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问题就走,你作甚么这般凶?”陆妍撅了嘴,一双明媚的杏眼里秋波微荡,“你对女子都是如此不成,看日后还有谁敢嫁你。”

    她嘟嘟囔囔的低语,裴蓠听在耳里,却是连吼她的劲都懒得用了。总归她不愿走,若是磨光了他的耐心,大不了一刀杀了了事。谁还管她如何,只要南狄不与他来说和,陆妍最后还是逃不过死路一条。

    当然,裴蓠不动声色,不代表欧阳苓能忍下来。他虽说没有见过裘晚棠,可从外人口中,裴磬的描述中,也略知一二。而且就算那少奶奶再是不济,也总比这个没皮没脸的南狄女子要好!

    是以欧阳苓又隔开了她一些,摆了摆手道:

    “不劳陆姑娘担心,元帅夫人可是京里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那身份不知比某些人来贵气了多少。再者说了,夫人她不仅端庄贤雅,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元帅成亲与否,这会儿已与陆姑娘没有半点干系。”

    许是因为欧阳苓提到了裘晚棠,裴蓠的表情终于透了一丝动容。乍一看还瞧不出来,但是女子敏感,陆妍愣是捕捉到了他眼底冰霜的消融。仅仅一角,足以暖入心扉。

    陆妍一时被说的怔住了,她双目微微瞠大,颇为不敢置信。

    成,成婚了?

    她一直当裴蓠还是孑然一身,却不曾料到他已有了发妻。而且从欧阳苓提到那人时他的模样来看,二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陆妍回过神来,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从小到大,她的心思还没这样纷乱过。先是对敌军的元帅一见钟情,努力打动他之时,却又得了他早有心尖人的消息。况那女子也不是普通的,起码从出身来看,她们俩都是实打实的贵冑世女。她想拿身份压人的念头,决计是行不通的。

    更别提此刻她还是个阶下囚,那身份也就说来好听。真真正正的摆到明面儿上了,左不过让人多瞧几眼。族里的人再疼她,也不能违背圣上的旨意。

    如果欧阳苓现在听到了她的心里话,指不定要感谢苍天。终于让陆妍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再自以为还是南狄高高在上的千金。

    “你,你有夫人为何不早说?”

    陆妍想着想着,不觉一阵委屈。她没想过自己错了甚么,怪只怪裴蓠,怎的不提前通知,也好让她有个底。否则,她怎么做的出这般大胆的行径。

    裴蓠眼也不抬,今天他忍的够了。若是陆妍继续待在他的帐子里,他挂在腰上的剑,只怕是必须要饮回血了。

    欧阳苓闻言,只能无力的翻了翻白眼。

    南狄到底是好风水,净出些常人无法理解其思想的人来。要是以后停战了,他还是离哪儿有多远就多远罢,免得哪天和陆妍一样了。

    裴蓠揉了揉额心,现在天色并不早,加上这几日并没有开战。他便穿了便服,这会儿坐的久了,眉宇之间有些疲态。然而看上去,却带了股不同以往的美感。

    此时他半掀了眼帘,眉目仿佛青墨挥染,恍似画中人。

    陆妍不禁看的痴了,她的泪珠还挂在颊边,鼻尖微红。正是有些狼狈,然而她没顾上这许多,只是才刚刚歇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

    这样好看的人,她从来也没见过。爹爹与娘亲舍不得她,迟迟没有定亲,让她自个儿从王孙子弟里瞧。其中虽不乏俊朗之人,却没有一个比的上裴蓠。

    美而不显阴柔,分外难得。

    裴蓠勉强控制住拔剑的冲动,他背过身,只觉多看陆妍一眼都嫌烦。他对着欧阳苓摆摆手,沉声吩咐道:

    “送客,我不想看见她。”

    欧阳苓道了声是,也不管陆妍如何,强行的拖了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他算是明白对陆妍这人,说是说不大通的,只能硬来。

    陆妍还在沉湎中,猛然肩上一股大力。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发现天色一暗,自己已经被拖到了外头。欧阳苓一把放开她,皱眉道:

    “边疆是无谓甚么男女之防,怜香惜玉的。你是运气好,才活的安逸。日后你再这般下去,就休要怪罪我们不讲情面了。”

    欧阳苓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陆妍独自一人站在帐外,欧阳苓方才的那番话算的上是警告。但陆妍竟是半点没有听进耳里,她单考虑着怎么才能让裴蓠和他的夫人分开。南狄不比这里,没有为人填房就是下等的说法。只要裴蓠休了妻,抑或是和离,她依旧可以嫁给他。

    陆妍攥紧手掌,暗暗的下了决心。

    可是这会儿不管是谁都不知道,裴磬已经赶回了乡间的庄子,预备将裘晚棠接到沙场。

    日夜兼程,裴磬赶路的极快。说没有点私心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他年岁也大了,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丫鬟墨酝,还要因着战事分开。他心里头的苦,恐怕也只有和裘晚棠分离的裴蓠能懂了。

    原本骞远与庄子之间起码有一月半的路程,让心急的裴磬赶着,硬生生的缩短了一半。即便如此,到了庄子时他也是满面的风霜,神态疲倦了。

    应了门,那几个小厮就连忙将他迎了进去。裴磬没让他们惊动府里的其他人,他自个儿打了水洗漱一新。换了衣裳,这才进了内院。

    彼时裘晚棠坐在园里翻着书卷,墨杏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明显是泛了困。谁让今天的日头如此好。,一点也不见早春的寒冽。

    裘晚棠没有让墨酝唤醒她。反倒是取了放在榻子上的披风,盖在墨杏身上,以免睡着就受了凉。墨酝见她这样,不由得浅笑道:

    “少奶奶也太宠她了些。”

    裘晚棠却不以为意,墨杏尚小,走活泼可人。更像是她的妹妹,而非用来使唤的奴婢。对她忠心的几个婢女,她哪个不是疼进心里的。

    “嘴贫,还不快些塞些软的给她垫垫。趴在这石桌上,也不怕给冻坏了。”

    裘晚棠笑嗔道。墨酝吐了吐舌,就福了身退下去找垫子了。

    裘晚棠等着墨酝退下之后,嘴边的笑意就慢慢的消失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眉宇间的忧色越发的明显。

    不知夫君如今怎样了,可是安全无恙?裴竺已很久没有得到消息了,虽然骞远还不曾传来战败的军报。但裘晚棠的心依旧不能放心,她只想若能去他身边,也便好了。

    裴磬进了园子时,正赶上墨酝拿了垫子来。她见到裴磬的侧脸,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等到裴磬转了头,墨酝才忽的张了口,惊呼了一声。

    裴磬还当她被陌生男子吓着了,他涨红了脸,赶忙安抚她道:

    “是我是我,你莫怕。我是奉了命回来的。”

    墨酝本就只是愕然过了头,并没有真正吓到。她定下心来,又见裴磬急的抓耳挠腮的模样,莫名觉得好气又好笑:

    “我何时说过怕了,你还不缓缓。二少奶奶在里头呢,别惊扰了她。”墨酝说着就把垫子往怀里抱紧了些,刚刚让裴磬来了这一回,险些没有抓住,“你且随我来,二少奶奶怕是听见了。我带你去见她。”

    裴磬讪讪笑了笑,就跟在墨酝后头,往亭子里走去。

    裘晚棠自然是听见了墨酝的声音,她原本已想着走出去瞧瞧发生了何事。还没跨下阶梯,就见墨酝身后跟着裴磬,一同走上前来。

    裘晚棠一怔,但她不像墨酝那般大的反应。见到裴磬,她只是微微蹙了眉心,尾音稍扬。带了几分疑惑道:

    “裴磬?你怎的回来了,夫君呢?”

    裴磬见裘晚棠除了面色略略有些倦怠,其余倒是一切安好。他忍不住替裴蓠松了口气,看来爷是不必过于担心了。

    思及此,他连忙躬身道:

    “二少奶奶,小的是来接您去骞远的。”

    裴磬话音一落,裘晚棠和墨酝登时没了声响。墨杏睡得正熟,那绵长的呼吸声。此刻听来却分外的清晰。裴磬低着头,半天没等到回答。他不禁抬起眼道:

    “二少奶奶。。。?”

    裘晚棠眸子轻弯,忍不住拿卷起的书轴拍了拍裴磬的肩膀。她的唇止不住的上扬,合着皓齿朱唇,华艳非常:

    “还唤我作甚,你快些去取了马车来。”

    这回却是轮到裴磬呆滞了。

    原来,裘晚棠早存了要去的心思。戚氏这回并不反对,是以特意替她寄了信问了问裴丞相。那头裴丞相知道这段时日两军尚在僵持,没有正式开战。又加上南狄的陆府千金天天缠着裴蓠,他不想裴蓠被美色所惑,也就同意了。

    按理说来,军中不得有女子。可这回是特殊情况,欧阳弘事先也对裴丞相透露一二,只说裘晚棠是重要人物,必来军中一趟。

    别看欧阳弘名义上是裴蓠的属下,但他的赫赫战功,并不是摆着好看的。他有他的考量,况且裘晚棠也不是寻常女子,这一劫,说不得就靠着她度过了。危险自然不小,然而为了日后的事,裘晚棠也不得不多走一趟。

    裘晚棠可不是等着裴磬这场及时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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