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晢任了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而北庭又是异国归附大卫,行政自治,朝庭一直以来想收回北庭都护府的军政大权,即便从来没有明说过,可略对朝堂有些了解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秦昭作为秦晢的嫡亲妹妹,并肩王府的郡主,与哥舒族的世子于街上偶遇相约,是一回事,罗景云在人来人往的店堂之中,说什么王府该与哥舒世子常来常往,则是要命的话了。

    哥舒明朗人在京城,哪个不晓得他不过是朝庭的质子,他作为北庭都护府的世子,在京原是质子,怎能和王府深交?

    便是罗景华,都恨不得捂住罗景云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罗景辰沉了脸,道:“二弟,去给景云挑中的首饰付了银子,咱们这就走。”

    罗景云知道罗景辰这是真的生了气,抿了抿嘴,看着楼上还想说什么,被罗景华瞪了一眼,才极不甘愿道:“这才来便要走?算了,阿昭明日不是约了哥舒世子么?到时候我们再一道出来就是了。”

    合着人家约见,她一个不相干的也打算一道去?罗景辰听她越说越不象话,沉着脸出了铺子,上了马车才道:“景云,你是我妹妹,我作为姐姐实当提醒你一句,以后但凡说话,也先过过脑子,别到时候惹了祸事,自己还不知(更新速度快百度搜盗梦人即可找到本站。)道。”

    “我能惹什么事?二姐姐真正莫名其妙。”罗景云委屈道。

    罗景辰十分头疼。按说尉迟氏出身国公府,怎么自己不着调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么个没脑子的样子。

    “算了,以后你少出门就是。”

    “姐姐是嫌弃我庶出的身份,丢了姐姐的脸?我说什么惹姐姐不高兴了?就叫我少出门?”

    罗景辰无语,看着罗景云半响,方叹了口气,转过脸对秦昭道:“阿昭,阿云不懂事,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秦昭正想着哥舒明朗的事情,见罗景辰与她说话,便笑道:“谢景辰姐体恤,不过原也没什么。哥舒世子于我有恩,虽说彼此受身份报限,不便过多交往,这恩情,阿昭注定无以为报,可请哥舒世子吃一顿饭,喝一回茶,总不打紧的。”

    “为什么不能与哥舒世子交往?”罗景云听了,忙问道,“哥舒世子……人那么好,又有才华,他于你,既有救命之恩,且你哥哥又在哥舒家任职,多交往不是人之常情吗?什么受身份所限不便往来?我看你不过是端个郡主的架子而已,宫中的锦福公主,便与哥舒世子要好,也没见人家说什么身份所限。你说这话,真正叫人笑话。”

    秦昭真正想打开这货的脑子,看看里面注的是不是全都是水。谁都知道秦家阿兄不过是朝庭因势利导,按插在北庭的一颗钉子而已,罗景云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罗三娘子言重了,秦昭不敢当一句三娘子所谓的郡主。秦昭更不敢在国公府的女郎面前,端什么架子,没得叫罗三娘子笑话。”秦昭冷声道。

    罗景辰气的叫车夫停了车,也不理罗景云,只对车外的罗景华叫道:“二弟,把罗景云给我请到后面的车上去。”

    罗景华虽不知道原因,可看着一向待弟弟妹妹和善的罗景辰脸色铁青,就知道一定是罗景云说了什么,惹得这位姐姐气极。再一看秦昭,也是沉着脸。

    “三妹,去后面的车上吧。”

    就这样半道被赶下车,她在使女面前还怎么抬起头来。后面那车上,可还跟着并肩王府的使女呢。若只这几个使女也还罢了,将来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这可是在大街上,又不是在自己家中,罗景云立时做出委屈的样子,哽咽道:“若是阿云说错了话,二姐姐教我就是了。我给二姐姐道歉还不成吗?还请二姐姐消气。回到家中,怎么罚阿云都成。”

    又对秦昭道:“郡主,烦你帮阿云在二姐面前说个情。”

    她倒是能屈能伸,可自己凭什么要让她当枪使?秦昭只冷冷看着她,并不应她的话。

    “出去!难道要二弟拉你不成?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回去以后,你给我禁足十天,好好反省。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出门不迟。”

    罗景辰斥道。

    “那明天和哥舒世子的约会……”

    “那是阿昭和哥舒世子所约,与你有什么干系?”罗景辰此时恨不得把罗景云踢回她娘的肚子里去。

    罗景云见求情无效,便也收起脸上的委屈,恨恨道:“你有什么资格禁我的足?回去后我找母亲给我评评理,别仗着你是嫡女,就以为能欺负我。”

    “景辰姐姐既是嫡,又年长于你,不错,她自然不可以欺负你,可是她可以管着你。”秦昭笑道。

    罗景辰却是不想再罗嗦,若是到母亲面前,大概又受不住那对母女的眼泪,最终不了了之,便冷笑道:“我管不得你,母亲也容着你。可祖父想来是管得了你的。”

    听罗景辰提到罗彻,罗景云这才禁了声,带着满腔的怨怒,随着罗景华下了马车,去了后面的车上。

    因后面的车原就狭窄,紫苏和涧溪便被打发到前面的车上来。

    涧溪自知自家三小姐的性子,上了马车,见车上两位女郎的面色都不太好,自然知道定是三娘子罗景云又闯了祸。紫苏却是不明白,却也不敢问。

    因这场口角,几人也再没了逛街的心情,罗景辰便让罗景华告诉马车夫,打道回府。

    秦昭不愿意掺和到罗家姐妹间的事情,也不想因着自己,叫卫夫人为难,进了罗府的门,便笑着与罗景辰和罗景华告别:“离了半天,阿昭先去得语院看罗爷爷了,晚间再去给伯娘请安,到时候再与景辰姐姐说话。”

    却是理也没理一边的罗景云。

    罗景辰知她是不想在卫夫人面前掺和到罗景云的事情里,便也笑着应了。又叫了涧溪:“你去送涪陵郡主回得语院。”

    涧溪应下,领着秦昭和紫苏自去不提。

    罗景辰看着罗景云,又叫了桑枝:“送三娘回院。”

    “我去见母亲。”罗景云不舒气道,“我倒要找母亲评评理,看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在外面就给我没脸。”

    听她这么好,罗景辰盯着她看了半响,方笑了起来:“好,我也懒得再管你的事。你只管与母亲告状就是了。”

    又朝着罗景华道:“二弟,我这会儿也懒得回去,我去你院里坐会儿。”实在是眼不见为净。她可不愿意与罗景云一道去母亲面前对质,没得叫母亲为难了。

    罗景华虽然不知道之前三人在车上说了什么,可见罗景辰被气成这样,也对罗景云十分无语,便笑着安慰道:“才好,二姐姐擅书法,我也想请二姐去帮我看看我这些日书法上头,有没有长进呢。”

    见姐弟两人联袂而去,被晾在一边的罗景云也跺了跺脚,心里骂着罗景华,只晓得拍嫡姐的马屁,也没见着落了什么好,封姨娘那样的,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如今看着罗景辰待他不错,不过面儿情罢了,也就这傻子还真当回事儿了。

    秦昭回到得语院,罗彻正躺在廊下的椅上,手中拿着本书,身边是一小炉,炉上熨着水壶,小厮正在边上煮着茶。倒是好生悠闲。

    见到秦昭,罗彻放下手中的书,笑问:“不是说与阿辰几个一道去街上玩的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没什么好玩的,逛了一家首饰铺子,景辰姐姐还送了枝步摇给我。因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来了。”

    秦昭笑道,一边说着话,一边让紫苏送了那装着雪梨步摇的匣子来,打开后取出步摇,因是银制的,在阳光下,十分漂亮,秦昭拿着步摇,递到罗彻面前,“罗爷爷看看,景辰姐姐的眼光是不是很好?这步摇我瞧着也挺好看的。”

    罗彻瞄了一眼,也夸了声:“不错。”

    又道:“你若是喜欢,回头罗爷爷让城中最好的首饰铺里,给你制个几套就是了。”

    秦昭便笑着上前,很狗腿的帮着罗彻敲起腿来:“那敢情好,阿昭别的不喜欢,顶是爱财的。”

    却听罗彻冷不丁道:“定是阿云不懂事,与你们闹矛盾,这才回的府吧?”

    秦昭:……

    这老帅哥也太妖孽了,竟象是看见一般。

    “罗爷爷说的哪里的话,罗三娘子能与我们置什么气?”

    罗彻也便不再问,只道:“既是城里无趣,咱们明日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些日子去,明日一早就做,咱们爷孙二人,一道骑马走。”

    秦昭倒是真想去城外庄子上散散心,罗彻素来在庄上住的时间多,想来罗家城外的庄子定然不错。

    可她明天和哥舒明朗约好了见面的。再说,她也走不开,油坊的事情也是要忙的,一旦油坊的厂房动工,她这边油坊里一应所需的工具,也得配备着打制了。再说秦和秦风那边提高豆油产量的事情,她也不能甩手不管。还得去看看的。再还有想开间铺子的事情,还得要问问陈家的兄妹二人。她还指着年前能定下铺子,好着手装修,等明年春时的新茶出来时,能直接开业呢。

    “阿昭也想陪罗爷爷去庄外自由自在的住些日子,只是阿昭街上遇上故人,约了明儿见面叙话,且和陈家的伯虎表哥,还有金乌表姐约好了,想开间铺子玩,还得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铺面呢。等这几日忙过了,再陪罗爷爷去庄上如何?阿昭也想过了,入了冬,庄子上下了雪,素裹银装,到时候我陪罗爷爷去找猎,野味什么的,顶是好吃了。罗爷爷还不知道吧,阿昭的厨艺虽说不敢与宫中御厨媲美,做出来的菜,却也敢当美味二字的。罗爷爷若是不信,阿昭今日就下厨,显显身手,让罗爷爷瞧瞧阿昭的手艺,可好?”

    这位老帅哥看着虽老,但精神矍叟,显然是长寿之相,估计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秦昭还指着老帅哥做自己的靠山呢,自然要好好巴结。

    其实她心中自有计较。

    晋阳公主虽是靠山,但彼此利益结合,这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无永远的敌人。她奉信以利益为准则的联盟最牢不可破,却也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心中还有另一种比(盗梦人更新最快)利益更为重要的东西。所以对于晋阳公主,那是能争取便争取,哪一天别人能开出更好的价码来,她相信晋阳自会另有选择。

    至于老太妃,她的亲祖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她会偏颇哪一方,实在是不好说的事情。再则,他们背后都立着一个并肩王府,老太妃便是哪一方都不偏颇,最终的选择也会是王府的利益,这于她和秦晢的处境而言,实是不利。

    相比而言,她更寄希望于鲁国公那老两口子,还有这位越国公老人家。

    而鲁国公老夫妇两个,虽说对她极为疼爱,可鲁国公他老人家大智若愚,一生顺遂,人虽看着粗豪,在上京城中,不管是功勋世家,还是文官仕人,若鲁国公说人缘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的。一个人牛x不难,可牛x到让人人称道,怕是神仙也难做到。可鲁国公他老人家就做到了。

    也正因鲁国公是这样的人,秦昭才不敢寄于希望。

    如果只是她兄妹二人和秦怀用的事情的话,鲁国公或许绝对于话,会站在她们这一方,但事涉王府,鲁国公八成会和她祖母老太妃一样,选择以王府利益为重。

    这些人中,惟有一个越国公罗爷爷,待人至诚至信,得他眼的人,他便会不惜一切,站在你一边,维护你。哪怕你是错的,他连你的错也一样维护。

    当年以他的北平王世子的出身,却去跟着自家爷爷,还有鲁国公一道投身革命事业,难道是因为嫌弃自己的日子过的太好,吃饱了撑的不成?至于说什么百姓受苦,苍生黎民,这和他一个身居高位的王府世子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因为表哥和干哥哥需要他的帮助,他才不顾自己的出身,出手相助罢了。

    他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郁闷至死。他帮助了那些人,偏落了个阴狠毒辣,眼高于顶的名声。可罗彻真正天之骄子,那些所谓风评,他就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心中表哥最重,朋友最重,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最重,至于别人如何看他,又关他何事?

    鲁国公那样的算是神仙,可秦昭觉得罗爷爷这样的,才是人雄。傲有傲的资本。且也傲出了风骨,如今的大卫帝国,上至王侯宗室,下至文武百官,哪个又能在罗彻这位越国公面前,敢摆个脸儿说句大话?老罗同志要么当没看到,要么大概就是银枪一挑,让你滚蛋。他大概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你。

    秦昭欣赏这样的人,也尊敬这样的人,能在这样的人身边,得他庇护,也是她的幸事。

    对于她把自己几乎吹成了食神的大话,罗彻哪里会当回事,只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倒也不愿意拂了她的兴,便笑道:“那今儿我便也尝尝我们小阿昭的厨艺。”

    得语院里自有小厨房,秦昭被木香带着去了。

    厨间食材颇丰,秦昭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罗彻和鲁国公等出身草莽的人不同。他也身高贵,也不会自降身份,玩什么亲民的江湖豪气,他本质上就是个再正宗不过的贵族。讲究的是食不厌精的境界。因此这顿饭,口感自然重要,可菜的品相花色,比口味本身更加重要。她照着精品来做,便错不了。

    如此也能露上一手,顺便让老头觉得,疼她这个异姓孙女儿,实没白疼。

    抓住一个男人,首要的便是抓住一个男人的胃,此理于老男人一样适用啊适用。

    秦昭嘿嘿一笑。

    笑得身边跟着的紫苏一阵恐惧,担心道:“郡主,您真的可以吗?紫苏也会做几样小菜,要不由紫苏来做?”

    “紫苏,你小瞧你家郡主我了。放心吧,治大国如烹小鲜,你家郡主我治大国不成,烹个小鲜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你就等着本郡主,给你这小丫头好好开开眼界吧。”

    紫苏默然,暗自腹诽道,人家都十六岁了,郡主你才十一矣,竟然叫人家小丫头,呜呜,太过份了。

    秦昭却是让厨娘选了精面粉,鸡蛋,白菘,来菔子,南瓜,羊排,猪小排,鸡,鸭,河虾,鱼等,还有各类调叶料。还好这边也有当初送过来的豆油,芝麻油,倒是便宜。

    让秦昭惊喜的是,正是深秋蟹肥时,小厨房里,竟然有早上送来的一篓筐肥蟹。清蒸蟹,罗老帅哥自然吃的多了,秦昭便打算做几个蟹黄包。

    看着食材,秦昭定下菜谱,两样清汤,四样点心,四样凉拌菜,四个炒菜,四个烧菜。

    二样汤毕是取鲜,因来菔子便是罗卜,又有虾,秦昭便做了个小虾炖罗卜,一个清炖鲫鱼汤。

    点心是:蟹黄包,四喜饺,金鱼饺,翡翠烧麦。

    四样凉菜则是:中堡醉蟹,蛋黄焗南瓜,梅花冬瓜脯,生炝白菘心。

    四个炒菜却取的简单:丁香肉丝,油爆大虾,蒜香羊排,粉蒸排骨。

    四个烧菜便是淮扬名菜:狮子头,荷叶鸡,油酱毛蟹,山药老鸭汤。

    定好菜谱,秦昭便忙活起来。紫苏原还担心,可见秦昭忙的有模有样,慢慢倒放下心来,只等最简单的一道梅花冬瓜脯上来,色彩甜亮清爽,形色俱美,虽不能尝,紫苏也终于放下心来,哪怕并不好吃,可只看这菜菜,想来老国公爷也是喜欢的。

    紫苏不通厨事,那厨娘却是个精于厨房活计的,只看着秦昭有条不紊,也信了这位年纪还不到十二岁的王府小郡主,实是精于厨艺的人,再加上秦昭做什么并不瞒着,一边动手,且还一边指点给她帮忙打下手的厨娘,那两个厨娘自是欢喜不尽。

    若是真能学上几手,将来便是不在老国公的小厨房里,在这府中,也不怕被别的厨娘给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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