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太后于问天阁内设家宴,皇上携诸妃,明亲王携王妃,卫免连同两位甫成年的先皇皇子也在位列,共赴长至节。

    公主胥柔经太后多日的教养,气相得宜,甚得大家之风,大公主胥静、大皇子胥蠲也灵巧温顺,讨人怜爱。慎太后歆悦之余,仍不无遗憾:“倘若怀恭也在,今儿个就是一家团圆。唉,也不知他现今过得如何?”

    “母后放心,儿臣派去暗中随笔的侍卫按期飞鸽传书,怀恭他很好。”胥允执道。

    “很好还不回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他堂堂亲王,在外边风餐露宿的做什么?”

    兆惠帝笑道:“怀恭自小就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母后就由他逍遥些时日罢。”

    “儿大不由娘,哀家纵然是不想放也不成。

    淑妃见状,在腹中勉力掂对了几句吉祥话儿,道:“太后福泽贵重,有您看着孙儿们方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我大燕皇嗣方能子孙万代,绵延不绝。”

    “难得你这个不爱说话的也来劝哀家,看来哀家是不该煞了今日的好风景。”慎太后扫一眼诸妃,尤其半晌没有说话样态甚是乖觉的魏昭容,胸臆顿时一宽,不禁展颜,“有几个孙儿陪着,还有齐王妃肚子里的那个,哀家有什么不能放开的?宝怜,你不说光儿抱着浏儿一起过来,怎么人还没有到?”

    “奴婢出去看一眼。”

    宝怜方挪了半步,怀抱二皇子的薄光在太监引领下迈进殿来,向各方见礼。

    “光儿你晚到了。”慎太后笑嗔。

    “太后恕罪,临出门前回殿为浏儿加了件衣赏。”

    “今日是家宴,来了就好,快坐下吃杯酒暖暖。”

    薄光的位子排在淑妃之侧,为得是使二皇子与大公主、大皇子毗邻玩耍,如此不必与明亲王夫妇相近徒增话题,也免去了她如今身份止的尴尬。除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宝怜,谁有这般细致入微的纤细心思?

    慎太后对孙儿越看越是疼爱,喜道:“浏儿是不是又胖了?”

    “近来已经开始进辅食,身子抽长得颇快。”

    “散宴后随哀家回康宁殿,哀家好生看看这个胖小子。”

    “是。”薄光一径抬首说话,怀中的浏儿似是不满,张出小手扒住姨娘秀颚,吱哇抗议。她只得垂首亲了亲那只小小粉腮作为安抚,他很是喜欢地咯咯笑个不止。

    淑妃讶声低呼:“二皇子这是将薄司药当成亲娘了呢。”

    薄光冁然:“淑妃娘娘见笑,薄光哪当得起这句话?”

    “薄司药自然当得起……”淑妃面透迟疑,“其实,本宫对薄司药有一事相求。”

    “娘娘请讲。”

    “静儿这几日厌食多梦,一晚上醒上多回,还满身虚汗,虽然太医开了药方,但那些药实在太苦,静儿半吃半吐,始终不见大好。本宫看薄司药将二皇子照料得如此健康壮实,能否寻个时间为静儿诊看一回?”

    薄光颔首:“微臣司职司药司,自当为各宫娘娘解忧。此乃微臣分内中事,娘娘早该吩咐的。”

    淑妃晦涩一笑:“话虽如此,谁都晓得薄司药受太后娘娘看重,又是容妃娘娘的亲妹,二皇子的姨娘,倘不是着实没有法子,本宫也不敢劳烦。”

    高居妃位,却这般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在丽妃娘娘倩影下求生的岁月,如此坎坷不易么?薄光眸线瞥向偎在母亲胸侧的大公主胥静,观其脸色瞳光,心头微惊。

    慎太后目光向这方递来:“你们两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淑妃温婉浅笑:“臣妾是看薄司药肌肤如雪明眸如水,向她讨教保养之道。”

    薄光怔了怔:这般应对,又哪似个不够机敏的主儿?

    慎太后淡道:“光儿是个美人不假,淑妃你不也是天生丽质?你正当年轻时候,不必刻意保养也是雪肤花貌。身为众妃之首,首先当修得是品性和胸怀,方能成为六宫表率,为皇帝打理好偌大后宫。”

    “臣妾多谢太后教诲。”

    听这口气,太后对这位淑妃娘娘似乎颇有厚望呢。遥想她们回到天都之初,太后曾欲借她当年救驾之功为二姐拿回后位,如今着力栽培淑妃,不得不使人联想失势的薄年和仁懦的淑妃有何共同之处得此青睐……

    便于掌控?薄光怀抱甥儿,低头惴度着自己为了托住这个小小分量该拿捏的分寸,暗生诸多感慨。

    “光儿。”慎太后扬声,“今日哀家执意叫你过来,是有个惊喜给你。”

    薄光大喜:“莫不是二姐回来了?”

    慎太后一笑:“虽不中,也不远,来的人也是你的亲人。伍福全,传他们进来罢。”

    殿下的伍福全应声,到门外吩咐小太监前往通传。一刻钟后,两道身影匆匆到来。一身高肩阔的魁梧青年,一修长苗条的秀丽少女,两人穿着皆是不俗,腰间佩饰、衣袍绣样上却无任何品阶兆示,使得不明端底的嫔妃、皇子皆生不解:没有品阶不就是布衣平民?这样的人怎么进得了宫登得了堂?

    薄光所在距门口尚有段距离,待那两人渐行渐近,她胸际愈来愈冷,面上笑靥灿烂盛开:“难道……这是英表哥?”

    那两人行到殿央跪身参拜,

    慎太后赐以平身,叹了口气:“还想考考光儿的记性,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白英、白果,你们可还记得光儿么?”

    那青年向薄光颔首微笑:“光儿表妹长大了许多,与画像中的姑母越发酷似了,想不记得也不成。”

    慎太后望向少女:“果儿应该不认得光儿罢?”

    后者顾盼生姿的美目在薄光身上瞟过,道:“民女虽然从没有见过光儿表姐,但只须看见这张美丽的容貌,便晓得与茯苓山庄不无关联。”

    “原来有这么个缘故,你们是至亲,难怪哀家考不住。不必拘礼了,到那边坐下,尽可开怀畅饮。”慎太后挥袖,向众人道,“你们应该多少晓得咱们皇室与茯苓山庄的渊源,这两个孩子便是茯苓山庄的新庄主白英和她的妹子白果。他们这一次进京,是向哀家和皇帝进献‘百花风露丸’,哀家感念这片忠孝之心,也叫来参加今儿个的家宴。”

    “听说百花风露丸捃摭百花精华,辅以茯苓山庄独门秘方,药性平和,温补温愈,老**女皆宜,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乃历任庄主专为太后、皇上研制,并每每加以提炼精益,方再度进献。白当家如此年轻,便有这等医术么?”先皇十二皇子胥怀谦好奇问。

    落座的白英欠身道:“不敢。草民不过是继承祖辈技艺,戮力不去辱没先祖忠爱之心罢了。若说医术,光儿表妹年幼时便已屡次高过草民,如今必定更加非同凡响,令草民望尘莫及。”

    薄光莞尔:“幼时多是英表哥让着光儿,那时的光儿不知天高地厚,现今无论如何也不敢与茯苓山庄的当家相较。”

    “光儿表妹这么说,改日为兄定要登门讨教才是。”

    “好,光儿欢迎之至。”

    “母后。”

    这声唤,同时出自兆惠帝与明亲王,而后,两人稍稍互觑,眸线迅即分离。

    慎太后哑然失笑:“皇帝和明亲王心有灵犀,哀家也不遑多让。哀家猜你们想说是时候歌舞助兴了是也不是?”

    “是呢,有酒无歌未免枯燥。”兆惠帝云。

    “难得家宴,当然有清歌妙舞才好。”明亲王曰。

    “好!”慎太后眉开眼笑,“哀家今日高兴,也与你们不醉不归,奏乐起舞!”

    顿时间,丝竹管弦欣然高奏,婆娑蹁跹盎然添欢。

    良辰美景,盛宴如斯,却不知莅席人有几人放开怀抱,尽飨这席膳房苦心烹饪的佳肴精馔?无非各揣肚肠事,各品心头酒,万千滋味,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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