卷二人在一旁垂手而立。我看了眼同样凝视着我的胤禛,闭上眼长叹口气,“云舒云卷,我并非姓希,而是姓钮祜禄;我也不是京城商贾人家的小姐,而是雍亲王侧室福晋...”

    我刻意没有把话说完,依着她们两人的聪慧,自然是明白这瞧起来有着几分纨绔却又浑身寒气的男人是谁。云卷这边听着,面上已是惊讶不已,圆睁着大眼,不由得捂住了嘴。云舒只是初时面露惊诧,转而低垂着头,眸中如同千年的古井,毫无波澜。

    云舒正要说话,楼下忽的传来争执声。只听岳钟琪叱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私闯私人宅邸?大自在的东家的岳某好友,你们凭得什么不许我上楼?”

    有人闷声答道,“请岳大人稍安勿躁,某也是听命行事。我们主子吩咐了,男女大妨,岳大人堂堂七尺男儿,楼上只怕您不合适。还请岳大人楼下休息!”

    “放肆!”岳钟琪碰上这么个不冷不热的钉子,再加上不晓得我的安危,更是火气上涌,“即知楼上乃未嫁女子闺房,贵主如何能在里逗留逾夜?不怕一时毁了人家姑娘闺誉么?”

    “岳大人真乃汉子也。”未等我醒神,胤禛已拉开房门居高临下的乜着岳钟琪,我慌忙跟出去,但被胤禛伸臂挡在身后,“不过,谁告诉过你玉儿是未嫁之身?”

    楼下正门紧闭,正午的阳光自六福窗棱中透入,带起空气中的灰尘四散飞舞。除了岳钟琪外,厅内还立有十几名王府侍卫,均是便装简打扮,可往那一站浑身煞气。待胤禛说完,这十几名侍卫齐齐的跪下,齐声道,“奴才等见过王爷、见过玉福晋。请王爷福晋安!”

    胤禛扬起脸微微笑着,他一抬手,语调依旧冷傲,“都起来吧。”说完,一把拉过我的手紧紧的攥着转身往楼下走,我边被他拖着走边想将手挣脱出来,我越挣扎他越攥的紧,恼怒之下我抬指用指甲掐他。胤禛虽吃痛,但手底下的劲并未松,反手将我手指握住,随后丢过来个冷酷的眼神,他薄唇轻起,带着几分阴鸷道,“别以为这儿不是京城就由着你造反!你若是想要岳钟琪平平安安出了这门就别违着我的心思!”

    我的心突突跳起,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胤禛...

    见我不再动弹,胤禛忽然冷笑一声,撒开我的手独自进了大厅,随意拉过一条凳坐下,脸色冷凝的看着岳钟琪。我亦步亦趋跟上,在岳钟琪复杂的眼神下进入大厅。岳钟琪一身铁锈红长袍,衬得他脸色更加青白,长袍底还有着些许泥点。我与他的眼神恰好对视,仅一瞬,他便移开了视线,可这一瞬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胤禛淡然的抿了口茶,手指若有若无的在盘中轻轻敲击,“岳大人,康熙四十六年冬,你与令尊入京述职,爷在户部曾知会你西北战事要紧,你身为同知管着的就是钱粮、治安,必定要紧着年羹尧,万万不可有纰漏。”

    岳钟琪一怔,嘴唇略略一抿,声线有着几分粗哑,“是。王爷交代的是。卑职也是一刻未曾敢忘。”

    胤禛唇角轻挑,若有若无的一笑,“亮工几次递上来的家信,直言你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若说手段,绝对不在他之下。”

    “年大人过奖了。卑职愧不敢当。”岳钟琪只一抱拳,淡淡的应道。

    “你仗义出手救下出游的玉福晋,此乃大功一件,爷自然是记下的。”胤禛端起茶杯浅浅抿着,氤氲的水汽将他的面孔显的有些阴森,“只是...不知,岳大人昨日还在同州办差,怎得今日一大早就出现在福晋住处要求见福晋?怎么?差事办完了么?”

    岳钟琪抬头迎上胤禛酷厉森冷的视线,轻笑一声道,“回王爷的话,差事自然已经处理妥当。昨日夜里,有人来报,有伙歹人趁着酒劲儿滋扰大自在,王爷刚也说了,卑职身为同知管辖着西安城里的治安,加上玉福晋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将玉福晋置身于水火。待卑职连夜赶回城,听说福晋已安置,卑职不敢打扰,只好在屋外守候,好确认福晋的安全。”说到玉福晋三字,岳钟琪明显声线一顿,稍瞬的迟滞和失神,可也仅仅是一瞬,又不亢不卑的回着胤禛的话。

    “如此说来,本王还得谢谢你了。”胤禛放下茶杯,又随手拈过一块桂花玉露糕,却不吃在修长的手指间一点一点慢慢搓捻着,他看似淡然的暼着岳钟琪,可眼中寒气四溢。

    岳钟琪眼帘微垂,仅仅拱了下手不愿搭话。

    我紧攥着衣角,他们这般你来我往话里藏刀着实让我心惊肉跳!胤禛每问一句,我的心跳便要加速;而岳钟琪每答一句我更是紧张万分,生怕那句惹到黑面神!我这厢战战兢兢可瞧着那些侍卫们,个个儿的眼观鼻鼻观心!

    岳钟琪不曾回答,胤禛也未见恼怒,他拍拍手里的点心渣,直直注视着岳钟琪的眼睛,两人就这样眼神交流着,却不知如此锋利的眼风卷起的不只是电光火石!云舒紧蹙着眉疾步过来,裙摆摩擦之声引得那两人看向她。云舒一脸的焦急,对着胤禛与岳钟琪略略一福,急切的对我说道,“小姐,墨迹昨日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只怕是...只怕是要生了...”说完,怯怯的抬眼瞧了眼胤禛。

    “什么?”我呼的站起,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令我的呼吸都变得迟滞!我怎么这么糊涂!墨迹本就将至产期,昨晚明明瞧见了十三阿哥,该是知道她会受了惊!“达楞呢?达楞人呢?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现在才报上来?请大夫了么?对街的沈刘氏、甜水井后头的郭徐氏都请了么?”

    “就是昨儿后半夜...刚十三爷才派人过来说了,说是四爷与您刚刚安置,不得打扰...大夫请了,请的是颐安堂的吴大夫。稳婆也都过来了,正在那边忙活呢。沈刘氏说,墨迹是头一胎,只怕是会慢着些,让小姐您别着急!”

    别着急?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我一把推开云舒,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刚进墨迹家院子老远就听着墨迹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呼,丫鬟婆子们急急匆匆一盆水一盆水往房里端!我看了眼端出来的水盆,还好,水的颜色清亮,未见血色!我正要提步进屋,手臂忽的被人拽住,我扭头一看是胤禛。“你拽着我干什么?”

    “你进去做什么?”胤禛紧蹙着剑眉,脸上筋肉紧紧的绷着,“你是大夫还是稳婆?你进去了墨迹能少受点罪?去了碍手碍脚,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我脚下一滞,恨恨的甩下他的手,冷笑道,“是呢!若是论见生孩子,是没有四爷你见得多!我倒是想请教四爷,墨迹动了胎气是拜谁所赐?”

    胤禛极为尴尬的收回手,嘴角紧绷,“我不和你打嘴仗!我并不知晓墨迹就要临产...”

    “行了。我懒得和你说。”我烦躁的抬手打断他的话,四下环顾着,门外仅有一名老大夫与一名药童交代药方,我不好打扰。再细细一看,全然没有达楞的身影。我转脸唤过云舒问道,“达楞呢?他去哪了?”

    我这一问,云舒下意识的看了眼胤禛,而胤禛脸色开始极速变换。这时,十三阿哥睁着惺忪的睡眼从偏房出来,恰好听见我问云舒的话,惊诧的看向胤禛问道,“四哥?达楞还没放出来?”

    “什么?你抓了达楞?”我一下明白墨迹受惊的原因!上次我私自跑到扬州找他,墨迹被罚跪一夜,而达楞更惨被抽了三十鞭子!这次我私逃出京,怎么忘了胤禛的性子?“你把达楞怎么了?他人呢?”

    胤禛嗫喏着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匆忙解释着,“不是...我昨儿一见他和墨迹便是一肚子的火,只是让人抓了他,并没怎样,刚已经命人去放了,估摸着这会该到了!”

    话音未落,达楞已如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见着我们也就微行一礼便一头扎进房里去了。见达楞完好无损,我安了心,狠狠剜了眼胤禛,让云舒云卷带着去前厅候着了。

    自晨起一直到日落,那孩子一直赖着不肯出来。我又急又怕,在厅里来回踱步,双手始终合十祈求满天神佛包邮墨迹母子平安。“小姐,墨迹姐姐吉人只有天相,必会平安顺遂的。”云卷端上一碗蜂蜜白粥,这一天除了早晨吃了一小块点心外水米未进,墨迹那边没有消息,我怎么吃得下?“你一天都没吃没喝了,多少进一些吧?”

    我将碗推开,摇头道,“先放那儿吧。我不太想吃。”

    “不想吃?你不吃不喝就能帮上忙了?”胤禛一把抢过碗,瞬时一拽将我按进椅中坐下,“老十三已经将全西安城最好的大夫稳婆都请了过来,你还怎样?”

    “我还要怎样?”我怒极反笑,将手里的帕子使劲扔到他身上,“若不是你突然跑来,若不是你抓了达楞墨迹能这样吗?哦——我明白了!你不但要杀了我的孩子还要杀了墨迹的孩子吗?”

    胤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他圆睁着眼,喉结快速滚动着。

    “玉儿...”一直默默喝茶不出声的十三阿哥惊愕的站起身看着我,“你...”

    “老十三,你们都出去。”胤禛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深黑色的阴影。我漠然的看着十三阿哥带着云舒云卷退出去别过头不想看他。

    “玉儿哦...我知道你恨我...”胤禛苍白的脸上忽的挤出个极为哀伤的笑来,“可是,你的孩子难道不是我的孩子么?”

    他那样悲伤的样子令我有些麻木的心再度如同被开水浇上,那一瞬,我只想将他紧蹙的眉抚平...

    “小姐!小姐!”门再次被急促的敲响,墨迹的丫鬟春绿喜气洋洋的叫道,“生了生了!墨迹姐姐生了位小公子呢!”

    转眼,一个月过去,初冬的寒意一日胜过一日。

    我笑眯眯的抱着被大红锦被包裹住的小人儿,出生仅仅一月,却长得分外眉清目秀,完全不似达楞那般五大三粗!这折腾墨迹一天一夜的小家伙一天一个模样,白白嫩嫩,可爱极了!如果我的孩子还在,现在已经能牵着我的手唤我额娘了吧?

    “墨迹姐姐,小宝的名字还没想好么?”云卷轻轻逗弄着孩子,笑嘻嘻的问道。

    达楞不好意思道,“一直想不好孩子的名字,我是个粗人,大字识不得几个,墨迹总是怕我把名字没起好。”

    我将孩子递还给墨迹,望着墨迹一脸柔情注视着孩子的脸连带着我也心底愈发柔软,“这孩子都满月了,你俩还商量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老是小宝小宝的叫着吧?”

    这一个月,胤禛绝口不提他何时离开,也未要我和他走。十三阿哥在朱雀门外买了处三进三出的宅子。天亮,胤禛一人迤逦而来,坐在角落里品茶看书;日落,他陪着我用过晚膳,静静看着我查看一天的账目,时不时与顾之言探讨银钱进出如何开源节流,听得顾之言不停点头。可他从不留宿,每日他走之前只看我一眼,见我未有挽留之意,便在我额上落下一吻,翩然离去。

    今日是九月十六,正是小宝满月,墨迹与达楞意思仅是自己家人一起聚聚,算是给孩子把满月过了,谁知,胤禛与十三阿哥也来了并给小宝送上厚礼令达楞墨迹受宠若惊。

    云卷最是活泼,一月相处下来加上十三阿哥虽是皇阿哥却没半分架子反而和气的不行,“十三爷读书万卷,自然是能给小宝赐个好名字的,不知十三爷肯否?”

    十三阿哥哈哈一笑,“我?我那行啊?要说读书,我哪有四哥读的多?我可是见了书就打瞌睡,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打上几套库布!”

    我心下一动,朝着墨迹使了个眼色,墨迹顿时会意,一拽达楞抱着孩子起身跪下道,“四爷您是天潢贵胄,奴才等身份低贱论说是不敢求您的。可您是龙子凤孙自有皇天庇佑,求四爷为我儿赐名,望皇天看在四爷的面儿上能佑得我儿平安喜乐!”

    胤禛面无表情的看着跪着的三人,一手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良久他都不说话。我正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忽然开口道,“就叫萨拉额尔敦吧。”

    达楞稍楞,转而明白,连忙叩头道,“奴才谢四爷赐名!”

    胤禛说的是蒙语,见我们都不明白,十三阿哥笑道,“生在八月十六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小名又叫小宝。蒙语萨拉是月的意思,额尔敦是宝。都明白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明白了,墨迹还未叩头谢恩,胤禛又淡淡的开口道,“如今孩子也有了,这一路上护着福晋也是一功,等爷回京让你十三爷找个由头安排你们脱籍吧。”

    胤禛这云淡风轻的一说,达楞墨迹激动的连连叩头,喜极而泣。

    额尔敦还小,不一会就闹着要吃,墨迹只得抱回内室喂奶。十三阿哥嬉笑着拉着达楞喝酒,胤禛酒量极浅,只抿了一小口便在一旁微微笑看达楞和十三阿哥拼酒。我有些失神的望着在外人前少有如此温和神情的四阿哥,朦胧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而温暖的光,那如神祗的面孔即便我闭上眼也可以描绘出。待我回神正好对上胤禛满含神情的眼眸,我面上一红,掩饰性的站起,只说一声,“我要去更衣,你们自便。”便带着云舒云卷急急出去。

    等我回来时,十三阿哥和达楞都不见了。只有胤禛一人在灯影深处,整个人像被浓浓的阴影包裹着,浑身散发着寒凉的气息。我摒退了云舒云卷,缓缓至他身边。胤禛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搁在膝头紧紧攥着,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桌上倒扣着一封信,满满的一页墨迹。

    “胤禛...”我轻声唤着他,他的身躯极轻微的一颤,“你怎么了?”话未问完,他长臂一伸将我的腰身环住,脸孔也埋入我的衣中,他轻轻蹭着,低声呢喃,“玉儿...玉儿...”

    我没来由的感到恐惧,上一次他这样是在向康熙请旨求娶年可娆之后的那个夜里。想到此,我不由得冷下脸,向后一步抽出身子逃出他的禁锢。

    “你...”胤禛一怔,瞬间明白了过来。立即站起将我紧紧抱住,在我耳畔说道,“玉儿和我回京吧...和我回去吧...”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有毒的曼陀罗花,明知万劫不复却依旧沉醉!我的呼吸近乎迟滞,呆呆的任由他抱着。

    良久,我找回了理智。轻轻将他推开,“胤禛...我若回去,你可否休了年可娆?”

    胤禛原本混沌的眼神倏地清明起来,他整个面部表情僵硬起来,半晌,他干涩的说道,“玉儿...你知道我不能,现在不能...年羹尧他...”

    我打断他的话,摇头轻笑,“我知道你不能。你也不会。至少你没有骗我。”

    “玉儿!我需要你!”胤禛急切的拉过我的手,他的掌心不如以往的温暖而是冰冷一片,“我必须回去!福晋传来急信,弘...”

    “我不管你回去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的话!“我原谅你了,真的!真的!我也不想恨你了。因为,我恨你比爱你还要累啊!”眼泪不在受控,一滴一滴滴在他的手背上。我哽咽着说着,“这一个月我看着你对我好,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很贪恋这样的感觉。只是,胤禛啊,你可以陪我一个月两个月,可是你能一直在我身边这样下去吗?不...你不能...你是胤禛,你是雍亲王,你有你的抱负...”

    “玉儿...”

    “不!你让我说完!”我怕我下一秒会扑入他的怀抱,我依然爱他,从那天早上见到他我便明白我伪装的再好,我还是爱他!“你必须利用年羹尧、年可娆甚至是你自己!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去别的女人身边,我没有办法去想你和我说过的话不管真心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去说给另外一个女人听,我更没有办法接受你身上别的女人的味道!胤禛,我们结束好不好?你不要再找我了好不好?你当玉儿已经死了好不好?求你...放手吧...”

    胤禛高大的身躯猛的一震,几步才定住,他双拳紧握,脖子上的青筋高高鼓起,整个人迸发出骇人的戾气。骤然间,他紧闭的双眸猛的睁开,眸中迸射出阴森的光来,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冷傲的说道,“让我放了你好去找岳钟琪么?好让你和他双宿双飞么?你赶紧死了那条心!以前和你说过,你若是敢离开雍亲王府,我便先拿你姐姐开刀,这次不是和你开玩笑了!再有,墨迹刚刚产子,你说她还敢拿额尔敦的性命开玩笑么?”

    那一刻,心中的疲累又如两年前,与他终归说不通。“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也不会再逃了。正如你说的,额尔敦还小,我不想他在颠沛流离中长大!至于京城,我不会回去的!”

    胤禛一时气滞,腮边的筋肉几番起伏,最终化作一句,“随你!”说完,胤禛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请放在桌上,转头大步离去。

    我拿起手帕打开一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来——那日被摔得粉碎的山茶花玉坠,如今再次被拼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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