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打劫上虞祝家的山贼一事之后,马文才带着我马不停蹄的又往剡县赶去,进了剡县之后,马文才将马家军驻扎城外,只带了马统护着我和轻骑营进了城中。

    上虞的山贼已被解散,苏安和心莲姑娘的结局我也不知道,但是性命应该是保住了。其实那是若非心莲姑娘不想与我为敌,及时出口提醒了我,说不定我也躲不开脚下装死的那山贼的一击偷袭,也不会像现在只伤了手臂这么简单。所以说起来心莲姑娘的心还是有些良知的,但愿她不要在执迷不悟下去,收起心思好好的跟苏安隐居了才好。

    “阿韵,你又走神了,不许再想别的事情了,现在我们俩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头上被马文才轻轻一敲,我猛然回神,却现马车早已驶过田园小巷,抬眼望去,王府已近。被马文才扶下马车的时候,早已有人前去通报。

    看着眼前王府府邸,府角挂着的白色布幔,我心中那股隐忍的悲痛情绪又猛然涌上心头,拂开马文才扶着我的手,我慢慢朝着府内走去。王府长子早逝,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来陪着父亲,现在还想什么谈婚论嫁,我怎么就忘了大哥的尸骨还在洛阳啊!

    马文才一愣,也不拦我,只默默跟在我们身后也不言语。最先从正房大院里跑过来的人是王徽之,见到我先是一怔,然后叹了一口气,便拉着我进了正堂。胳膊上的新伤还没好,王徽之不知道,被他这么使劲拉着的胳膊有几分剧痛传来,但我早已无暇在在乎这些,因为我看到了被下人扶着走大厅来的王羲之。

    喉中似被什么东西噎住一般,我想开口却怎么也喊不出来,那日自作主张从王府里跑出去,逃了谢家的婚事,也不知道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丢了多大的脸。现在又逢长子战死沙场,王羲之老年丧子,心中是何等的悲痛,看得出来几月见,他的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啊!

    “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眼眸中早已有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

    “老爷!”身后仅剩的三十五名轻骑营士兵,也早已悲痛出声,他们跟王家的感情绝对要比我深刻,王玄之的死他们在心中一定要比我心痛的多,只不过一路之上因为身负使命所以隐忍不,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见了王羲之之后,却都是无声哽咽到泪流满面。

    王羲之在王徽之的搀扶下,慢慢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的眼眸之中满是哀痛,伸出的右手成掌,我本以为他一定要狠狠扇我一巴掌的,但最终还是没能下的了手。

    “韵儿,以后切不可如此胡为了。纵使爹窥破了‘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的道理,但依旧感觉心中痛哉啊!韵儿,你忍心让爹再尝试第二次白人送黑人的痛苦吗!”王羲之举起的右手最终还是颤颤的拂到我的脸颊,轻轻磨砂这我脸颊上的那道结痂的伤疤,声音哽咽,竟有些泣不成声。

    “孩儿不孝!”紧紧扑到他怀里,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我已经找不到别的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了。其实我宁可他大骂我一顿,或是打我一顿,这样以后我再忤逆他的意思的时候心里或多或少能安心些的。

    “谢丞相!”身后的马文才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自责沉思。心中一惊,在王羲之的怀中,我侧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一身便衣打扮,两年前曾经在客栈里见过一面的谢安谢丞相!还有陪着他身边一身青衣打扮的谢玄!

    王羲之这才看到随我而来的马文才,马文才赶紧俯身恭敬一拜,王羲之起身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方才淡淡的点了点头。抬头正好对上谢安一双深沉的眼眸,我赶紧起身也朝他施了一礼,想起第一次相见我骗他说我是王凝之的表弟之事就有些心虚,正不知道要如何解释的时候,幸好马文才眼尖,看见我的手臂上又有血迹渗出来,小声提醒在场之人我受伤的事实。王羲之一惊,当即让王徽之带着我去竹漪院治伤。

    我有些不放心马文才,但在得到他一个放心的表情之后,我才乖乖的跟着王徽之离开,有谢安在,马文才一定不会再被赶走,至少谢安知道,马文才现在受桓温和皇上的重视程度。还有,王贵大哥应该早已经将桓温的情况告诉了王羲之,恐怕谢安和谢玄微服来此的目的就是商量如何应对桓温造反一事,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找马文才谈话了解情况。

    轻骑营的将士也被王羲之暂时安排下去,不过谢安竟然能亲自私访来会稽,这说明建康城中桓温和皇上的矛盾是升级到了怎样一个阶段啊。

    “五哥,对不起。”跟着王徽之走在穿过庭院的小道上,我乖乖的跟王徽之认错。总感觉当初跑出去的时候,实在是对不起他啊。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该跟爹说,爹快让你气死了。”王徽之先是一愣,之后又跟我轻声解释,“大哥一事大家都很悲痛,听了王贵回来的简单叙述,我们也想象的出来,你们这一路下来是有多惊险,吃了多少苦。以前大哥好几年才能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沉默一会儿之后,又轻叹一口气,“这次,虽说爹伤心生气是不假,但更多的是对你的担忧,爹一直关心这前方战场的消息,北伐大军撤回,你和轻骑营为了护大军撤回,抵御燕军铁骑,路上失踪,我们差点以为你也遭了不测,加上大哥之事,爹他伤心的仿佛一夜老了好几岁,直到王贵传回消息,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本来上战场杀敌继承大哥的遗愿,说起来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承担,要说惭愧,我们这些当哥哥的才是真惭愧。唉,多思无益,事情已经如此,再如何也无法补救,你现在还是先将伤养好再说。”王徽之话题一转,又扯回到我身上,“你呀你,明明是王家最该受宠的小女儿,但每次回家都弄的一身伤,让你嫁人你也不嫁,女扮男装进书院读书还不消停,还敢独自一人上战场御敌,拼死守卫洛阳城,击退燕军护大军撤回有功,还亲自让桓司马封了将军,连谢丞相都说过你是当朝难见的奇女子呢,对了,你还敢骗谢丞相来着。我看谢玄那小子逃婚是八成是被你这性子给吓到了,谢丞相现在都不敢再跟爹提这娶亲的事了,看你以后还嫁不嫁的出去啊!……”

    好像是为了要转移话题,让我开心点,王徽之一路之上唠唠叨叨的跟我说了一大堆,我也有心的听着。自大哥逝世之后,我越觉得这份亲情难能可贵,现在可一定得好好珍惜。

    “小姐!”灵芝见到我之后,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再看一眼我浑身的狼狈样,更是死死的抱住我再不肯撒手。我猜想这小丫头一定也为我受了不少委屈,也只能笑着安慰她说我没事,并一再保证以后去哪儿都带着她,才把她给哄好了。

    再给伤口重新包扎一遍之后,灵芝又开始帮我梳洗打扮,换下一身戎装,又恢复了我女儿身的样子。一身浅色长裙摇曳,好歹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要是脸颊上这道结痂的疤痕能快点褪去就更好了。以前穿男装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一换上女装却反而觉得碍眼多了。

    “你现在看起来才像我原来的小八妹嘛!”我和灵芝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王徽之正在大厅的桌子上喝茶,见我这番打扮之后,忍不住笑道。

    “除了有点不习惯之外,其余还好!”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回道。

    “五哥,我来看看韵之。”我还没坐下,就见谢玄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看着一眼,说道,“嗯,还是这样顺眼些。”

    “好不容易跟着你叔父回趟会稽,不趁机去看看你的雨荷,到我这竹漪院来做什么?”我撇过头有些不爽的对他说道,刚才没看出来,他穿的跟我还挺搭。

    “阿韵,你好歹也得叫谢玄一声表兄,客气点。”王徽之无奈道。

    “表兄好,表兄有话就和五哥聊,我出去走走。”不知道他何时也叫上五哥了,不过心里想着马文才他们,我也懒得和他吵,起身客气道。能认谢家宝树当表兄,我貌似也不亏啊。

    “表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嘛,不过你还是不要出去打扰叔父他们为好。你们不在朝堂,恐怕对这朝堂之事不太清楚。”谢玄见我要走,出言阻拦,我见他满脸严肃的样子,只得又坐回来,听他讲这朝堂之事。

    “韵之你说桓司马想要造反这事不假,其实他的不臣之心早就是路人皆知了。还没北伐之前,他就想方设法的将皇上器重的重臣兄弟们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陈郡殷氏和颖川庾氏在朝中的势力都已被翦灭,说句不好听的皇上现在跟傀儡没什么两样。要不是桓司马这次北伐失败,名望大大下降,要不是知道谢家和王家的士族势力实在是太强,轻易动不得,估计我们两家最后的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动不得?他已经动了!”我听罢冷哼一声道,大哥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玄也不恼怒,继续道:“皇上最近一直在大量启用反对桓温势力的人士进入政界,企图以此来制衡桓温的势力,另一方面也在积极维持司马家业,马文才就是皇上看中的后起之秀并且想要积极拉拢的其中一人。他有勇有谋,北伐虽然失败,但是他在襄邑迎战燕骑一役却是为他挣下了不少名声。不过他是由桓温一手提拔起来的,与桓温交往慎深,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叔父和王伯父是有意试探试探他的想法。所以韵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去插手了。”

    “听说桓温为了拉拢马文才还要将自己的小女儿下嫁给他,以前还真没看出来,马文才一个小小的太守之子,竟然能得到桓将军这样的重视!不过儿女私情怎能比得过扬名天下,桓温要是真的成功窃取了皇位,那马文才可就是驸马都尉了,估计桓温的大部分兵权都得交到他手里,到时他不就也可以成为那权倾天下之人?”一旁的王徽之听罢,也不由感叹一声道,“阿韵,你说马文才可能为了你,放弃这大好的前途吗?”

    “我不知道。”心中一怔,说实话马文才的选择我也敢肯定,不过他说过让我相信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就算他真的要帮桓温,想成为第二个权倾朝野的大司马,那我也无话可说。不看王徽之,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定道:“不过我能肯定的是,桓温这次造反决不会成功!”

    有史为证!我也只能相信历史的大概走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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