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顺手而已,但既然昆仑神能够插手不周山,证明昆仑山那边,沉香已经将神斧拿到手。妲己不认为这是提醒,昆仑神没有义务提醒自己什么。只是肯定那边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的话，就算是天生异象,也不该被自己看到！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以前妲己不信天数，累计经年，却也明白了一些这句话的意义。
而在天界，看着法镜中的一切,玉帝和王母的神色都不同。
王母一开始咬牙切齿,后来幸灾乐祸。玉帝一开始神色轻松,后来却忧心忡忡。
这个杨戬啊，事情都做完了，沉香拿到神斧，也能救出母亲，他怎么还不说出事情真相？难道真的想死吗！
王母倒是轻松，虽然挺可惜，自己会少一颗最有用的棋子，不过也罢。杨戬一直桀骜不驯，不一定会被自己所用，再加上重情，就算这些年为自己做了不少事，一样心疼他妹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反水。现在死了……也好。死在他的外甥手上，说不定还是他心甘情愿呢。
勾起嘴角，王母流露一丝狠意。留不住、养不熟，也就不必留，可用的人总是会有，去了一个杨戬，难道还没有别人么？
玉帝的脸色已经惨白，杨戬不能死！不要说天界需要他，向妲己也无法交代，单单是自己……和自己血缘相连的，瑶姬死后，也就是这对兄妹的！
“来人！太白金星！立刻下界，传朕的旨意，不许再动手，让刘沉香一行上殿！”
“陛下，不可。”王母立刻阻止：“陛下，赌约还没有完成，刘沉香还没有救出他母亲，现在召他上殿，岂不是天界自动认输？”
“认输又如何？”玉帝淡淡道：“只要保住戬儿的命，就算无罪释放了三圣母也是值得的。”
王母柳眉倒竖：“陛下！你这是要徇私了？”
“徇私？哼！这样吧，朕可以让娘娘说，这天界只要还有一个人能赶上戬儿的本事，娘娘提出来，朕立刻袖手旁观，如何？”
王母立刻语塞，若是天界还有能人，自己这么多年来死死抓着杨戬做什么？
玉帝哼了一声：“太白金星，还不去？”
不过倒是用不着他，因为妲己比他快。
杨戬不予解释，竟然存了死意，这点别人不会想到，就连妲己也没想到。飞落地，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给了杨戬一巴掌。
这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懵了，忘记继续战斗，只愣愣看着他们两个。
“自己找死？杨戬，这还真是好大的惊喜啊！”妲己气得面色青，手指微微颤抖，真想就此扔下他，让他就这么死了算了。
杨戬苦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她的脸颊：“对不起。”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一句道歉？若是如此，那我还不如让你就这么去死，魂飞魄散，也省得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杨戬只能轻声道：“我本不想如此，但死的人已经太多，还是对沉香那么重要的人……有一个人赎罪是必须的，如果我一死能够补偿一切的话，那何妨将这条命就此送了？”
“我知道，你心系三界；我知道，你或许早晚有一天会为了这个去死。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闭了闭眼睛，妲己实在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招呼了上去：“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杨戬本就受了伤，此刻脸微微侧向一边，嘴角挂下一缕猩红的血丝。
狐狸小玉在旁边看着，不免焦急：“苏姨！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刚刚已经拦住了沉香，正要解释！”
妲己转身不看任何人，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眼眶泛红。她已经很久没这个样子，也很久没有人能让她这个样子。果然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连情绪都无法控制。
后悔吗？杨戬会立刻点头告诉你，已经后悔的快要死了。妲己帮了他那么多，为的是有一天天条更改，天界不再需要他，他们可以比翼双飞，而不是为了看着他去死。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立刻扳着妲己的肩膀轻声安慰。
那边小玉拉住沉香，快讲述杨戬做过的一切，不让他们去打扰。
“妲己？”
妲己寒着一张俏脸，并不正眼看他，冷冷道：“你还是去谢谢昆仑神吧，若不是一道神光照到不周山，我也不会赶来。不过我也不该赶来对不对？此刻来了，到时让你没办法成就一世英名！”
杨戬看着她，当真是又娇又横，可爱又可怜。
“是我不该这么做，那时看着一个个人死去，心里难过，一时糊涂才做了这种决定。现在我已经后悔了，原谅我好不好？”
妲己仍然板着脸：“再有下次的话，您老难道不会再次这么做吗？”
“绝对不会！我可以誓。”杨戬立刻柔声说。
妲己斜眼：“男人的诺言的确靠得住，但是对女人的诺言如果靠得住的话，那就连猪都会上树了！”
这时候，沉香怯生生走过来，完全不是方才那种意气风，要大义凛然为民除害的样子：“那个……舅母，是我错了，不是舅舅的错，你还是骂我吧。”
妲己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笨蛋小子，闲着没事来找挨骂？杨戬要送死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就他那个逼法儿，你不想杀他才是怪事。”
沉香脸色微红：“还好有舅母在，我知道一定不会有事的。舅母，我已经拿到开天神斧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救我娘吧？”
妲己摇头：“你们去。现在我不想见到某人，希望他离我远一点，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所有人都偷眼去看杨戬，杨戬只能苦笑，这次他算是把人惹毛了。
“舅母，舅舅他是——”
“不许求情，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沉香只好闭上嘴巴，舅母太彪悍，他舅舅只能自求多福。
杨戬看向妲己：“那我先和沉香去，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妲己转脸，一副‘和自己没关系’的表情。
杨戬拍了拍沉香后背：“走吧，我们先去救三妹。”
“可是舅母……”
“没事的，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不要打扰她。”
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妲己面上仍在生气，心底却难免甜兮兮的。无论如何，杨戬总是那个最理解她的人。
这时，天空传来略带尖酸的声音，可以听出是王母的：“苏妲己，没想到你们倒是当真相爱啊？不过现在，你的男人为了三界舍弃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你心里有何想法？”
妲己抬头：“又在偷看？这个坏毛病当真要不得。不过也无妨……至于你的问题，我想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我的想法，杨戬的想法，都是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的。不过莫说我没有警告，你们去注意沉香那边，不要再盯着我看。否则的话，你们会惹怒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说完这些话，妲己看看山顶，一步一个脚印儿走上去。
山顶？玉帝一愣，立刻挥手关闭了妲己的这面法镜。
“陛下？”
“娘娘，你要记住一点，苏妲己是妖皇，不是你能够质疑的。更何况……”看样子妲己要上山去见昆仑神，那是三界第一大神，高高在上，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就算是仙人也不成。
昆仑山很高，而且越往上越冷，雪峰之上的温度和别处完全不同，妲己运用法力抵挡，寒风仍然飕飕吹进来，似乎直接能吹进她的骨头缝。
这样的情况下爬山真的很累，妲己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临近山顶，四周的气息变得好了许多，虽然仍然冷，但是冷中有着春风之意。
放慢脚步，妲己接近前面的大门，在离大门五步的时候就停下，肃立：“妖族之主苏妲己，在此拜见昆仑守山大神。”
面前雪白色的山门缓缓打开，里面远远有一个影子，慢慢越来越近，摇头晃脑的，又肥又胖。
妲己眯起眼睛细看，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兽？应该算是兽吧？挺可爱的，虽然块头大，但是长相非常精致，好像白虎一样的毛色，长毛下面还隐隐有闪着金光的鳞片，眼睛是金色的，猫形的耳朵一动一动，绕着妲己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她。
妲己勾着嘴角，任他打量，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道：“这位是开明兽吧？不知道昆仑大神是否愿意见我？”
开明兽点了点头：“愿意，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昆仑神从来不见任何人，以前从没破过例，怎么会为了你……”
“我也不知道，或许见了面之后就会知道了。”妲己伸手：“开明神，可否在前方引路？”
“别叫开明神，开明兽就是开明兽，我喜欢这个名字。什么神不神的，那是你们互相叫的，和我没关系。”
开明兽是一只兽，昆仑神却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妲己细细看着，这是一个光球吗？而且是人形的光球，一动一动的，显得奇奇怪怪。
觉自己盯着太久了，她立刻低下头：“苏妲己在次拜见昆仑神。”
“起吧，你无须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妲己不敢，昆仑神凌驾三界之上，连玉帝都要恭敬有礼，妲己怎能失态？”
“因为你和玉帝不同，玉帝是三界之主，操持三界，是应运而生，上古诸神推举出来，被我承认。而你……苏妲己，妖族本是异族，所以当年妖皇太一想着逆天改命却死于非命。我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而且成功了。你比太一幸运，也比他强。”凭借自己努力的人，不必向他卑躬屈膝，因为这样的人是值得自己尊敬的。
“我是很努力，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成，也许因为我的支持比太一前辈多，也许这条路走到这里，已经走到尽头，是该辉煌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天命所归？真奇怪，当初你那么努力抗争，不是也因为不信命？”
“该信的时候就信，不信的时候就不信，我很有余地的。”妲己终于轻松了一些，说话也随便了一些：“此次前来，我是为了多谢昆仑神的庇护，若不是您提醒了我，我也救不到杨戬。”
“我刚才看到了，你不是很不想救他吗？那么怒气冲冲的样子。”
“那是情人之间的怒气冲冲，昆仑神您不涉足情爱，不会懂的。”
“我的确不懂，也不需要懂。坐。”昆仑神先坐下：“我也有些事要和你说，天条的事情你不要再搀和。”
“为什么？”
“天条是三界的事情，你是妖界之主，最好不要和三界有太多牵连。你可知道，妖界为什么会稳固，成功作为第四界出现在世间？要知道，它是凭空创造出来的，本来不该存在。”
妲己点头：“我知道，因为当初创立妖界的时候，我利用上古之力，将妖界扎根，和三界连通。也就是说三界支撑着妖界，妖界依附着三界作为根基。如果三界不在，妖界也会倾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帮助三界啊。”
“菟丝花一样，这就是妖界现在的模样。这也是你想要的未来？”
“当然不是。我相信我能够做到，终有一天妖界可以真正独立，在任何方面都不会依附三界！”
“这就是了。可是你如果再插手三界事物，尤其是这么大的事，那么你扎下的根就会越来越深，到最后，妖界会真正和三界融为一体，到时候虽然妖界还存在，虽然你还是妖界之主，但是……这么说吧，就跟阎罗王之于地府，你能做主，却不是头儿。”
妲己皱眉：“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个大问题。昆仑神，我想问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回答我？”
“这三界中没什么我不能回答的问题，你问。”
“你说的这个……算是常识吧，那么玉帝是不是同样知道？”
昆仑神点头：“他是三界之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妲己咯咯笑了，笑如银铃：“好~非常好！”
“你也别生气，玉帝是三界之主，他当然要为三界着想，而不是为你着想。”
“嗯……我知道，不过我总要为我自己着想。既然他想算计我，那我也不能对他太客气。”站起身，妲己微微躬身：“多谢昆仑神提醒，妲己牢牢谨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对我另眼相看，不过妲己小鼻子小眼小人物，也没什么您会想要的，我只好牢牢记住这个人情了。”
妲己离开，开明兽点头：“这丫头人不错啊，对大神您也算有心。”
昆仑神笑着摇了摇头：“我总让你多想一想，你怎么就是不动脑？想一想苏妲己的话，她是在试探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真的假的……”开明仔细想了想，呀了一声：“还真是！这个女人！我以为她是好的，对她也好言好语，没想到她这么狡猾。”
“世人都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都只是小事，你也不必在意。我们是监察三界，不是插手三界事物，管这么多做什么？”
昆仑山和华山千里迢迢，妲己全赶到，所有人都在山洞内，沉香跪在地上，泪眼潺潺，而杨戬萎顿在一边，法衣褪尽，口吐鲜血。
妲己立刻走过去，蹲下查看：“哎哟……还真凄惨。怎么？你又去自己给自己找死了？”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王母阴了我一招，她更改了这里的咒语，我才会受伤。没事的，这种伤势养一养就好。”
“要好好养一阵才行，不过那边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杨戬带了苦涩：“那块女娲石，新天条就在那里面，如果沉香要救出三妹就要劈开女娲石、毁了新天条。做了这么多、这么多……没想到到最后仍然是一场空，什么都不能做。我们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这是沉香的决定？”
“是！为了三界众生，我们……我不能阻止他。”
“沉香被你教得真好，和你太像了。明明也算在我身边跟了一阵子，却没学到我一点儿性子。他只要像我一点点，不用太多，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像你的话，莫非救出三妹，不理天条？这点却也是万万不能的。”杨戬无力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糊涂，竟然将三妹压在了这里。”
妲己现自己还是有一点错误，就是杨戬不是笨得像猪，而是有时候会笨得不如猪。猪比他好一点，就是不会自怨自艾，将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女娲石突然出光，将三圣母吸了进去。沉香泣不成声，杨戬也眼眶湿润。
王母的声音开心而得意：“我们今天做的事情，上古神仙都知道~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该明白的我全都明白，天条早晚要更改，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时间罢了。”
上古神仙都知道？听到这句话，妲己的神色微微有些奇怪。就自己家里那些成日聊天打屁吃喝嫖赌的，还有心思和精力管这些呢？
不过既然王母这么说了，不管是真是假，自己倒是可以试一试。
走到水池边，将手浸入池中，立刻赶到涌动的力量，源源不绝向着中心点过去，再通过光柱进入女娲石。
石中魄动明显，三圣母还没有死。这似乎不是自己的事情，当真不是自己的事情。女娲石已经在震颤摇晃，内里的天条越转越快，只是差了点儿什么，所以才没有分解。
“沉香，宝莲灯呢？”
沉香立刻掏出宝莲灯：“刚才舅舅给我的。”
“扔进池子里面去！”
宝莲灯入池，立刻光芒大放！这边是最后一点催化剂，池中青雉芽，一朵朵莲花摇曳开放，颤颤巍巍吐出芳香。
沉香露出喜色，立刻抬头。女娲石从顶端开始分解，化作密密麻麻的金字飞上天庭。
众人哄然，议论纷纷，还当真是新天条出世了。
“舅母，那我娘——”
“自己看，什么事都要我说，不好哟。”扶起杨戬，妲己咬了咬唇：“你真的很重，该减肥了。”
杨戬垂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他真的是累了。
突然耳边一声——
“二哥，你怎么了？”
杨戬勉力睁开眼，终于露出笑容：“三妹……”
这事告了一个段落，皆大欢喜。
新天条出现，交给司法天神管理，杨戬第一条整理出来的就是男女之情一说，弃了所有的旧说，准了仙人之间情情爱爱，还有人神通婚。
王母没法再落谁，以前落的那些也要放了，这心思堵得慌，正日郁郁不安，死死沉着脸。
玉帝倒是开心，事情解决了，人留下了，为什么不高兴？众仙高兴，他身为玉帝该和众仙同乐，比任何人都更高兴。至于王母……一个只知道掌权的女人，貌合神离的妻子，管她做什么？
“天宫虽好，可是不如人间什么呢？”靠在那里端着酒杯，妲己喃喃自语：“不好的，也不过是无情罢了。天人无情，拘着自己的情爱，一旦动情，更是舍不得，所以才觉得人间更好。可是现在不同，天人同样有情有爱，或许因为如此，天界的一切人、事、物都有新气象，和乐融融，祥和无限。”
“许是如此吧，新天条仍有不少疏漏，需要慢慢理出相应的条款。”杨戬端给她一盏茶：“这酒劲儿大，少喝点，多喝些茶水吧。”
“茶水再多也只是茶水，喝多了没意思。”转着酒杯，妲己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杨戬将茶水推到一边，然后推来茶点：“那就吃点东西，空腹喝酒不好。”
“不必，我的身体没那么弱。”妲己脸上仍然没有笑容。
杨戬轻轻叹息：“你啊，要气我气到什么时候？”
“我没生气，杨二郎是天下功臣，与众不同，众人瞩目，玉帝器重，王母……则恨得牙痒痒，多特别？我可不敢气你。”将点心也推到一边，妲己径自喝酒。
杨戬想不到办法劝，只能陪她喝些，说些闲话，希望能引得妲己笑出来。
“主人！主人！”哮天犬闯了进来。
杨戬的手一僵，怒瞪了哮天犬一眼，自己正在这里想法子消妲己的火儿，又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风风火火做什么？
哮天犬咽了咽口水，看了妲己一眼：“主人，我不是特意打扰你们的啊，是三圣母和沉香来了，说要见见主人。”
“赶快让他们进来。”妲己立刻说。
瞟了一眼杨戬，哮天犬溜出去了。连主人都要听妲己的，更不要说自己，还是尽快远离这里再说，这里现在已经是战区了。
站起身，妲己便要去迎三圣母和沉香，却立刻被杨戬拉住，直接拉进了怀里。
“你啊，气我归气我，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人。”
妲己俏脸一冷：“你还不赶快放开？我要叫非礼了。”
“那你就叫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难道还怕你叫？你叫的大声一点儿，也正好正了名儿。”
一句‘我是你的人’，妲己抿紧了唇，却忍不住上勾的嘴角，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杨戬贴着她的脸颊，也勾起嘴角：“开心了？你笑了便是不生我的气，再说什么不说什么，可不准当我不存在。”
“你真是的，你妹妹就在殿外了！还跟我乱说这种话，到底知不知羞？”
“都是一家人，羞什么羞？日后你我成婚，生一个男孩陪着沉香玩，好不好？”
这话出口，杨戬便知道不妥，果然妲己的神色一僵，原本的一点点儿笑影便消失无踪。杨戬心疼，紧紧揽住，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没事了，好不好？我们都心痛，但是我们可以放在心中，永远记着。等到再有一个孩子，我们好好待他，给他双份的爱，好不好？”
妲己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哎呀！”门口传来沉香的叫声。
妲己看过去，沉香已经背转了身，不敢再看他们。
瞪了杨戬一眼，妲己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走过去：“小沉香总算是来了，快过来，还有婵儿，都进来坐。”
杨婵抿着嘴笑：“刚刚我们可不敢进来，扰了哥哥和嫂嫂的好事，那是大罪过。”
“不许取笑我！要说的话，都是你这个哥哥的过错，不看时候也不看地方！”
“那是哥哥喜欢嫂嫂，情难自禁，嫂嫂可千万莫怪。”拉着妲己的手，杨婵坐下。
“舅舅。”沉香恭恭敬敬行礼，还带着愧疚。
杨婵也开口道：“跪下！二哥，此事我和沉香都有错，是我信不过你，才让你有了种种风险，否则的话，怎么也不会让二哥这般为难。当初我便该告诉沉香，无论生什么事，都该信任二哥。”
“别说这个话，我也不是不知道男女之情，当时你心念丈夫和儿子，自然会失了分寸。想当初妲己沉睡之时，我心里担心，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稳妥，左右出错。”
杨婵低笑：“嗯嗯，我说那时二哥怎么奇奇怪怪的，当真是非常担心，我们都知道，现在嫂嫂也知道了。”
妲己一人飞了个白眼：“兄妹同心，倒是也能其利断金。你们俩可好，合伙打趣起我来了。”
杨婵轻轻一笑，终于收敛了笑意：“好了，我这次来还有正事。二哥，王母自请下凡是为了躲风头。可是昔日沉香做得有些过，二哥也如此隐瞒算计万分，玉帝不一定会善罢甘休。二哥，虽然说玉帝现在对你不错，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些。”
“这点我自然知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杨戬看看妲己：“有你嫂嫂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没错，我就是那个做挡箭牌的。没事呢，不会想到我，一旦有事，我就成了香饽饽。”
肯牢骚，就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杨戬赔小心似的笑了笑，握紧妲己的手不肯放开。
“二哥，嫂子，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希望沉香能暂时跟着二哥，学些东西。”杨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彦昌如今的年纪不小，我要想办法为他续命，还要维持青春，忙不过来。本想让二哥帮忙的，但是我们商讨过，此事二哥也不好插手。”
杨戬歉然道：“的确如此，虽然仙凡准予相爱通婚，但毕竟有别，不能随便渡凡人上天。三妹，你做事时也要小心，凡事不可强求。若是真到了自己做不到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不要再瞒着隐着，自己逞强。”
杨婵乖乖点头：“这次绝对不会，我绝对听大哥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就好。”杨戬转身：“妲己，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有人指点，让我不要再插手三界的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听话比较好。不过这样就等于我没事干你有事干，所以问题是——你要怎么办？”
“我…………”杨戬突然看向沉香：“沉香，你觉得司法天神这个位置怎么样？”
沉香想了想，诚实地说：“累！非常非常累。”
杨戬嘴角抽了抽，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沉香，你想不想接替这个位置？外甥替舅舅……很有意思。我倒是纳闷了，司法天神这个位置是不是就是为了亲戚准备的，这样做事才足够方便。”
杨戬摇头：“别开玩笑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还不就是这个意思？你想让沉香接替你的位置。”
杨戬点头：“这的确是我的打算，但也要看看沉香是什么意思。”
沉香早已听得瞠目结舌：“让、让我去做司法天神？舅舅，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怎么做得来！”
“不是开玩笑，我相信你早晚能做到。我一开始也是个愣头青，不也慢慢熬到这个位置？你比我好，你起步比我早，会的也比我小时候多，必成大器。”
沉香脸红：“这多亏了舅舅你的教导。”
“这不是教导，应该说是逼迫，你舅舅下手够狠。”
沉香呐呐，只能继续点头。
“反正……舅舅，我真的坐不了你这个位置。最起码不是现在，现在我真的还不成。而且……而且父亲母亲都在，我们刚刚一家团聚，所以我想多多陪伴双亲。”
“沉香……”
那边母子情动，拥抱在一起，这边妲己对杨戬示意，看到没？我们才是那个做电灯泡的，还不走？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万事平息，其他都是小事，再无大碍。
玉帝也好，王母也好，其他人也好，终究不能再影响他们。
“你就这么跑下了天界，玉帝找不到你怎么办？没了你，天界保不齐会变成一团乱。”此刻在下界，泛舟湖上，妲己轻声问杨戬。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随他怎么办。我为玉帝已经做得够多，又不是真的卖给了他。”
“嘻嘻……瞧你这话说的，天上的职位你还担着呢，真以为自己无事一身轻了？”
“等他们忙不过来再说吧。至于现在，我们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看风弄月，随你喜欢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这么长的时间和你呆在一起？那我会闷的。”妲己撇嘴，拍开他不老实的手。
“这个好办，你我生个孩儿，保证你不会觉得闷。”杨戬反手抱住她，两人倒入船舱里。
“呀！你不要胡闹，划船呢……”
笑声洋溢江河，慢慢变成低吟，仿若歌唱，仿若私语。
众生轮转、天地变幻，只有情之一字源远流长，亘古不变。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以前妲己不信天数，累计经年，却也明白了一些这句话的意义。
而在天界，看着法镜中的一切,玉帝和王母的神色都不同。
王母一开始咬牙切齿,后来幸灾乐祸。玉帝一开始神色轻松,后来却忧心忡忡。
这个杨戬啊，事情都做完了，沉香拿到神斧，也能救出母亲，他怎么还不说出事情真相？难道真的想死吗！
王母倒是轻松，虽然挺可惜，自己会少一颗最有用的棋子，不过也罢。杨戬一直桀骜不驯，不一定会被自己所用，再加上重情，就算这些年为自己做了不少事，一样心疼他妹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反水。现在死了……也好。死在他的外甥手上，说不定还是他心甘情愿呢。
勾起嘴角，王母流露一丝狠意。留不住、养不熟，也就不必留，可用的人总是会有，去了一个杨戬，难道还没有别人么？
玉帝的脸色已经惨白，杨戬不能死！不要说天界需要他，向妲己也无法交代，单单是自己……和自己血缘相连的，瑶姬死后，也就是这对兄妹的！
“来人！太白金星！立刻下界，传朕的旨意，不许再动手，让刘沉香一行上殿！”
“陛下，不可。”王母立刻阻止：“陛下，赌约还没有完成，刘沉香还没有救出他母亲，现在召他上殿，岂不是天界自动认输？”
“认输又如何？”玉帝淡淡道：“只要保住戬儿的命，就算无罪释放了三圣母也是值得的。”
王母柳眉倒竖：“陛下！你这是要徇私了？”
“徇私？哼！这样吧，朕可以让娘娘说，这天界只要还有一个人能赶上戬儿的本事，娘娘提出来，朕立刻袖手旁观，如何？”
王母立刻语塞，若是天界还有能人，自己这么多年来死死抓着杨戬做什么？
玉帝哼了一声：“太白金星，还不去？”
不过倒是用不着他，因为妲己比他快。
杨戬不予解释，竟然存了死意，这点别人不会想到，就连妲己也没想到。飞落地，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给了杨戬一巴掌。
这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懵了，忘记继续战斗，只愣愣看着他们两个。
“自己找死？杨戬，这还真是好大的惊喜啊！”妲己气得面色青，手指微微颤抖，真想就此扔下他，让他就这么死了算了。
杨戬苦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她的脸颊：“对不起。”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一句道歉？若是如此，那我还不如让你就这么去死，魂飞魄散，也省得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杨戬只能轻声道：“我本不想如此，但死的人已经太多，还是对沉香那么重要的人……有一个人赎罪是必须的，如果我一死能够补偿一切的话，那何妨将这条命就此送了？”
“我知道，你心系三界；我知道，你或许早晚有一天会为了这个去死。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闭了闭眼睛，妲己实在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招呼了上去：“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杨戬本就受了伤，此刻脸微微侧向一边，嘴角挂下一缕猩红的血丝。
狐狸小玉在旁边看着，不免焦急：“苏姨！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刚刚已经拦住了沉香，正要解释！”
妲己转身不看任何人，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眼眶泛红。她已经很久没这个样子，也很久没有人能让她这个样子。果然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连情绪都无法控制。
后悔吗？杨戬会立刻点头告诉你，已经后悔的快要死了。妲己帮了他那么多，为的是有一天天条更改，天界不再需要他，他们可以比翼双飞，而不是为了看着他去死。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立刻扳着妲己的肩膀轻声安慰。
那边小玉拉住沉香，快讲述杨戬做过的一切，不让他们去打扰。
“妲己？”
妲己寒着一张俏脸，并不正眼看他，冷冷道：“你还是去谢谢昆仑神吧，若不是一道神光照到不周山，我也不会赶来。不过我也不该赶来对不对？此刻来了，到时让你没办法成就一世英名！”
杨戬看着她，当真是又娇又横，可爱又可怜。
“是我不该这么做，那时看着一个个人死去，心里难过，一时糊涂才做了这种决定。现在我已经后悔了，原谅我好不好？”
妲己仍然板着脸：“再有下次的话，您老难道不会再次这么做吗？”
“绝对不会！我可以誓。”杨戬立刻柔声说。
妲己斜眼：“男人的诺言的确靠得住，但是对女人的诺言如果靠得住的话，那就连猪都会上树了！”
这时候，沉香怯生生走过来，完全不是方才那种意气风，要大义凛然为民除害的样子：“那个……舅母，是我错了，不是舅舅的错，你还是骂我吧。”
妲己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笨蛋小子，闲着没事来找挨骂？杨戬要送死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就他那个逼法儿，你不想杀他才是怪事。”
沉香脸色微红：“还好有舅母在，我知道一定不会有事的。舅母，我已经拿到开天神斧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救我娘吧？”
妲己摇头：“你们去。现在我不想见到某人，希望他离我远一点，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所有人都偷眼去看杨戬，杨戬只能苦笑，这次他算是把人惹毛了。
“舅母，舅舅他是——”
“不许求情，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沉香只好闭上嘴巴，舅母太彪悍，他舅舅只能自求多福。
杨戬看向妲己：“那我先和沉香去，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妲己转脸，一副‘和自己没关系’的表情。
杨戬拍了拍沉香后背：“走吧，我们先去救三妹。”
“可是舅母……”
“没事的，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不要打扰她。”
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妲己面上仍在生气，心底却难免甜兮兮的。无论如何，杨戬总是那个最理解她的人。
这时，天空传来略带尖酸的声音，可以听出是王母的：“苏妲己，没想到你们倒是当真相爱啊？不过现在，你的男人为了三界舍弃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你心里有何想法？”
妲己抬头：“又在偷看？这个坏毛病当真要不得。不过也无妨……至于你的问题，我想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我的想法，杨戬的想法，都是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的。不过莫说我没有警告，你们去注意沉香那边，不要再盯着我看。否则的话，你们会惹怒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说完这些话，妲己看看山顶，一步一个脚印儿走上去。
山顶？玉帝一愣，立刻挥手关闭了妲己的这面法镜。
“陛下？”
“娘娘，你要记住一点，苏妲己是妖皇，不是你能够质疑的。更何况……”看样子妲己要上山去见昆仑神，那是三界第一大神，高高在上，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就算是仙人也不成。
昆仑山很高，而且越往上越冷，雪峰之上的温度和别处完全不同，妲己运用法力抵挡，寒风仍然飕飕吹进来，似乎直接能吹进她的骨头缝。
这样的情况下爬山真的很累，妲己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临近山顶，四周的气息变得好了许多，虽然仍然冷，但是冷中有着春风之意。
放慢脚步，妲己接近前面的大门，在离大门五步的时候就停下，肃立：“妖族之主苏妲己，在此拜见昆仑守山大神。”
面前雪白色的山门缓缓打开，里面远远有一个影子，慢慢越来越近，摇头晃脑的，又肥又胖。
妲己眯起眼睛细看，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兽？应该算是兽吧？挺可爱的，虽然块头大，但是长相非常精致，好像白虎一样的毛色，长毛下面还隐隐有闪着金光的鳞片，眼睛是金色的，猫形的耳朵一动一动，绕着妲己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她。
妲己勾着嘴角，任他打量，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道：“这位是开明兽吧？不知道昆仑大神是否愿意见我？”
开明兽点了点头：“愿意，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昆仑神从来不见任何人，以前从没破过例，怎么会为了你……”
“我也不知道，或许见了面之后就会知道了。”妲己伸手：“开明神，可否在前方引路？”
“别叫开明神，开明兽就是开明兽，我喜欢这个名字。什么神不神的，那是你们互相叫的，和我没关系。”
开明兽是一只兽，昆仑神却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妲己细细看着，这是一个光球吗？而且是人形的光球，一动一动的，显得奇奇怪怪。
觉自己盯着太久了，她立刻低下头：“苏妲己在次拜见昆仑神。”
“起吧，你无须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妲己不敢，昆仑神凌驾三界之上，连玉帝都要恭敬有礼，妲己怎能失态？”
“因为你和玉帝不同，玉帝是三界之主，操持三界，是应运而生，上古诸神推举出来，被我承认。而你……苏妲己，妖族本是异族，所以当年妖皇太一想着逆天改命却死于非命。我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而且成功了。你比太一幸运，也比他强。”凭借自己努力的人，不必向他卑躬屈膝，因为这样的人是值得自己尊敬的。
“我是很努力，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成，也许因为我的支持比太一前辈多，也许这条路走到这里，已经走到尽头，是该辉煌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天命所归？真奇怪，当初你那么努力抗争，不是也因为不信命？”
“该信的时候就信，不信的时候就不信，我很有余地的。”妲己终于轻松了一些，说话也随便了一些：“此次前来，我是为了多谢昆仑神的庇护，若不是您提醒了我，我也救不到杨戬。”
“我刚才看到了，你不是很不想救他吗？那么怒气冲冲的样子。”
“那是情人之间的怒气冲冲，昆仑神您不涉足情爱，不会懂的。”
“我的确不懂，也不需要懂。坐。”昆仑神先坐下：“我也有些事要和你说，天条的事情你不要再搀和。”
“为什么？”
“天条是三界的事情，你是妖界之主，最好不要和三界有太多牵连。你可知道，妖界为什么会稳固，成功作为第四界出现在世间？要知道，它是凭空创造出来的，本来不该存在。”
妲己点头：“我知道，因为当初创立妖界的时候，我利用上古之力，将妖界扎根，和三界连通。也就是说三界支撑着妖界，妖界依附着三界作为根基。如果三界不在，妖界也会倾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帮助三界啊。”
“菟丝花一样，这就是妖界现在的模样。这也是你想要的未来？”
“当然不是。我相信我能够做到，终有一天妖界可以真正独立，在任何方面都不会依附三界！”
“这就是了。可是你如果再插手三界事物，尤其是这么大的事，那么你扎下的根就会越来越深，到最后，妖界会真正和三界融为一体，到时候虽然妖界还存在，虽然你还是妖界之主，但是……这么说吧，就跟阎罗王之于地府，你能做主，却不是头儿。”
妲己皱眉：“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个大问题。昆仑神，我想问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回答我？”
“这三界中没什么我不能回答的问题，你问。”
“你说的这个……算是常识吧，那么玉帝是不是同样知道？”
昆仑神点头：“他是三界之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妲己咯咯笑了，笑如银铃：“好~非常好！”
“你也别生气，玉帝是三界之主，他当然要为三界着想，而不是为你着想。”
“嗯……我知道，不过我总要为我自己着想。既然他想算计我，那我也不能对他太客气。”站起身，妲己微微躬身：“多谢昆仑神提醒，妲己牢牢谨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对我另眼相看，不过妲己小鼻子小眼小人物，也没什么您会想要的，我只好牢牢记住这个人情了。”
妲己离开，开明兽点头：“这丫头人不错啊，对大神您也算有心。”
昆仑神笑着摇了摇头：“我总让你多想一想，你怎么就是不动脑？想一想苏妲己的话，她是在试探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真的假的……”开明仔细想了想，呀了一声：“还真是！这个女人！我以为她是好的，对她也好言好语，没想到她这么狡猾。”
“世人都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都只是小事，你也不必在意。我们是监察三界，不是插手三界事物，管这么多做什么？”
昆仑山和华山千里迢迢，妲己全赶到，所有人都在山洞内，沉香跪在地上，泪眼潺潺，而杨戬萎顿在一边，法衣褪尽，口吐鲜血。
妲己立刻走过去，蹲下查看：“哎哟……还真凄惨。怎么？你又去自己给自己找死了？”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王母阴了我一招，她更改了这里的咒语，我才会受伤。没事的，这种伤势养一养就好。”
“要好好养一阵才行，不过那边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杨戬带了苦涩：“那块女娲石，新天条就在那里面，如果沉香要救出三妹就要劈开女娲石、毁了新天条。做了这么多、这么多……没想到到最后仍然是一场空，什么都不能做。我们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这是沉香的决定？”
“是！为了三界众生，我们……我不能阻止他。”
“沉香被你教得真好，和你太像了。明明也算在我身边跟了一阵子，却没学到我一点儿性子。他只要像我一点点，不用太多，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像你的话，莫非救出三妹，不理天条？这点却也是万万不能的。”杨戬无力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我的错，是我糊涂，竟然将三妹压在了这里。”
妲己现自己还是有一点错误，就是杨戬不是笨得像猪，而是有时候会笨得不如猪。猪比他好一点，就是不会自怨自艾，将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女娲石突然出光，将三圣母吸了进去。沉香泣不成声，杨戬也眼眶湿润。
王母的声音开心而得意：“我们今天做的事情，上古神仙都知道~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该明白的我全都明白，天条早晚要更改，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时间罢了。”
上古神仙都知道？听到这句话，妲己的神色微微有些奇怪。就自己家里那些成日聊天打屁吃喝嫖赌的，还有心思和精力管这些呢？
不过既然王母这么说了，不管是真是假，自己倒是可以试一试。
走到水池边，将手浸入池中，立刻赶到涌动的力量，源源不绝向着中心点过去，再通过光柱进入女娲石。
石中魄动明显，三圣母还没有死。这似乎不是自己的事情，当真不是自己的事情。女娲石已经在震颤摇晃，内里的天条越转越快，只是差了点儿什么，所以才没有分解。
“沉香，宝莲灯呢？”
沉香立刻掏出宝莲灯：“刚才舅舅给我的。”
“扔进池子里面去！”
宝莲灯入池，立刻光芒大放！这边是最后一点催化剂，池中青雉芽，一朵朵莲花摇曳开放，颤颤巍巍吐出芳香。
沉香露出喜色，立刻抬头。女娲石从顶端开始分解，化作密密麻麻的金字飞上天庭。
众人哄然，议论纷纷，还当真是新天条出世了。
“舅母，那我娘——”
“自己看，什么事都要我说，不好哟。”扶起杨戬，妲己咬了咬唇：“你真的很重，该减肥了。”
杨戬垂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他真的是累了。
突然耳边一声——
“二哥，你怎么了？”
杨戬勉力睁开眼，终于露出笑容：“三妹……”
这事告了一个段落，皆大欢喜。
新天条出现，交给司法天神管理，杨戬第一条整理出来的就是男女之情一说，弃了所有的旧说，准了仙人之间情情爱爱，还有人神通婚。
王母没法再落谁，以前落的那些也要放了，这心思堵得慌，正日郁郁不安，死死沉着脸。
玉帝倒是开心，事情解决了，人留下了，为什么不高兴？众仙高兴，他身为玉帝该和众仙同乐，比任何人都更高兴。至于王母……一个只知道掌权的女人，貌合神离的妻子，管她做什么？
“天宫虽好，可是不如人间什么呢？”靠在那里端着酒杯，妲己喃喃自语：“不好的，也不过是无情罢了。天人无情，拘着自己的情爱，一旦动情，更是舍不得，所以才觉得人间更好。可是现在不同，天人同样有情有爱，或许因为如此，天界的一切人、事、物都有新气象，和乐融融，祥和无限。”
“许是如此吧，新天条仍有不少疏漏，需要慢慢理出相应的条款。”杨戬端给她一盏茶：“这酒劲儿大，少喝点，多喝些茶水吧。”
“茶水再多也只是茶水，喝多了没意思。”转着酒杯，妲己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杨戬将茶水推到一边，然后推来茶点：“那就吃点东西，空腹喝酒不好。”
“不必，我的身体没那么弱。”妲己脸上仍然没有笑容。
杨戬轻轻叹息：“你啊，要气我气到什么时候？”
“我没生气，杨二郎是天下功臣，与众不同，众人瞩目，玉帝器重，王母……则恨得牙痒痒，多特别？我可不敢气你。”将点心也推到一边，妲己径自喝酒。
杨戬想不到办法劝，只能陪她喝些，说些闲话，希望能引得妲己笑出来。
“主人！主人！”哮天犬闯了进来。
杨戬的手一僵，怒瞪了哮天犬一眼，自己正在这里想法子消妲己的火儿，又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风风火火做什么？
哮天犬咽了咽口水，看了妲己一眼：“主人，我不是特意打扰你们的啊，是三圣母和沉香来了，说要见见主人。”
“赶快让他们进来。”妲己立刻说。
瞟了一眼杨戬，哮天犬溜出去了。连主人都要听妲己的，更不要说自己，还是尽快远离这里再说，这里现在已经是战区了。
站起身，妲己便要去迎三圣母和沉香，却立刻被杨戬拉住，直接拉进了怀里。
“你啊，气我归气我，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人。”
妲己俏脸一冷：“你还不赶快放开？我要叫非礼了。”
“那你就叫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难道还怕你叫？你叫的大声一点儿，也正好正了名儿。”
一句‘我是你的人’，妲己抿紧了唇，却忍不住上勾的嘴角，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杨戬贴着她的脸颊，也勾起嘴角：“开心了？你笑了便是不生我的气，再说什么不说什么，可不准当我不存在。”
“你真是的，你妹妹就在殿外了！还跟我乱说这种话，到底知不知羞？”
“都是一家人，羞什么羞？日后你我成婚，生一个男孩陪着沉香玩，好不好？”
这话出口，杨戬便知道不妥，果然妲己的神色一僵，原本的一点点儿笑影便消失无踪。杨戬心疼，紧紧揽住，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没事了，好不好？我们都心痛，但是我们可以放在心中，永远记着。等到再有一个孩子，我们好好待他，给他双份的爱，好不好？”
妲己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哎呀！”门口传来沉香的叫声。
妲己看过去，沉香已经背转了身，不敢再看他们。
瞪了杨戬一眼，妲己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走过去：“小沉香总算是来了，快过来，还有婵儿，都进来坐。”
杨婵抿着嘴笑：“刚刚我们可不敢进来，扰了哥哥和嫂嫂的好事，那是大罪过。”
“不许取笑我！要说的话，都是你这个哥哥的过错，不看时候也不看地方！”
“那是哥哥喜欢嫂嫂，情难自禁，嫂嫂可千万莫怪。”拉着妲己的手，杨婵坐下。
“舅舅。”沉香恭恭敬敬行礼，还带着愧疚。
杨婵也开口道：“跪下！二哥，此事我和沉香都有错，是我信不过你，才让你有了种种风险，否则的话，怎么也不会让二哥这般为难。当初我便该告诉沉香，无论生什么事，都该信任二哥。”
“别说这个话，我也不是不知道男女之情，当时你心念丈夫和儿子，自然会失了分寸。想当初妲己沉睡之时，我心里担心，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稳妥，左右出错。”
杨婵低笑：“嗯嗯，我说那时二哥怎么奇奇怪怪的，当真是非常担心，我们都知道，现在嫂嫂也知道了。”
妲己一人飞了个白眼：“兄妹同心，倒是也能其利断金。你们俩可好，合伙打趣起我来了。”
杨婵轻轻一笑，终于收敛了笑意：“好了，我这次来还有正事。二哥，王母自请下凡是为了躲风头。可是昔日沉香做得有些过，二哥也如此隐瞒算计万分，玉帝不一定会善罢甘休。二哥，虽然说玉帝现在对你不错，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些。”
“这点我自然知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杨戬看看妲己：“有你嫂嫂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没错，我就是那个做挡箭牌的。没事呢，不会想到我，一旦有事，我就成了香饽饽。”
肯牢骚，就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杨戬赔小心似的笑了笑，握紧妲己的手不肯放开。
“二哥，嫂子，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希望沉香能暂时跟着二哥，学些东西。”杨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彦昌如今的年纪不小，我要想办法为他续命，还要维持青春，忙不过来。本想让二哥帮忙的，但是我们商讨过，此事二哥也不好插手。”
杨戬歉然道：“的确如此，虽然仙凡准予相爱通婚，但毕竟有别，不能随便渡凡人上天。三妹，你做事时也要小心，凡事不可强求。若是真到了自己做不到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不要再瞒着隐着，自己逞强。”
杨婵乖乖点头：“这次绝对不会，我绝对听大哥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就好。”杨戬转身：“妲己，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有人指点，让我不要再插手三界的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听话比较好。不过这样就等于我没事干你有事干，所以问题是——你要怎么办？”
“我…………”杨戬突然看向沉香：“沉香，你觉得司法天神这个位置怎么样？”
沉香想了想，诚实地说：“累！非常非常累。”
杨戬嘴角抽了抽，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沉香，你想不想接替这个位置？外甥替舅舅……很有意思。我倒是纳闷了，司法天神这个位置是不是就是为了亲戚准备的，这样做事才足够方便。”
杨戬摇头：“别开玩笑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还不就是这个意思？你想让沉香接替你的位置。”
杨戬点头：“这的确是我的打算，但也要看看沉香是什么意思。”
沉香早已听得瞠目结舌：“让、让我去做司法天神？舅舅，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怎么做得来！”
“不是开玩笑，我相信你早晚能做到。我一开始也是个愣头青，不也慢慢熬到这个位置？你比我好，你起步比我早，会的也比我小时候多，必成大器。”
沉香脸红：“这多亏了舅舅你的教导。”
“这不是教导，应该说是逼迫，你舅舅下手够狠。”
沉香呐呐，只能继续点头。
“反正……舅舅，我真的坐不了你这个位置。最起码不是现在，现在我真的还不成。而且……而且父亲母亲都在，我们刚刚一家团聚，所以我想多多陪伴双亲。”
“沉香……”
那边母子情动，拥抱在一起，这边妲己对杨戬示意，看到没？我们才是那个做电灯泡的，还不走？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万事平息，其他都是小事，再无大碍。
玉帝也好，王母也好，其他人也好，终究不能再影响他们。
“你就这么跑下了天界，玉帝找不到你怎么办？没了你，天界保不齐会变成一团乱。”此刻在下界，泛舟湖上，妲己轻声问杨戬。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随他怎么办。我为玉帝已经做得够多，又不是真的卖给了他。”
“嘻嘻……瞧你这话说的，天上的职位你还担着呢，真以为自己无事一身轻了？”
“等他们忙不过来再说吧。至于现在，我们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看风弄月，随你喜欢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这么长的时间和你呆在一起？那我会闷的。”妲己撇嘴，拍开他不老实的手。
“这个好办，你我生个孩儿，保证你不会觉得闷。”杨戬反手抱住她，两人倒入船舱里。
“呀！你不要胡闹，划船呢……”
笑声洋溢江河，慢慢变成低吟，仿若歌唱，仿若私语。
众生轮转、天地变幻，只有情之一字源远流长，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