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谧跌跌撞撞出了重华殿,脑袋里嗡嗡作响,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抓了菀儿来逼他就范,什么,让他杀了父皇?怎么可以?

    如此回到正阳宫外,一众人还等着他发号施令,这会儿却见他心不焉回来,当下便迎了上来。

    “殿下--”

    “老七--”

    皇甫谧此时方才回神,抬眼看了看众人,又朝着正阳宫看了一眼,眉心不觉一蹙-若是救父皇菀儿便得死,他该怎么办?

    “老七,怎么回事?方才是皇后找你了?说什么了?”

    皇甫御见状,又上前了一步,小声说了一句。

    皇甫谧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走到了诸位大臣跟前,道:“诸位大人先回去吧,父皇这会儿正歇息,我们便不要打搅。”

    一句话,让众人一愣,尤其是皇甫御与孟丞相,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分明先前说好了无论如何要见皇上一面,怎么这会儿便改了主意?

    却没有多问,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一边让众人先回去,等到只余下他们三人,两人方将疑问问出了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甫谧眉头锁紧紧,目光落向正阳宫外个个提剑守那里侍卫军,脸色简直是沉到了极致,不答反问道:“岳父大人,大哥被派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那两人越发困惑了起来,但是听他这样问,孟丞相还是依言而答,西蜀国庆,皇后传皇上令让珺珩作为使节出使,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皇甫谧眉头锁紧了,心中烦扰不已。

    孟珺珩回不来,那么便连后希望都没有了,这会儿,便只能他只能按着皇后指示,两人当中只存活一人,菀儿,父皇。。。

    彼时。

    重华殿后院一个封闭小屋内,孟菀从头痛中醒来,入目,是一片漆黑,她想要看清东西,然任凭怎么努力,却只是徒劳,只有空气间依稀腐朽之气,环绕四周,传入鼻息间。

    她这是哪儿?

    扶着墙面从地上爬起来,沿着墙壁慢慢走着,当着是漆黑极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是经过一处只是,依稀风吹来,让她猜测着大抵是门窗之所。

    她站了过去,果真两个木板子紧闭空间中,一道极窄缝隙隐隐能够透进一丝丝光线,她俯身想看,奈何缝隙太小,连光线与风都是稀薄,又怎么可能看到什么,只能站那里,附耳过去,听着外头动静。

    似乎是有脚步声,以及孩童欢声笑语,隔得远了,听得不甚清楚,但是从那声音当中,依稀可辨是嵩世子动静,她不由得蹙了蹙眉。

    嵩世子养皇后重华殿,难道自己现所处位置便是重华殿某处?

    念及此处,她猛握紧了拳头,对着门用全力拍了起来,声音也高声溢出了口:“来人呐,救命啊!”

    她并不是期望着嵩世子能够救她,毕竟那样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她这样呼喊求救,只是希望嵩世子身边人能够有人将这里有求救声事传出去,这样皇甫谧他们便能够有机会来救她。

    谁知声音起落间,除了外头看守人厉声制止,还有一个让孟菀怎么都想不到声音不高不低传来,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谁里面?”

    孟菀一愣,整个人就僵了那里,连带着呼喊声都停止住。

    这声音是,皇甫逸?

    --

    夜。

    清月挂天边,柔光倾泻而下。院子里树影重重,月光浸润下,绚烂成了一片汪洋。

    夜风拂过,月色荡漾,树影扶疏。

    皇甫谧负手凝立绛云阁院子里,抱臂凝立,夜色凄迷,晚风徐送,有些凉,他却似是浑然不觉,只是站那里,眉心紧蹙。

    他素来自诩风流,从不为世间事烦扰,然这一番遇上事,却着实是天大难题,容不得他不想烦恼。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拢了拢衣裳准备回屋去,无论如何,还是得镇定才是,皇后那边,他已经派人去查,若是能够找到菀儿,那事情便容易多。

    这样想着,便转身就走,正这时,却忽有一个人影自眼前闪过,回过神时,皇甫逸竟不知何时出现了眼前。

    皇甫谧明显一愣,看着皇甫逸自顾自走到跟前,他几不可查蹙了蹙眉:“八弟,出入我王府怎么不正大光明,反而偷偷摸摸来回,这可不像你作风。”

    闻言,皇甫逸勾了勾唇角,不答反笑:“怎么出入又有什么要紧,我今儿个来,是有重要事要与七哥说。”

    重要事?

    皇甫谧翘了翘眉梢。

    平心而论,他与皇甫逸虽有往来,却并不相熟,只是那会儿皇甫逸从国外游历回来时曾来府上拜访过,这会儿忽然出现,又说什么重要事,也难怪皇甫谧会有些疑虑。

    “七哥,七嫂是不是不府里?”

    见他一脸不相信,皇甫逸也不意,只是上前了一步,轻声问了一句。

    皇甫谧又是一愣,这菀儿被抓走消息,便连五哥还有岳父都未告知,老八是怎么知道,难道。。。

    “你见到菀儿了?”

    急切语气,皇甫逸这会儿才敢断定,孟菀果真不王府,再看皇甫谧神色,看来,是不情愿情形下被人带走可能性很好。

    他摇了摇头:“人倒是没见过,只是下午时候与嵩儿重华殿后院儿玩闹,隐约听到了小黑屋里传来呼救声音,虽然宫女说是我们听错了,但是我偷偷去瞧了,小黑屋门外确有侍卫把守着,所以我才从那声音中猜测会不会是七嫂。”

    皇甫谧心猛提了起来,老天有眼,到底是老天有眼,没有完全绝望,而是这个时候,让老八带了希望过来。

    他抓住皇甫逸手臂,道:“哪里小黑屋,你带我去,我要把菀儿救出来。”

    他急切心情皇甫逸可以懂,他也很想赶紧救孟菀,毕竟皇后手中呆着,实是危险,只是他不明白。。。

    “皇后为何要捉七嫂?还有宫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好到处游历,这两日也一直不京城,今儿个下午才回来,就正赶着与嵩儿一道听到了孟菀呼救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探究是怎么回事,所以这会儿便干脆问问皇甫谧。

    皇甫谧明显有些迟疑,似是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毕竟对于皇甫逸,他并不是十分了解,所以担心,他会不会跟皇后是一伙?

    可是转念一想,若当真是一伙,应该不会来告诉他菀儿事才对,何况,他也是父皇儿子,若是将皇后所作所为告知于他,说不定,他还会帮忙。

    于是便将晌午时分皇后找他谈话原原本本告知了皇甫逸,末了,嘱咐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便是连我岳父还有五哥都未告知,生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老八,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旁人,起码,我想到解决办法之前,不能让旁人知道。”

    皇甫逸却陷入了良久沉默,怎么都想不到,皇后,竟然会做出这样事来,要七哥父皇与孟菀之间抉择一个,这是什么事!

    当下一声惊呼:“太过分了,七哥,你还想什么,咱们这便去将七嫂救出来,再杀进正阳宫去!”

    皇甫谧又何尝不想,奈何顾大将军被皇后收买了,聚集了一大队人马守住了皇宫个个关口,便连正阳宫都团团控制住,若是贸然行动,只会误事,所以。。。

    “老八,你别激动,听我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关乎国家社稷,咱们得从长计议。我有个主意,若是可以,需要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皇甫逸一顿:“什么忙?你说。”

    --

    翌日一早,皇甫谧早早进宫,一边吩咐着濮阳他们继续到处找寻孟菀下落,还要大张旗鼓着,一面独自一人径直去了重华殿。

    皇后正等了那里,见到他来也不惊讶,只是勾着唇望他,看他走到跟前,她才勾了勾唇角:“这样便想好了?”

    皇甫谧长身而立站那里,看着她一派得意洋洋模样,恨不能一刀刺死她,然他又知不能,这会儿只能紧紧攥着拳头,极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

    “是,想好了。”

    “那结果呢?是要亲手杀了你父皇成为千古罪人,还是杀了你心爱女子,遗憾终身?”

    皇甫谧眯了眯眼,神情是极为纠结,皇后注目之下,他咬了咬牙根:“我选菀儿,救菀儿!”

    皇后眉心一扬:“呵--还真是让人意外呐,竟然对你父皇不管不顾而选择你女人,呵呵,皇甫谧,看来你孝心也不过如此,而你父皇,听了这个消息,只怕会后悔吧,后悔这么多年对你疼爱,却到底不如一个女人。”

    冷笑着抬了抬手,眼见着皇甫谧这般痛苦,她心中越发畅了,扬了扬手,对着外头高喊:“来人,把药去送给皇上服下--”

    “等一下!”皇甫谧忽然出声打断了她话。

    皇后一顿,翘了翘眉梢:“怎么?反悔了?”

    “不是。”皇甫谧摇头:“你不是想要我亲手杀了父皇吗,这药,我去送如何?”

    他反常让皇后不免生疑,眯眼望着他,道:“你想耍什么花招?”

    皇甫谧摇了摇头:“菀儿你手里,我能耍什么花招,不过是想再见父皇一面罢了,何况,这不也正和了你心意,虽不知你为何这般怨恨父皇,怨恨我,但是看着我们父子残杀,你应该会很痛吧?”

    这话说不不实,皇后沉吟了片刻,忽而勾唇,望着皇甫谧,冷笑道:“好,本宫便让你把药送去,萧统,你看着他!”

    萧统是顾将军手底下一员大将,武功高强,也随着顾将军一道投靠了皇后,这会儿他应下,握着那药瓶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皇甫谧紧随其后,走到门口之时,稍稍停了一下脚步:“皇后,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杀了父皇,也让我万劫不复,那么你打算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又让谁继承大统?”

    皇后笑意越发甚了几分仿若听到了天底下好笑事一般,“人都死了,本宫还需要交代什么?至于皇位,虽然你们兄弟几人不争气,但是别忘了,本宫还有嵩儿,他听话,岂不是储君好人选?”

    皇甫谧一愣,而后忽然就迸发出一阵惊天笑声。

    皇后啊皇后,果真盘算好啊,便连这个都打算好了,让年纪小嵩儿继承皇位,她就可以控制住,再加上顾将军帮忙,这江山也都是她了。

    “你笑什么?”皇后见状,不免有些不欢喜蹙起了眉头,皇甫谧却冷冷一笑:“没什么,这般算计自己夫君,皇后果真是天下第一无耻之人!”

    “那是皇上欠本宫!”他笑声让皇后十分不欢喜,大声反驳着,皇甫谧却并未再多言,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而后抬脚,朝着门外,大步走了出去。

    --

    这是那一次父子争吵之后,皇甫谧头一遭见到皇帝,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会任由着皇后胡闹,却连管都不管。

    不是他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皇甫谧见他时候,他整个人气若游丝躺那里,任凭着怎么叫都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一般,又像是晕了过去。

    皇甫谧瞧得心中一阵沉了下去,走过去,将皇帝搀扶了起来:“父皇,父皇---”

    又唤了两声,皇帝似乎是听到了,眼皮子动了两下,然却也只是如此罢了,意识依旧是没有恢复过来,倒是一旁萧统,面无表情将药瓶递到了皇甫谧跟前,道:“殿下,请给皇上服下。”

    皇甫谧身子明显又颤了几分,僵那里,却是怎么都不肯伸手,萧统见状,又重复了一遍,后干脆打开瓶塞硬将药丸子塞到了皇甫谧手中。

    “殿下,请您些,否则耽误时辰久了,属下一直不回去,皇后娘娘等心急,只怕会将王妃处置了,您也不想那样吧?”

    俨然是威胁语气,然这会儿皇甫谧怎会担心那边,只是戏还没演完,他不能发作罢了。

    握着那药丸子手心,他道:“父皇喜欢书法字画,到了那边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得见,所以我想给他烧掉他爱那一本《兰亭集序》,让他黄泉路上不孤独,所以劳烦你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来递了过去。

    萧统明显有些迟疑,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做,但是看着皇甫谧坚定目光,他沉吟片刻,还是伸手,将书册,连带着那药丸子都接了过去:“你不要耍花招,药先给我,等我把书烧了再给你。”

    皇甫谧未有异议,看着他走到了暖炉那一处,几乎毫不犹豫把书册扔进了火里,他抬手,趁着萧统不注意,往口中放了一颗药丸。

    萧统已经走了回来,又将方才从皇甫谧手中拿来药递了过去,皇甫谧接过来,却依旧不急不缓,直看得萧统一阵着急:“殿下,我说了,不要耍花招,早早给皇上灌下药去,你好,我也好交差。”

    闻言,皇甫谧不怒反笑:“我也想让你赶紧交差,只是可惜。。。”

    言及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长长尾音拖着,萧统不由得一愣:“可惜什么?”

    暖炉里烟火噼啪作响,寂静殿内掷地有声,火光燎窜间,映皇甫谧一张脸都熠熠生辉了起来,他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你可闻到了什么味道?”

    萧统一愣,用力吸了一口气,缭绕烟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什么什么味道,你别拖延时间,赶紧--”

    “好啊,赶紧--”

    皇甫谧笑着,将皇帝平放了下去,而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萧统跟前。

    “你。。。你做什么?”萧统有些摸不准他意思,蹙着眉问了一句。

    皇甫谧却依旧笑着,等到了萧统跟前,他朝着暖炉那里看了一眼,而后道:“忘了告诉你,方才不小心把**散洒了书页中,你可得仔细着些,千万不要吸了进去,到时候晕倒了,就没人能看着我了。”

    萧统呆住,随即猛抬手捂住了口鼻,然已经迟了,脑袋嗡嗡响着,他几乎都站不稳当,想要大声呼喊救兵,声音却不待出口,整个人便踉跄了两步,直直摔倒了下去。

    “砰--”

    皇甫谧一旁瞧着,唇角含笑,这会儿又从怀中拿出一枚口哨来,用力吹了两声,待听到外头打斗声响起,他才背起了皇帝来,猛冲了出去。

    外头已经乱作了一团,是皇甫御带领着濮阳还有花久夜一行人,兵戎相见,门口守卫便松散了许多,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带着皇帝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径直奔向了一早准备好马匹,骑马就冲了出去。

    这是一早让皇甫逸去跟皇甫御商量好,救出皇上之后,他先带着出宫去与皇甫逸以及孟菀会合,而皇甫御一行人负责掩护,等到他们二人平安冲出宫闱,余下人也不要恋战,紧随其后去会合便是。

    这样做缘由是因为如今宫中都是顾将军人,而他们势单力薄,根本不是对手,所以这会儿也只能先救人,其余,他们已经派人去找孟珺珩回来,他手中掌握着不少兵权,也只有他才能与顾将军人抗争!

    皇甫谧骑极,一心想着赶紧逃出去,毕竟皇上还昏迷着,根本不是他情形,所以得赶紧找个安生之所先给他看病,如此,他便加了速度,将那些追赶士兵远远甩了后面。

    --

    与此同时,重华殿中,皇后原本心有得意等着好消息,却不想会传来皇甫谧救走皇帝,而孟菀也不翼而飞消息,当即大怒,对着来禀报人道:“传令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

    皇甫逸与孟菀郊外一处等着,远远见皇甫谧带着皇帝一路过来,忙不迭迎了上去:“皇甫谧!”

    皇甫谧自马背上跳下来,皇帝也顺势落下,依旧是昏昏沉沉醒不过来,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父皇怎么了?”皇甫逸道。

    皇甫谧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远远有马蹄声响,他蹙了蹙眉,道:“先别说那么多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

    城南是京中破败地段,村舍农房都是几代传下来,几个人骑马一路过去,甩开追兵,进了村子。

    村落房屋紧密分布,虽然狭小,却便于躲藏,这个时候,是再合适不过藏身之地。

    花久夜也从小路赶了过来,是方才临去前皇甫谧叫来,皇上这会儿还昏迷着,也只有花久夜才能让人安心。

    好皇帝只是曼陀罗毒气攻心,才会一直昏迷,倒没有什么大碍,花久夜仔细把过脉之后,便开了一副药,皇甫谧便拿着药方抓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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