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玉水书院的人险些和钟芮迟二人撕破脸对骂起来时,其他女学的一些聪明人也琢磨出了红灯中的秘密,要么露出鄙夷的表情,要么“路过”含沙射影讽刺几句,顿时玉水书院的五位学生个个脸红耳赤起来,谁都没好意思拉下脸先去拿红灯。

    毕竟还是年轻气盛,脸皮厚得不够。

    沈娡见此场景,心中感慨道。

    太子起初并不知道灯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只是和两位年轻皇子闲聊罢了。玲珑苑赶超玉水书院成为第一名,灯场那边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位皇子实在好奇便派人过去打探,那侍从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回来禀告道:“回殿下,听说是玲珑苑新换上的一位女学生,她以一人之力扭转了玲珑苑劣势,现在已经反压过了玉水书院呢。”

    此言一出,太子微微一动,却并没有说话,其他皇子则十分感兴趣。

    “哦?那女学生长得如何?”

    “回殿下,奴读书少,想不出好词儿形容那位小姐,只能说……像画上儿的天仙罢。”宫奴说完这话,自己脸倒先红了。

    众人哈哈笑出了声。太子笑得最为愉悦,太子妃暗中观察他的神色,生怕他一时起意往那边去瞧热闹。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去看看吧。殿下要不要一起?哦对不住,太子妃还在呢,嫂子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太子妃闻言面上依然是贤淑的笑容,心中却暗自骂道:你们两个还没开府的皇子,自然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何必拉上我家殿下?简直讨人厌的很。

    “算了,我就不去了。”太子略有顾虑,顿了顿道:“你们去吧,我喝多了酒身上有些乏呢。”

    太子妃听得这话后,才暗中松了一口气,殷殷地捧了盏解酒汤劝太子饮用。两人低声说笑,眉目温柔,看起来颇为伉俪情深。

    赵王妃困顿得不住点头快要睡着之时,赵王忽然摇醒了她:“醒醒,咱们的娡儿来了!”

    “什么?”赵王妃听到娡儿两个字立即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娡儿来了!刚才从那边回来的人都在讨论呢,我听到她的名字了。”赵王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夸她呢。”

    赵王妃猛地站起身提起裙子就往灯场那边跑,赵王怕她摔倒,只得紧紧跟在后头。两人好容易挤到了灯场,一下子就看到沈娡在那里沉静地答题,其他学生那一副又羡又虑的模样,心中莫名充盈着骄傲与自豪之情。赵王妃注意到,还有些学生干脆放弃了比赛,隔着一段距离专注欣赏沈娡如狮子般斩落分数的姿态。

    萧皇后见玲珑苑甩开玉水书院六十来分后,心下略为焦躁,她低声吩咐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几句,那侍婢便很快离开了正席。

    南阳郡主本就一肚子窝火,听了皇后身边侍婢的耳语后,她愤而走近灯场外围,站在那儿怒目而视,恨不得从眼内迸出烈焰将碍眼的沈娡烧成一团灰烬。

    “拿红灯呀!还傻着做什么?”她做着口型对几位玉水书院的女学生道。

    那几位女生正在为难,见郡主发怒,只得硬着头皮无视周围各色眼神,去拿红色的灯。萧皇后出的题都是活眼题,即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有好几种答案,若是玉水书院的人呢,那自然是正确答案了;若不是呢,无论她那个答案是否有道理,都一律算错。皇后说错的,就必须是错,这就是红色花灯的秘密。

    沈娡看到玉水书院的人改换行动之后,心中知道大概是皇后那边开始慌了,但她的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飞快地答着紫色的灯。

    玲珑苑这边稳健得很,玉水书院那边情况却是很糟糕。本来就心情起伏不大容易回神,再加上身周的各种低低嗤笑声,一个玉水书院的学生竟然犯了非常低级的错误,使用了民间常用但宫廷内需要避讳的忌字,那答案呈到萧皇后面前时,敏仁帝亦在看,她实在无法替其遮掩,只得宣布此题错误,玉水书院被扣除了六十四分,哗然一片,士气大落。

    南阳郡主见此,知是大势已去,虽然贤安夫人一副比她还萎靡的样子没能像以前那样开口讽刺,她还是臊红了老脸,鞋底抹油消失了。

    沈娡其实也颇为意外,她没想到那几个女孩儿这么快就自乱了阵脚,使得她连准备好的下一招都没能用上。

    最后,玲珑苑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学院第一与单人第一的两项殊荣,赢得了明年的开春行御资格,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最荣耀的事。

    身为个人得分最高的学生,沈娡不仅得到了丰厚的赏赐,敏仁帝还特地将她叫到跟前,问了一些事情,语气非常温和。

    沈娡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敏仁帝。

    这位皇帝虽然年纪已大,但仍然依稀看得出他年轻时的风采。敏仁帝身形瘦削,五官清和,说话的声音比较轻,却充满了威严与不容置疑,最令沈娡在意的是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睿智豁达,不像掌握天下江山的一代明君,倒像寻常人家中历经苦难的慈爱祖父。

    他问沈娡的也是极为寻常的问题,那口气比沈令对沈娡要好得多了,沈令和敏仁帝一比,完全就是个刻薄怪异,喜怒无常的糟老头。

    “你这个年纪,也不是不能嫁人了。家中可曾为你定下婚配?”

    敏仁帝此言惊起在场无数人的内心暗涌,尤其是太子,险些泼洒了手中的酒杯。他今夜第一次看向沈娡,她的背影在辉煌灿烂的灯光里显得那样柔弱轻盈,似乎是一滴晨露,随时会蒸腾消失。人影憧憧,熏香缭绕,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容易失去她,只要谁那么一推,两人就会擦肩相离,渐行渐远,正如当初他遣开常之霖一样……

    “回禀陛下,家中有几位姐姐尚未出嫁,故而并未为民女定亲。”

    “甚好,甚好。”敏仁帝点点头,感慨道:“像你这样机敏出色的孩子,若是随意定下亲事,朕亦会觉得鲁莽呢。既然未曾定得人选,那就叫你爷爷他们不用忙了,以后朕为你指婚。”

    沈娡心中狂跳,她仅仅是怔一会儿,立马跪下谢恩。

    就在赵王夫妇又喜又忧的时候,敏仁帝忽然笑着道:“朕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赵王府?”

    赵王此刻哪能继续安然坐着,忙走了出来回禀道:“禀陛下,前段时间臣弟和贱内收了此女为义女,臣弟早有意上报,只是……”

    敏仁帝笑着挥了挥手:“你要说的,朕都知道。你们夫妇多年膝下无子,想来也甚是荒凉,朕原本有意叫你们抱养一个,既然此女已被你们收为义女,那就择良日录进玉牒吧,至于姓氏,暂时不用改了。”

    赵王妃欣喜若狂,忙出列和赵王,沈娡一道谢恩。众人见沈娡颇得敏仁帝喜爱,又摇身一变成了准郡主,哪有不来逢迎之礼?自是道喜夸奖声不断。

    徐夜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痴呆一般坐在自己遥遥的席位上,看着远处的人声鼎沸,繁华豪奢,那一切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怎么会这样?

    她还有些没从李轻容的话语中缓过来,她明明踏入了这华丽的宫阙,明明得到了那位贵人的瞩目,明明有了大好前途,明明……

    为什么一下子就,好像,全部都没了?

    六皇子恰好与女官厮混完毕分手,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大殿内。为了避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来,他从偏门而入,恰好要从徐夜身边经过,从徐夜那边看,正仿佛是朝她走来。

    徐夜见他过来,眼神一亮站起身来,原本灰暗沮丧的的心变得熠熠发光。

    还好,还好有他!自己今夜也不算白来了。听说他是六皇子?六皇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会不会斗胆向陛下请求赐婚呢?如果是这样,那个沈娡未必有她今夜风光……

    就在徐夜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之时,六皇子视而不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六弟你可算来了,还好父皇母后没问你呢,赶紧补上位置。跑哪儿去了,又犯老毛病了吧?”

    “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听说今天是一个大美人儿拔得头筹?人没走吧?”

    “没走,瞧你这模样!话说那个女的你认识?刚才好像要和你说话呢。”六皇子身边一个似乎是公主模样的人朝徐夜努努嘴,六皇子漠然看过去一眼,又回头摇摇头:“不认识。”

    徐夜听不到这两人的交谈,但那位女子轻蔑又暗含同情的表情,以及六皇子冷漠的眼神与摇头的动作,她并不蠢,很容易便能推测出他们交流的内容。

    是夜,徐夜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徐父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她,不断询问:“夜儿哇,我听说今儿你去宫里了?那宫里是什么样子?你有没有被贵人看上?你……怎,怎么了夜儿,你怎么哭了?”俆父惊慌不已。

    徐夜紧紧握住手,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沈娡那风光无限的遥遥侧面浮现在她面前,让她的面目变了,变得狰狞到俆父都吓得呆住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徐夜忽然疯了一样满面泪水地嘶吼道:“沈娡,你不过是个贱民罢了,迟早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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