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命人所点的那柱香很长,要烧完恐怕得需两三个时辰。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玲珑苑的花灯得分竟然排在第六,实在是出乎意料。

    李函玫见落后太多,仔细一看,那灯绳上竟然没有一盏花灯是徐夜的。她发现了点什么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快步走到徐夜身旁,道:“你不去答题,在这里搔首弄姿做什么?”

    徐夜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面色都微微变了:“我与你不常说话,一开口就这般没教养?”

    李函玫冷冷一笑:“你抬起头四周看看,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你笑话么?即便是头一回入宫,也别做出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位六皇子喜新厌旧名声颇差,你与他在这里眉来眼去不会有人羡慕你得贵人青目的,只会暗自笑你跌份呢。”

    徐夜被说中心事,言语顿时尖利起来:“别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亏你还是出生文墨大家,说话竟是这样粗俗不堪,夹枪带棒的。恐怕你是在嫉妒吧,或者你就是他厌的那个旧?”

    李函玫正要反唇相讥,钟芮迟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道:“今日除了书院之争,还有个人得花灯的排名呢,那边已经挂上了记字牌了,你们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就在徐夜和李函玫争执的时候,六皇子实在无聊,恰巧一个暗地与他有染的女官经过,伫立对他含笑,他便牵了那人的手,寻个安静地方厮会去了。徐夜回过头不见其人,推想其大约是入座饮酒,再一转念想到钟芮迟的话,便打起精神去寻灯,指望能在今夜扬名,在这些贵人面前露脸。

    玲珑苑的队伍真正有了五个人后,速度稍微提升了些,从第六名变成了第四名,但被第一名玉水书院遥遥甩开了约一百来分,真是让人焦急。此刻场上的浅色花灯都被抢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黄,红,紫三种,众人答题的速度也明显缓慢起来,毕竟从现在开始就是宁慢勿错的阶段了,着急不得,需细细思考谨慎作答。

    徐夜看到眼下这个状况,觉得追赶不上,便放弃了玲珑苑夺冠的心思。她佯装思考一盏黄色花灯内的题目,心中却在盘算着另外的事情。

    白夫人注视着玉水书院越来越拥挤明亮的灯绳,对贤安夫人说:“看来,明年的开春行御是轮不到咱们了。”

    贤安夫人道:“咱们苑已有两年的风光,暂时也不会失势到哪里去,下一年想办法扳回一局便是。”

    白夫人点点头:“也是,眼见着托那孩子的福,咱们苑还有好几年的盼头呢。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贤安夫人闻此言不由得大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夫人的声音有些疲乏,也有些空洞:“我的身体一向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这两年焦虑之事甚多,实在撑不住了,所以想告老回家抱孙子。”

    贤安夫人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激动:“你就是为了那个学生,和我闹别扭吗?”

    白夫人也严厉起来了:“我和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为了她?让我失望的不是别人,正是你,阿萱!”

    贤安夫人身子一震:“我做什么让你失望了?恩?良馥夫人当初……”

    “莫要再提什么良馥夫人!”白夫人很少这般直接对贤安夫人生气:“阿萱,难道你忘记了吗?二十多年前,徐夜的母亲和她差不多大的时候,在学中考试的时候作弊,被先生发现的事情吗?当时她那般苦苦哀求,先生们也看在夫人面上求情,良馥夫人是怎么说的?”

    贤安夫人面色一白,那天的场景她也在场,历历在目。

    良馥夫人的女儿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哭得险些断过气去:“母亲,我只是不甘心,我就只有那个地方记不起来,我是您的女儿,怎么能考第二名呢?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发现她作弊的那位先生也有些懊恼,悔恨自己不该多此一举,给夫人没脸:“这事情就只有我知道,其他学生们不知道……”

    “在学里我不是你的母亲,我也不想承认一个考试舞弊的学生,是我的女儿。”良馥夫人的神态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生气,骂的也是不相干的人:“看看那些认真读书的女孩子,她们靠自己的努力证明了女人即便是读书为官,也不会弱于男子,这才是真正的玲珑苑的学生。离开吧,不要脏了这里。”

    那一幕给众人的刺激很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先生们更加自觉地维护苑内每一条铁则,保护这有限的,纯洁与公平的花园。

    从往事中渐渐回过神的贤安夫人老泪虽未纵横,却也充盈了眼眶。她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好像……是真的做错了。

    在良馥夫人的心中,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的名誉,也远远没有玲珑苑本身存在的意义重要。她时常教导当时的各位先生,要公允地对待每一位学生,无论那人是何背景,出身是否高贵,都要一视同仁,不得因为个人感情的好恶或者关系亲疏,去影响这个书院有才华者上位的规则。所以,她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怎么,比赛还没有结束呢,这就哭上了?”南阳郡主不知何时晃悠了过来,带着笑意调侃道:“贤安夫人还真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啊,年纪越大越和小孩子一般。”

    贤安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冷冷道:“不劳您费心,别高兴早了,关键在后头呢。”

    “后头?我怎么觉得,这比赛已经完全结束了呢。”南阳郡主笑呵呵地说:“原本我还有点担心,怕你带来那位写录案的学生,今天一看顿时放心了。多亏了你识人不清,选了那样一个拖后腿的蠢货,完全看不得。现在我得去对面看看了,好像那书院的人是第二呢?您啊,就在这慢慢抹眼泪吧。”

    贤安夫人咬咬牙,对自己的贴身侍婢说了几句话,随后催促:“快!”那侍婢立马走开去了。

    白夫人叹息:“你是想派人去找沈娡么,已经晚了。没有皇后娘娘的人引领,谁能将她带进宫呢?”

    贤安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敏仁帝正在与萧皇后品评几份较为优秀的答案,他的贴身内侍夏遗眺忽的躬身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不多时,一辆马车飞奔出宫,往辅国公府疾驰而去。

    沈乐正在家里与母亲说些家务事,忽然报宫中来人,似是情况很急切,两人吓了一跳,忙带着一大堆奴仆出门迎接。

    待弄清是来接沈娡的后,田夫人忙笑道:“实不相瞒,妾身的侄女儿现今不住在府内了,而是居住在赵王府,还劳烦几位大人再跑一趟。”说着悄悄塞过一封银两:“事情紧急,就不留几位大人喝酒了。”

    那接人的武官觉得有些稀奇,这国公府的女孩儿,怎么反把王府当家住着呢?但他见银子沉重,便没多说什么立马转头而去。他们赶到赵王府的时候,沈娡正在吩咐人收拾房间,见来人打扮,沈娡一眼看出这是圣上身边的亲卫,不敢怠慢,立马换了学服提上妆盒等物上了车。

    武官见沈娡如此利落地出门,非常满意,含笑点点头,二话不说策马狂奔向皇宫。亏得沈娡,在这颠簸的环境里依然镇定自若,毫无瑕疵地补好了妆,抿好了发髻,身上淡淡的酒味也用香囊和小香炉的熏香盖下了。

    下车后,沈娡跟随在武官身后碎步快走。这武官在宫内显然身份极高,不少人看到他都躬身退避两旁。一行人走至甘泉宫后院时,沈娡看见有个人竟然独自坐在这儿的石桌旁,身边一个宫奴都没有。

    此人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腿极长,穿着黑色的戎装与披风,虽看不清正面,仅侧影便弥漫着浓浓的煞气,叫人胆怯。沈娡不过扫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个人似乎没有发觉沈娡等人的经过,依然自顾自灌酒。

    才一进殿内,接到消息的李轻容便引着沈娡往灯场走,一路上还不忘低声告诉她此次比赛的规则等事,交代完毕后,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来了,我就不担心什么了。”

    沈娡笑:“姐姐如此信任,真教我惶恐。”

    李轻容莞尔,随即带人走到徐夜身边:“跟我来。”

    徐夜并没有注意到沈娡的入场,见以前苑内的前辈主动和她说话,还有几分意外和高兴呢。她磨磨蹭蹭,到现在只答了三题,好在其他四人也没有责备她。

    “李前辈,咱们是去哪里?”

    李轻容微微一笑:“跟我来便是。”说着她将徐夜引回她原来的席位上:“坐在这儿休息吧。”

    徐夜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勉强笑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还要答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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