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章节名:155白氏怯惧</b>

    明华容说本是嘲讽话,但求财心切老夫人竟是生生没听出来,居然顺势叮嘱道:“那你可千万记得这话。对了,莫忘了装得小意勤谨些,好教长公主喜欢你。她可是皇帝陛下唯一姐姐,只要讨了她欢心,日后你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事儿。”

    见老夫人如此昏聩贪昧,不仅是明华容,连向来很少有表情波动元宝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华容懒得跟她再敷衍下去,说了声要先去歇息会儿,便径自走了。徒留老夫人一个屋里拉着婆子絮絮地抱怨:“往日瞧她是个聪明,谁想到其实是个糊涂人,放着那么好机会也不知为家里多挣点东西。”

    来到旁边跨院,明华容尚未踏入,青玉等人便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小姐!”

    见到她们,明华容总算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笑容。将她们一一端详了一遍后,却不由自主微微皱起了眉头:“瞧你们这光景,竟比家时瘦了好些。”

    青玉连忙说道:“没什么,只是开了春减了衣裳,所以瞧着没有冬天穿厚实时候胖了。”

    但旁边一个小丫头却插嘴道:“难得小姐回来了,姐姐又何苦瞒着不说。原是厨房奉了老夫人之命,每日给我们吃食比别处削减了三成,又揽了许多打结子、纳鞋底,甚至浆洗缝补活计来给我们做,三五不时地还要骂我们光吃不做。所以——”

    青玉听了这话,急得直推那小丫头,但大概是积怨太久,那丫头丝毫不顾青玉暗示,依旧坚持一口气把苦水倒完。

    明华容听罢,却是深感不解。她将青玉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我东西不是都交给你保管着么,你难道没有支用?”

    “那是小姐东西,小姐并没许给我们,奴婢又怎能妄取分毫。”青玉大不好意思地横了那丫头一眼,又说道:“小姐别听她胡说,其实哪里就到那地步了。”

    话虽如此,但明华容看着她闪烁眼神,哪里还不明白她遮掩。想来,这忠心耿耿丫鬟是怕她宫内有所牵挂,才报喜不报忧,想把不如意事情统统隐瞒起来吧。

    想到这点,明华容心内反而有些难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所得到温暖都太少太少,所以她分外珍惜每一个对她好人。青玉虽然名义上只是奴仆,但她心里,早就将对方当成了妹妹看待。因为少了她照拂,妹子过得不好,这让她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沉吟片刻,明华容立即有了决断:“那天走得太匆忙,没安排好这些,却是我疏忽了。青玉,等我走后你拿些金子给元宝,让他出去买个院子。稍后我会同老夫人说,让你们迁出这里。”

    听到可以自立门户,青玉顿时眼前一亮,但旋即却又犯了难:“小姐,刚才似乎老夫人还拉着你要银子呢。如果你这时再买了房子,老夫人岂不是有许多话要讲?再者,奴婢们没个主子,也是不妥,指不定会被起坏心人借口说是逃奴,强占了地方呢?”

    见她这种时候仍为自己着想,明华容心内怜惜之意甚。她含笑替青玉理了理有些凌乱腰封,说道:“有我,你怕什么。”

    得了这话,青玉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大感安心,她心里,小姐无所不能。有小姐保证,自己确实不必担忧。但是,她另外还有一个疑问:“小姐,元宝她……她……”

    青玉眼里,元宝是年前皇宫刺客事件时府内招进来人,府内时日尚浅,虽然为人还算不错,但终究是不能让人彻底放心。只是不知为何,小姐似乎特别信任他样子。青玉从来不说别人长短,所以虽然有些担心,但嗫嚅了几次,到底没能说出那句“可不可靠”来。

    明华容却是会意,说道:“你放心,他是我一个故识引荐来人,绝对不会有问题。”想了想,她忽然又笑道:“只是你们不要和他同住,也不要当着他面儿换衣裳说私房话。”

    听了她话,青玉心内一块大石落地,如释重负地说道:“倒是奴婢枉做了小人。小姐放心,这些话当初元宝刚到疏影轩时您也同我们说过,如今虽是迁了出来,我们都不曾忘。”

    说到这话上头,她却不禁悄悄泛起了嘀咕:小姐总是这么郑重地叮嘱,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元宝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伤痕?还是……

    想到这些,青玉顿时好奇得无以复加,她刚要再细问原因,却见明华容神色匆匆,说还要往夫人那边去一下,不禁吓了一跳,把刚才疑问统统忘了,本能地想要劝阻:“小姐,您难得回来一趟,又何必……”

    “我这次回来,可是专程来看她。”明华容微笑道。说罢,她向元宝使了个眼色,也不同满头雾水青玉解释,只吩咐道:“带我过去吧。”

    明华容独自进了白氏院子后,并未急着往前走,而是先四下打量了一番。院子格局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头,连坐正堂上白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相比老夫人和青玉等人院子,白氏院子虽然同样不大,却是用了心思布置。院内放满外头买来大小盆栽,点缀得一派春意盎然。屋内四悬锦幔,遮住了清漆斑驳墙壁,再配上小叶紫檀打造家具,看上去十分富丽。乍眼一看,倒有几分明府品格。

    只是,一切终究是不同了。这里虽然极力布置,仍旧远远不如昔日煊赫,而屋子主人是早没了往日高贵艳丽,虽用厚重白粉勉强盖住了面上疤痕,却依旧掩不掉眉宇间那股深深疲惫,和不易察觉担忧。

    明华容正打量间,早有眼尖人看到了她,立时放轻脚步走了过来,低声唤道:“小姐。”

    这声音十分熟悉,明华容转头一看,果然是许镯,遂颔首示意,也低声说道:“许妈妈,好久不见。可还安好么?”

    许镯会意道:“托赖小姐洪福,奴婢一切安好。只是夫人近总不大有精神,虽然记挂着白家养伤卓哥儿,不知为何却又总不肯回去看,甚至连娘家人也不愿见,但凡来一律都推病打发了。”

    听到这话,明华容目中微芒流转:看来之前自己猜得不错,白氏定然也是知道了什么,以致心惊胆战,甚至连家也不愿回,甘心这里窝着。不过,她既如此防范,那自己稍后该怎样才能从她嘴里掏出真话呢?

    诸般念头心中闪过,明华容扬起头来,提高了声音:“劳你通报你们夫人,就说我来探望她。”

    “是,大小姐。”许镯同样大声答应着,马上往正屋去了。

    这院子十分窄小,她们院里大声说话功夫,白氏已隐约听见了几分,不禁展目看去。发现院内突然多出人竟然是明华容后,她霎时间被勾起仇旧恨,狠声道:“不见!把她赶出去!”

    刚进屋许镯尚未来得及劝解,便听到明华容笑吟吟声音从身后传来:“夫人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氏看着不请自入明华容,眼中满是戾气:“你居然还敢来!”

    “门开这里,进来便是,何谓敢不敢。”明华容挑眉看着白氏举起桌上茶杯,作势要掷,遂不紧不慢又添了一句:“难道夫人不想知道,你家相公如今哪里吗?”

    明守靖下落一直是白氏心病,她一直以为是白家为了当年那桩事,派人掳走了他。因想着对于丝毫不知内情明守靖都能下如此狠手,自己若是回去了还不知要被怎么着,所以她才吓得一直不敢回娘家。镇日里提心吊胆,生怕白家也着人来拿自己。但好白孟连似乎还顾念着那几分父女之情,总算没下狠手。

    但父女之情什么,不过是她猜测而已,白家至今没有给过半句准话,所以她心内仍旧是惴惴不安,只觉得头顶像悬了一把铡刀似,随时都有可能重重落下,让自己血溅当场。

    既抱有这样念头,她对明守靖下落与生死自然十分关系,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前车之鉴。当下听到明华容话,她举起茶杯手不由一顿。随着杯口倾斜,茶水霎时流了她满手,但她却浑若未觉,只死死盯着明华容,失声惊道:“难道你知道?”

    明华容却是笑而不答,只说道:“夫人如此行径,可不是待客之道哪。”

    这话说得白氏面上一僵,想要发怒,但终究是扭不过心里急于知道真相焦渴,便只有忍气吞声,重重放下茶杯,冲许镯喝道:“没眼力介,给我取条手巾来!再把那些闲磕牙丫头统统赶出去,一个也不许留下!”

    许镯立即答应着退下,随即院里响起细碎脚步声,片刻之后,这院里所有下人便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明华容与白氏。

    摒退了下人之后,白氏才神情不善地看向明华容:“你说吧。”

    明华容见她依旧是那副高高上样子,面上不禁现出嘲讽之色:稍微客气些,白氏倒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过,自己利用明守靖失踪来敲打她,确实是选对了突破口,但单只是这样程度还不够,自己还得再下两剂猛药才行。

    当下明华容遂笑吟吟说道:“夫人要我说什么?”

    白氏硬声说道:“自然是明守靖下落。”经过种种事情,她似是已斩断了和他夫妻情份,提起来也是直呼其名。

    “那要教夫人失望了,我并不知道他下落。”

    “你——”白氏不意她竟如此回答,不禁勃然变色,蓦地站了起来,一副想冲过去给她几个耳光样子。

    明华容打量她这副着急上火模样,愈发肯定那桩事情非同小可,口中却故做惊奇地说道:“夫人何故动怒?小心站起来得太猛了头昏,就算是头不昏,脸上胭脂水粉掉下来也不好看。”

    见白氏已然被气得浑身颤抖,明华容才突然正色说道:“其实夫人何必担心呢?据我所知,他正是被你们白家人救走了。想来是白丞相关心女婿,所以甘冒着违逆圣意大险将他藏了起来,只是可怜了老夫人和你,为了粉饰太平,不得不装模做样地这里待着,以做掩饰。”

    被白家带走,这短短几个字落白氏耳中,却仿佛重逾千钧,将她整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难道自己日夜祈祷皆是枉费,坏事情还是发生了么?

    但她总算尚有几分清醒,没有轻易相信明华容话。定了定神,她锐声说道:“一派胡言!我父亲怎么会做这种事!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言乱语?”

    明华容本就没指望她会马上相信,闻言立即故做遗憾地说道:“夫人不承认就算了,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说着,她转身作势要走,但还没迈开步子,便听到了白氏气急败坏声音:“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背对着白氏,明华容露出一抹胜券握笑意,语气却是十二分遗憾:“夫人还要我说什么呢?我说了你又不信。”

    白氏急急走上前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

    “夫人应当知道,我目下正住宫内,虽然长公主不理俗事,但偶然行走之间,我还是能从别贵人那里听到些有意思消息。”明华容转头看向白氏,说道:“譬如——我一直以为他失踪了,甚至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保住,但却无意间知道,带走他人居然是瑾王。”

    听到瑾王二字,原本心急如焚、还待详细追问白氏刹那间呆住:“你刚才不是说是白家救了明守靖么?怎么又变成瑾王了?”

    明华容一脸认真地说道:“夫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层关系呢?我以前听他说过,瑾王近来与你们白家走得很近,这次我们家出了事,想必是白丞相不好出面,所以托请了瑾王去帮忙。不过归根结底,瑾王卖还是白丞相面子,所以我之前说是你们白家救了他。说起来,瑾王与白丞相真是交情匪浅哪,连这等有违他素日君子之风事情也肯做。”

    有意无意间,她将白家与瑾王结盟消息来源推到了明守靖身上,只说是他告诉。白氏自然知道两方秘密结盟之事,虽然有些诧异明华容为何会清楚如此机密事情,但听了她解释,便也释然了:明守靖后来诸般打压她和两个女儿,只对这小贱人偏听偏信,偶然透了口风也不足为奇。

    如果明华容只说明守靖是被白孟连带走,白氏或许还会有一两分怀疑,或者说是抱着万一希望。但她提出了瑾王,白氏便不得不信了。毕竟白家与王府表面上甚少有往来,如果不是熟知内情人,又怎么会从瑾王身上联想到白家。

    ——只是……如果真是白孟连连拜托瑾王出手话,那是不是说明他并没有灭口意思,自己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白氏尚未想透这层关系,便听明华容又说道:“但我知道这消息后,却有些不明白了:他与我有杀母之仇,姑且不论,但你和老夫人却是他至亲。按说白丞相既保得他性命无虞,总该第一时间告诉你们才是吧?但我看你这反应,却像是一直被瞒得死紧似。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琢磨不透:听瑾王殿下无意露出口风,他并没有被交给白丞相,而是仍瑾王手上。可惜我宫内一直没有遇到白家人,否则必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白氏猛然抬起头来,失声惊道。

    相比之下,明华容却是一脸坦然,平静地说道:“我说,他还瑾王手上。”

    这个消息所包含意思让白氏一阵心惊,像是凭空被谁将心脏一把攥手里,肆意揉捏,教她难受得恨不得立时死去。

    她甚至不敢深想,但那个念头还是像毒蛇一样,悄然滑入她心间:瑾王没有将人交给白家,往好方向想,可以解释为白家太过惹眼,不如让明守靖待王府,那才是谁也想不到地方。但是,如果,万一,事情是朝着坏方向发展呢?周姨娘以死相逼那天瑾王不是也场么,会不会是瑾王察觉到了什么,暗自起疑,所以私下带走了明守靖以便盘查?

    不……也许这所谓坏发展,才是真相吧……若真是白孟连安排话,明守靖不会失踪得那么突兀惹眼。白孟连向来行事稳妥,他一定会找一个合适理由,让明守靖以不引人注目方式消失,而不会是像现这样,闹得满城风雨,惹来诸多猜测议论!

    想到这里,白氏心跳得加厉害。现唯一安慰是明守靖并不知道真相,自己当年挑唆得他点头同意杀了明守承灭口时并没多说什么,他应该至今依旧被蒙鼓里。就算瑾王起了疑心,也没法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怕就怕瑾王撬不开他口,于是便将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仅有三个知情人里,白孟连和白文启住众多护卫白家,瑾王定然不便下手。那么便只剩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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