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明华容看罢元宝托人捎来密信,照例将它烧毁。待信纸彻底化为灰烬之后,她又拿起另一封淡蓝戎葵笺信,匆匆扫过上面感激之语与愈发暧昧露骨情诗后,冷哼一声,也将它付之一炬。

    前几日她让元宝去监视留意陈江瀚处动静,本来说至少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但出乎意料是,元宝昨日便发现了瑾王差人去与陈江瀚接洽痕迹。看来,瑾王是迫不及待想将这个可带来大笔钱财盟友紧紧抓手里,所以才会如此行事匆忙。而就前日,她听宫女们议论,得知尚宝司已经敲定了往后三年供货商家,正是陈江瀚。据说,大内总管余公公将备选名单呈给陛下过目时,上面并没有陈江瀚名字,乃是陛下御口亲定。一介商贾之名,竟然能上达天听,这份荣宠可是从来没有过,也不知是谁背后出了力?

    一时间,宫内众说纷耘。有少数几个知道陈江瀚走了长公主这条路子,都十分自得,当成一桩秘事来讲,以显摆自己消息灵通。慢慢,众人也都以为是长公主十分喜爱陈家织锦,爱屋及乌,便陛下面前提了一句。陛下恰好正要请长公主主持花朝节小宴,便投桃报李,将陈江瀚擢了上来。

    平心而论,陈江瀚确实是个人物,工于心计,善于钻营,他明明已经与瑾王接洽,知道实际是瑾王为他皇帝面前说了项,谋来了这份美差,但他却仍旧情深意切地写信给明华容表示感谢。多半是打听了长公主确实喜爱他家东西,所以想这边留招后手,以做退路。毕竟,他与瑾王并不似前世那般,是姻亲结盟。对于瑾王这座主动送上门来靠山,想来他是既防备又欢喜,但仍是抵不过一朝登天诱惑,同意了瑾王招徕。

    但凡人有所求,行事必有破绽。想到刚才信上看到“思卿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与那些暗示想要见面话语,明华容淡淡一笑,备好纸砚,破天荒地给陈江瀚写了第一封回信。他既想见面,自己且成全他又何妨?

    待到字墨晾干,她刚将信装好收起,便有宫女敲响了房门:“明小姐,您屋里么?公主殿下请您过去说话儿。”

    跟随传话宫女来到长公主寢殿后,明华容有些意外地发现,长公主案前放了不少册子,而长公主本人则是一反平日万事无萦出尘,面上颇有几分不悦。

    相处这些时日,她与长公主已是十分熟稔,对这名真正心地纯暇无垢女子有了几分情感。当下见状,行过礼后便询问原因风骚重生传</a>。

    她只略问了一句,长公主便叹了一声:“还不是为花朝节事儿。按说都丢给司职太监们也就罢了,但这一个两个都托辞说宫内从未办过这种小宴,生怕担干系,事无大小都要报到本宫面前请求裁夺。本宫乃是居士,虽是带发清修,终究也不该插手这些繁琐之事。或许一开始本宫便不该答应陛下,毕竟,本宫一个终身不嫁居士,带着一群小姑娘去拜高媒神很是不妥当。”

    长公主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见当真是对琐事心烦到了极点。明华容听她口吻,颇有几分连宣长昊也怪上了意思,便不好接这话,只柔声说道:“公主殿下,您若是不耐这些琐事,不如便定下用度与制式,交由管着这些公公们打理便是。至于参拜高媒神之事……您何不与会诸家小姐中挑选一名引领祭拜掌司,您自己只仪式开始前先诵一段祝祷经文便是,这样既符合您身份,也不算坏了祭拜规矩。”

    闻言,长公主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祭拜高媒之神需要有一名掌司颂祭文,再向祭拜人群点洒露水,以示祝福之意。当宣长昊着人传话过来,请长公主帮忙主掌宴会时,所有人都默认长公主会是这名掌司。现下被明华容一点,长公主才蓦然惊觉:其实自己本不必亲自操持,只要出面主持一下仪式就行。

    想通这一点,长公主原本紧蹙长眉顿时舒展开来,愁容一扫而光:“华容,本宫早该叫你过来才对。”

    明华容谦辞道:“殿下言重了,民女也只是正好想到罢了。”

    长公主但笑不语,打量她片刻,突然说道:“华容,你可愿代本宫做这掌司?”

    “我?”明华容听罢吃了一惊。这次花朝小宴是以长公主名义办,无论谁来做这掌司,皆有深受长公主信重意味,这宫内地位势必上一层楼。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求之不得。但明华容却觉得,这事对自己复仇大计并无帮助,自始至终,她根本不想参加这花朝宴,不想做什么掌司。况且尚有一个项绮罗虎视眈眈准备找麻烦,一旦答应了长公主,她未免为这些小事分心,没法全心全意应对。

    但长公主却将她迟疑和为难误解成了其他意思,遂轻声劝说道:“华容,你是本宫救命恩人,而且我们又难得如此投缘。本宫知道你不是那种矫揉造作女子,便敞开了对你说罢:你终不可能宫里待一辈子,日后必是要嫁人,但你家如今情形却又……”

    说起嫁人二字,长公主眼内掠过一抹伤感,旋即很好地掩饰过去。但面上那抹淡淡落寞,却始终挥之不去。顿了一顿,她又说道:“你是个很好女孩子,本宫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归宿。这花朝节掌司或许你看来不算什么,但别人眼中,却代表了某些深层含义。待你将来议亲之时,说不定会成为一种助力。”

    见长公主为自己考虑得如此深远,明华容不禁有些感动。但一说到嫁人,她脑中首先想起是某个爱穿红衣家伙。可是,这该怎么跟长公主说呢?说自己无意姻缘似乎不妥,但要是直说自己已有……那是不行。向来辩才无碍明华容首次感到了为难:这种情况下,到底该怎么拒绝?

    正为难之际,长公主再次将她欲言又止误认为女孩家特有矜持羞涩,便微笑着下了决定:“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本宫便着人来为你做掌司衣裳。”

    看着笑意盈盈,自认做了一桩好事长公主,明华容心内憋闷不已,表面却不好说什么,唯有道谢而已。只是,接下来谈话里,她未免有些分神,心道既是如此,自己可得提前做下准备,否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是折一个小小项绮罗手中,岂不冤枉。

    时日如梭,转眼又是七八天过去,一个恍神便到了正日子,三月三花朝节。

    祭拜与设宴地点选乐景宫,那是太上皇当年所造院子,占地数百顷,比照江南庭院而建,又遍植天下奇花异草,是宫内春宴赏景好去处。

    虽说负责此事人是长公主,但她自从听了明华容建议后,便依言订下了规矩,其他只交给管这些事儿太监们去办,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只等时辰到了再摆驾动身天逆玄典</a>。所以这日清早,清梵殿仍是一如继往地宁静,并没有出现宫人奔走,手忙脚乱情形。

    但明华容却比不得长公主自,因为担任掌司,她必须提前去乐景宫,了解稍后祭拜仪式站位并熟悉祝祷词文。早春清晨仍带寒意,她站仍有冰霜雾气院子里,感受着扑面寒风,听着老太监絮絮讲说规矩,心内未免有几分郁闷。

    当她开始默诵祝词时,突然有一双暖烘烘手捂住了她眼睛:“猜猜我是谁~”

    听到这久违声音,明华容惊喜不已,嘴上却故意说道:“是徐公公吗?”

    原本开朗声音果然一下子变得凶巴巴:“我声音很像太监吗?”

    明华容不必回头,也能猜到她柳眉到竖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却还是强忍着说道:“不是徐公公,难道是王嬷嬷?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声音太像,我可分不出来。”

    听了这话,捂住她双眼手一下子松开,一张含嗔带怒俏脸立即转到了她面前:“你这家伙,枉我那么担心你,你居然一见面就拿我来打趣玩笑。”

    这少女正是久违卢燕儿。乍眼见她,明华容也很是开心,说道:“既然知道是开玩笑,你就别计较了。”

    “你——哼,算了算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听到卢燕儿直白关心话语,明华容笑意愈深:“你也受邀之列?”

    打量周围宫女太监们都离得较远,忙忙碌碌地做着祭拜准备工作,卢燕儿这才撇了撇嘴,小声说道:“这次花朝宴名义上是长公主相邀,实际上大家都得了信儿,知道陛下会暗处相看,我家里人能不上赶着把我送过来么。”

    想起上次宫宴时她说过家里人大部分希望她入宫话,明华容笑意不觉消失了:“当真没有回圜余地了么?”

    卢燕儿摇了摇头,向来无忧无虑脸上首次现出黯然之色:“我爹爹倒是向着我,可家里其他人话,他也不得不听。”

    闻言,明华容不禁沉默了。卢燕儿不像她,对家族只有憎恨,毫无感情。卢燕儿要为父亲考虑,要为族人考虑,甚至要为整个卢家前途考虑——虽然那是十分荒谬事情,一个家族荣光,竟要寄望于一介小小女子,但现实就是这么荒唐而残酷,弱质少女那轻薄无力裙带上,往往系满了父兄希冀。

    静默片刻,倒是卢燕儿先笑了:“你可别这么看我,会让我难过……我听说陛下只会挑顺眼人入宫,我特地挑了不衬我衣裳来穿,陛下要是没瞎……嗯,有点眼光,多半是不会挑上我。”

    见她尚能苦中作乐,乐观地往好处去想,明华容笑了一笑,不再说话,不忍心点破她那点小小希望:之前项烈司拿着奏章赶回来向宣长昊进言时,她离开之际无意瞥了一眼,那联名上书大臣中,就有礼部卢尚书名字。宣长昊既已同意挑选秀女,那势必要考虑到朝中势力平衡问题。她记得卢尚书并不属于白家那一派,为了拉拢卢家,即便宣长昊并不中意卢燕儿,多半也会挑她入宫吧。

    好宣长昊并非薄情寡恩之人,虽然他所有爱恋都倾注给了已逝前皇后,但想来他今后也不会薄待身边女子吧。要是此事敲定下来,她或许应该带卢燕儿到长公主面前走动走动。若得长公主照拂,宣长昊纵是对卢燕儿无意,想来也会格外优待一二分,那么卢燕儿宫内日子也可好过些。

    虽然明华容不曾说出口,但卢燕儿见她微微出神,似是若有所思,哪能猜不到她正为自己打算。虽是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但她实不愿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便拉起了明华容手,问道:“听说你是今天掌司呢,怎么就穿这身常服来了?”

    “祭祀衣服已经准备好,待看完祷文之后我就会去换遥仙txt下载</a>。”

    “换完回来看不也一样,走吧,我早想看看宫内掌司衣服和外头有什么不同,你马上穿好了给我看个仔细明白。”说着,卢燕儿半推半拉地就想把明华容拖走。

    见她一副急不可耐样子,明华容无奈一笑,草草将祷文卷好拿起,带着她去了厢室。

    她们走后,又过得近半个时辰,受到邀请各家小姐便都陆续到齐了。因为花朝节又有女儿节之称,按照习俗,未出阁少女都会打扮得分外光鲜亮丽。加上今天名为祭神实为相看,已是心照不宣事情,所以赴会小姐们多半打扮得花枝招着,力争艳压群芳,要夺得皇帝瞩目。

    一大片衣饰鲜明,披帛招拂女子里,一身淡绯长曲项绮罗显得格外装重大方。她看了一眼周围窃窃私语,极力想要做出一副淡然模样,却始终掩不住或紧张或得意神色女子们,眼中掠过一抹极深鄙夷。

    今天受邀名单名义上是长公主拟,实际上却早过了她手,又经由掌事太监呈报给长公主批复。长公主不耐这些俗事,只随意看了一眼便点了头,这也完全她预料之中。因着她刻意为之,今次入宫女子要么是项氏一派中品级较低官员之女,要么是白氏一派。她笃定宣长昊绝不会挑白家人入宫,那无异于是纳了一条毒蛇放枕侧。那么,余下项派之中女子,论身份地位,容貌才德,都再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她有十足把握,宣长昊一定会挑中自己。

    自宣长昊登基以来,她等这一天已足有三年之久。其间她并非没有想过让父亲暗示提议,但因宣长昊一直对项燕初念念不忘,她怕一旦遭到拒绝便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便生生忍耐下来,等待一个合适契机。今天,终于让她等到了!

    想到这三年来几欲成狂痴念相思,和对项燕初嫉妒痛恨,有那么一瞬间,项绮罗表情几乎堪称狰狞。但她旋即就反应过来,微微低头,用长袖掩住了半边面孔。

    垂眸看着蜀锦连理纹裁就衣缘,她渐渐平复了心头翻涌恨意,取而代之是不可自抑欢喜与甜蜜:项燕初,你纵能一时占他宠爱又如何?我比你活得长,我比你加优秀,只要我站到他身边,终有一日他眼中心里统统会被我占据,你正如同那卑微出身一般,注定会零落尘土被他遗忘。他是我一个人,只会是我一个人!

    想到这里,项绮罗雍容一笑,似乎宣长昊已经牵起了她手,带她走过长长白玉石甬道,宗庙玉碟上亲手写下她名字,亲口册封她为这天下尊贵女人。

    她想得太过入神,连前方突然生出轻微骚动都未能察觉。直到身边有人失声低呼,她才自恍神间惊醒过来,不解地抬头看去。

    一看之下,她顿时再度嫉恨横生,下意识攥紧了原本虚虚拢着大袖。

    数丈之外,一名白衣淡雅女子正缓步行来。她并未刻意做出款款媚态,但行止间自有一派清致出尘风韵,如临水照花,风骨秀致。行走间有微风吹过,拂起她素白长裙,如花瓣轻曳,翻飞不定。她全身上下除了白色之外再没有其他颜色,也没有半分装饰,但这极端素淡却比其他华衣盛妆女子都来得光华夺目,宛若一株幽白夜昙,素极而艳,淡极而盛。

    单看她素淡出尘身影,刚才还攀比装女子们情不自禁都生出了自惭形秽之心。有少数几个心高气傲,不服气地向她面孔看去,这一看却是大吃一惊:这风姿绰约有如谪仙女子,面上却戴了一个全然雪白,没有五官面具,将她面孔遮得严严实实!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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