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樱…花会?”

    在空鹤上药的时候郝贤就因外力触碰惊醒过来,骤然从空鹤那里得知这么一消息,她整个人都是迷茫的,傻傻问,“那是……啥?”

    好在空鹤没对她智商抱过期望,一边将药酒涂在膝上揉化,一边头也不抬的随便解释道。し

    “就是一群装腔作势的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八卦…啊,是上流新闻。”

    “听起来好没意思,白哉让我去这种场合干什…痛痛痛、空鹤,你再用力点儿就成二次伤害了!”

    “忍着些,”贵族这个群体向来是死神成员的一大战力来源,空鹤出自这等家族即便对当死神没甚兴趣,手上点子却也不软。虽说不如四番能诊善医,照着骨头捏几把掐两下查探是否骨裂之类倒不在话下。要真是折了骨头她哪儿会下力搓药酒,直接给人打夹板去了。“我哥下手忒没分寸,还好没伤筋动骨,不然你这假期免不得要躺着过去。如果你想去朽木家逛逛,今天歇着别动,明儿大概就恢复了。”

    “咦?!我去那儿干嘛,附庸风雅的事情做不来,更别说他们多如牛毛的规矩我半个都不懂,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白哉面子上也不好看。”

    “喔——”

    空鹤意味深长的拖长音调,“想不到你还挺善解人意?”

    “你还不是不愿意去!”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管他什么花会,等会儿来切磋鬼道吧,动动嘴皮也省得你干坐着无聊。”

    揉至膝盖皮肤发烫,空鹤方才收了手。她之所以不愿去赴会,一来是心知自打家道中落后那些贵族世家面上不冷不热,按其一贯德行指不定背后如何说三道四。也就夜一他们是只论交情不看出身的另类。朽木现任家主银嶺老前辈顾念旧情,每每朽木家有甚么活动都会让夜一转递邀请,好意是心领,但即便朽木家友善如故,去看其他贵族假惺惺的关切和怜悯虽不至于难堪,也着实够倒胃口,不如眼不见为净;二来那种坐在一处,喝喝小酒,用些点心,语藏机锋,心照不宣,拿捏着贵族架子,守着古板的规矩,连状似开怀的一笑也矜持的恨不得以扇遮面。倘使叫她在这种场合坐上一天,真不如给她一刀来得干脆。——当然,这些话就不足为郝贤道哉了。

    她和岩鹫既不愿去,未免银嶺老前辈心意落空,海燕总归要去一趟。亏得他是个豪爽之人,对那些冷遇不怎么放去心里,且是个被十三番的浮竹队长多次招揽却死活不肯升职的准·副队长级人物,素来义薄云天与人为善,瀞灵庭内口碑极好,那些个人精咋也不会缺心眼去撩他虎须平白惹得众怒自掉声望。真让空鹤意外的是郝贤对邀请不假思索的拒绝。

    没亲身体会的人很难理解在瀞灵庭内等级差别之大。多少人想走走豪门大族的路子为自个儿求好处却苦于没门,要知道实力固然重要,然而天才又有几个?普通人不都是从新人一步步熬,有时候熬上半辈子也没个出头之日。这时候就要拼爹拼家族拼人脉了,上面有人好说话,席官乃至副队长都是队长一言而决,稍稍提携一下这身份就大有不同,可能前几日还对你颐指气使的混蛋分分钟就满脸堆笑唯唯诺诺,谁不爱这等咸鱼翻身的感觉?十三番的队长多半出自贵族之家,可见贵族权势显赫之处。志波家身为前·大贵族之一,空鹤对此嗤之以鼻是身份使然,可郝贤却实打实的出身流魂街。哪怕混个脸熟对前程也有莫大好处,更别提是受到朽木家铁定下任接班人的邀请去参加一个上流集会,旁人得了这个机会非要高兴疯了不可,而这个家伙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去,也不知是不懂其中关窍,还是不屑为之。

    不过,若那般轻易便因权贵而折腰,恐怕朽木白哉也不会罕见的亲口邀人——还是个流魂街的草根。

    志波热情奔放是出了名儿的。空鹤与郝贤年纪相仿,对方性子不错,不娇气也不做作,谈得来玩得起,一段时日下来俨然情同姐妹。她醉心烟火研究不代表不通人情世故,因不愿受拘束而拒入真央,却时常挂心呆在那儿的郝贤。前不久生怕人搁里头受了委屈不说,后来见这人鬼道瞬步愈发强劲,打不过也跑得掉,这才安心不少,听郝贤说起真央里种种趣事[大半在于花样惹朽木少年发火],转而幸灾乐祸的给郝贤小姑娘点起赞来。现在一琢磨,其他普通毕业生要担心的事儿在郝贤这里却也不成问题。——五番有她相好[划掉]竹马担任三席,若是去了五番定然尽心尽力的关照。六番下任队长毫无疑问会是朽木白哉,哪怕现下银嶺大人健在接不了班,跟朽木少主相熟便是个大彩头,别人巴结都来不及,还能给她气受?自家大哥在十三番队素有威望,浮竹队长对他是真心欣赏,副队长之名迟早要落实,罩个人根本不在话下。三个里面任选其一也吃不上苦头短不了好处,妥当极了。

    饶是空鹤再聪明的能打会算,又怎能料得这世事无常。待得日后饱遭折难,醉里忆及年少一厢情愿的美好念想,也不过是、物是人非,徒添悲凉。

    纵使位及队长处尊居显又如何,哪怕出身贵族佩金带紫能怎样。冥冥之中,被称之为命运的洪流早为你备好一场死别,只等顷刻隆隆席卷横刀夺爱。任你天王老子牛逼上天,也要识得无能为力的碎心滋味儿。

    最终方剩些许微薄回忆,吞声咽泪将懦弱熬成骁勇,越清醒越泥足深陷,越彻骨越无言。还能做甚么?梦里不知身是客,酒醒时分莫凭栏。

    朽木家一手筹办的花会自然不会小了排场,受邀而来无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间让朽木大宅门前车马如龙热闹非凡。

    须发皆白的朽木当任家主无论名望亦或资历都属当之无愧的元老级,额纹沟壑与下垂嘴角满布半生戎马征尘的沧桑,稳重如山岳般,一言一行不怒自威。再心高气傲的贵族到他面前,也要收敛脾性,好声好气的见礼问候。

    银嶺并不托大,板着张不言苟笑的脸,一一跟来客招呼,无论对方出自哪个家族,必有几句闲聊,若是花甲便问候身体近况,若是后生便勉励上一句,直让人觉得和蔼有加,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名门风度。

    待将客人安置妥当,朽木家主略扫了眼在座一众,唤来管事,问他,“白哉去了哪里?”

    少年便跟随银嶺直至如今皓首,交情自不消多言,许多话题皆能随意不少。老管事听得当家垂询,满面笑容答道,“少主正在偏房和志波当家的说话。家主可记得上回少主托夜一殿邀一位说是同期来么?”

    “是有此事。”

    “方才从海燕殿那里得知。对方——”老管事面上笑意更盛,“是个女孩子。”

    “喔?”

    这下连银嶺也眉毛一掀,难得有个表情变化。也怪朽木少年平素太专于修行,立志成为出色的下任家主而少有同年龄男孩应有之举,给人的印象显得“不近女色”了些。这让银嶺不知是好是坏,更无从劝起,他对白哉的教育态度是放羊吃草式,干脆寄希望于孙儿长大了自己开窍。毕竟七情六欲,不是不懂,怕是时候未到。而今日乍闻这一消息,着实出乎意料。

    老管事比银嶺这个当爷爷的更操心少主感情状况,老话道,人不初恋枉少年,久没女友必成基[不]。早在察觉少主不见而四下寻找,无意间在门口听到志波当家说甚么“她腿伤未愈来不成,让我……”那个“她”的发音简直震耳发聩,联想到极少邀谁来家的少主破天荒开了口,…其中消息量不可谓不大!自家少主是什么身份,又俊又多金,前途不可限量,个人品质和魅力公认棒棒哒,只要少主有意花点心思,哪儿会有女娃子不动心。

    越想越有门儿,越想越在理,向来稳成持重的老管事几乎乐得眉飞色舞,迭声道,“恭贺家主!”心中已然是联想到了少主迎娶少夫人,而自家家主不日便可抱上重孙。——管事爷爷的脑洞只能拿陨石来补了啊喂。

    “现在报喜为时过早。白哉也许与她只是同学之谊…”

    这么说着银嶺自个儿都顿了一下,他还真拿不准孙儿是哪般心思,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着人打探一下,将那个孩子的资料三日内交与我——莫惊动白哉。”

    银发老者面上喜怒难测,以平淡语调低声吩咐道,最后一句却大有深意。老管事为他办事数百年,知对方是上了心的,当下按捺喜意肃容应声。

    “是,家主。”

    空鹤和郝贤一致表示不去,岩鹫又小,赏花啥的对他毫无吸引力,海燕只得一人赴会。刚一脚踏进门就被朽木家的下人留住,说是少主有请。随着人领路去见到白哉,朽木少年望着他,默不作声,但其意思溢于言表。海燕挠挠头发。

    郝贤,“就说我跟你切磋的时候不慎受伤行动不便,他会体谅的!”

    “我们前日切磋出了些问题,她腿伤未愈来不成,让我带话儿跟你致谢以及道歉。”

    于是海燕照着小姑娘给的借口如此道。

    白哉少爷也没甚失望之色,干脆利落的一点头。

    “哦。”

    海燕,“……”

    对前辈的态度有问题啊!问题很大啊!这小子嚣张欠揍的样儿怎地一点都没变!

    然而海燕不能在朽木家的地盘揍朽木家的少主,他深吸一口气,憋住火儿,从怀里掏出块靛青缎子包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往面前榻榻米上一放,稍微朝对面白哉的方向推了推——这屋是和室风格,双方皆面对面跪坐。

    坐姿端正挺拔的少年垂眼看了看,没接下东西的倾向。海燕拿他没辙,又懒得与小辈斤斤计较,瞩目其态度后抽了两下嘴角闷声解释道。

    “她说这是上回夏日祭的赔礼。总之话和礼物都已经带到,没事儿我先走了!”

    “等等。”

    白哉叫住了他。

    “啊?”

    “辛苦你了,志波阁下。”

    “………有没有人告诉你道谢的时候有诚意点啊!你这么一板一眼的念出来完全没有被感谢的感觉好吗!就算是客套话也务必说的用点心吧!”

    憋了半晌的海燕君当场跳脚。

    花会一如往年,喝喝茶聊聊天作些咏花的俳句就成功消磨了时间。午宴由朽木家大力招待,晚宴自然就散了摊儿各回各家。

    得空陪孙儿一同用膳,爷俩上下首分自落座,一人面前安置一张檀木矮几,仆人轻手轻脚的为他们布菜。虽家中豪富,却没跟中国古时的皇帝那样一顿饭流水般的上一大桌子的菜只吃几口就撤席。三菜一汤一碗白饭便是这个贵族之家的晚膳式样,朴素到几近不可思议。

    银嶺尚在琢磨老管家说的那事儿,却见自家孙儿从膝边提起一物放上案桌,掀开包裹在外的靛青缎子,露出里面一块方盒来,木盒之上印有崩裂堕天漩涡家纹,一看便知是志波家的物什。

    受邀的那个女孩即是暂居志波家吧,那这东西是何人所给还需细想么。

    朽木当家看孙儿的眼神都变了。

    作为现六番队长,银嶺上了年纪但老当益壮,眼力还是杠杠的。隔着半米距离,轻易就能看到盒盖打开后,方盒内安然躺着的一盘儿东西。看样子白哉是提前打开看过,倒也没啥意外反应,极自然地将盘子取出放在桌上。瓷白盘儿衬着上面明红亮绿的一团,却也好看。

    那似乎是…一盘凉拌裙带菜?瞩目糅杂其间张扬热烈一片红灿灿的碎辣椒,朽木当家觉得牙根隐隐泛疼。

    “我开动了。”

    白哉提起筷子,顿了顿终于看向目光停留自个儿身上许久的长辈,颇疑道,“…爷爷想尝尝么?”

    “…白哉。”

    深觉自己无意间仿佛错过了什么的银嶺暗自反思自己忙于队务而忽略孙儿成长的失误之处,这位威严的朽木家主神色稍柔,抬目望着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缓缓开口,老者苍劲的嗓音怎也藏不住其中的舐犊之情。——希望现在弥补为时不晚。

    “如果不介意和老头子聊天的话,饭后跟我讲讲你在真央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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