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郡主说完后,一双眼睛便盯着我看。瞧着那架势,若是我说半个不好,恐怕就要扑过来了。

    我活了两世,竟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爽利的女子!

    “郡主。”我将茶盏放好,看着荣华郡主正色道,“您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身为女儿,如何好对父亲的事情插手呢?要是传了出去,也叫人笑话我不是?”

    荣华郡主听了,眼睛便是一亮,“这么说,世子妃就是不反对了?”

    我嘴角抽了一抽,又端起了茶盏,“这事情本就没有我说话的余地,又谈何同意或是反对呢?”

    这意思便是要送客了。

    荣华郡主虽然相貌粗鄙了些,但是心思却灵透,大笑着站了起来,“是我考虑不够周全,竟忘了世子妃的身份。有心要叫世子妃宽待吧,往后又是一家人了,这般的虚套话倒是也不必多说了!”

    她一摆头,后边便有个粗壮的少女上前一步,递过了一只锦盒。

    “世子和世子妃大婚,我不在京城里,竟连个贺礼都没有。说起来,这可着实不象话!”她将锦盒往我面前一递,“这里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也是我一番心意了。”

    海棠上前,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然后才转身打开。虽然是白天,盒子里却有挡不住的珠光宝气溢了出来。

    “这个太贵重了!”

    我认出盒子里的乃是两颗极品的夜明珠。夜明珠在苍凛并不多见,这两颗更是有拳头大小,通体泛着淡淡的红色柔光。这还是日头底下呢,若是晚上看,想必会更加的璀璨。

    “这珠子还是海外那个什么香罗国进贡来的,先帝赏给了我父王,父王又给了我。我也不爱这些个珠子宝石什么的,听说了世子妃年华正好,又是生得花容月貌,想着正该送与你做大婚的贺礼了!”

    她笑眯眯地说着,泛着蓝光的脸上竟然有一种将传家宝交于我的慈爱神色,仿佛如今已经成了我的继母一般。

    我心中不禁暗暗发笑,不喜欢珠子宝石,却将自己打扮成了个会走动的首饰匣子么?

    只将锦盒合上,推辞道:“您如此说,我便更加不敢接了,真是要折煞我了!也是御赐之物了,郡主心意我都知道,只是这个万万不敢收。”

    “给你就拿着!”荣华郡主一瞪眼,“以后都是一家人,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海棠连忙低下头,憋了半晌,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得了,世子妃的意思呢,我也算知道了。如今也不多待了,还要与侯爷去说一说这个喜信儿。”

    荣华郡主雷厉风行,来得快走得也快,都不等我送,转眼间便带着一干侍女一阵风似的走了。

    “小姐,这位郡主娘娘真的要嫁进侯府呀?”海棠只觉得天大的不可思议,俏丽娇美的脸上五官都要挪了个位置,“这……侯爷也是可怜……”

    说到后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越笑越是欢畅,还是忍冬看不过去,使劲儿地拉了她一把,嗔道:“你悠着些吧!”

    海棠捂着肚子,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儿,只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为侯爷高兴啊!”

    看着她这般没心没肺,我不禁摇了摇头。

    荣华郡主看着是个粗俗憨直的女人,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表象罢了。她一切彪悍的传闻中,没有一件是对上身份比她更加尊贵的人的。打骂平南侯世子,软禁平南侯老夫人和夫人,甚至第二任第三任丈夫也都挨过她的大耳光,在荣安王府中也是横行霸道。但是就方才来看,对着我这比她小了许多的世子妃面前,以她一品郡主的身份,哪怕说话声音很大,笑声亦是很大,却也是带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

    这样的女人,配给沐容……

    沐容最是爱美女,更喜欢的是温柔小意,又要能够红袖添香的水做的美人儿。无论哪个方面看,荣华郡主再投一次胎也是入不了沐容的眼。

    更何况,荣华郡主可不是我母亲。若真的叫荣安郡主嫁进侯府里,沐容养在府里的那些个姬妾,外边的红颜知己,还不都得被她打完了卖掉?

    想到以后沐容可能会有的水深火热的日子,我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萧厉走了进来。

    他一向喜欢和我单独相处,海棠忍冬见他进来,便齐齐福身行礼,快手快脚地送了茶进来,又一同出去了。

    “过来!”

    萧厉见我趴在桌子上不动,眯起眼睛,朝着我勾了勾手指。那动作神态,就如同在叫一只小狗儿。

    我恼了,哼了一声,转身过去背对着他,不理会。

    片刻后,身后便是一阵温热,已经被他环住了。

    “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他炽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低声轻笑,咬住了我的耳垂。

    我顿觉有些酥麻,忍不住缩了缩,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还不都是你惯的?”

    随后便感觉到了他的吻轻落在脖颈间。

    “告诉我,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他轻声呢喃。

    我实在忍不住了,拉着他坐下,自己便将荣华郡主的事情说了。

    萧厉听了后,就难得的大笑了起来,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好姻缘,天造地设!”

    “只怕沐容不愿意呢。听说他这几天都不敢回府去了,只外宿呢。”我叹息了一声,“可怜了郡主一片真心。”

    萧厉把玩着我的手指,“那倒是不一定。”

    “荣华郡主此人我听说过,为人最是粗陋,偏又仗着出身横行无忌。她若是看上了谁,是横竖都要夺了过来的。当初的平南侯世子可是有未婚妻的,只是荣华郡主看中了他不久,那未婚妻在一次出游中便出了意外,从马车上跌落了出去,被车轮从腿上碾过。好好儿的豆蔻女孩儿,从此落下了残疾,不良于行了。平南侯府本有攀附王府之心,便以此为借口退了原来的亲事,叫世子娶了荣华。”

    我蹙起眉头,“竟还有这样的往事?如此说来,平南侯府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只是可怜了那个无辜的女孩儿。”

    身体落下了残疾,又被退亲,若是刚烈些的,只怕就此寻了短见。

    “与你说这些,不过是告诉你,荣华郡主心黑手辣,又极为偏激。她若是看上了沐容,沐容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敢躲着她,只怕躲不过。”

    我看了看外头的日光,很是孝顺地在心里为沐容上了一炷香。

    果然,没过了两天,我就听说荣华郡主带了一队女护卫,去京城最为有名的眠香居里将沐容抓了个正着。

    沐容凭借一副好皮囊,在京城里游历花丛,处处留情。这眠香居里便有一位花魁,大概是叫做什么如柳的,貌美无双,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沐容很是相得。

    躲着荣华郡主这几日,沐容便是一直宿在了如柳那里。

    他大概是想着,无论如何,荣华郡主总是个女人。他躲进了青楼,她总不能追来吧?

    然而荣华郡主不是一般的女人,除了皇宫外,还真就没什么地方不敢她闯的。

    荣华郡主为了永城侯大闹眠香居,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据说,沐容是穿着寝衣被她从如柳的屋子里捉了出来的。又亲手提了铁棍,将花魁如柳的十指齐齐打断,说是如柳仗着自己会弹琴会写字勾引了她的男人,她只给些教训。

    如柳本就是以琴技扬名京城,十指齐断,日后便是好了,也再难抚琴。

    且又有荣华郡主的手重重打在了如柳的脸上,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被她戴着的纯金护甲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登时便将沐容吓得晕了过去。

    这还不够,荣华郡主又扔了两千两银票给眠香居,要买下那如柳。

    老鸨见如柳已然破相,往后再难为她赚银子,且就算完好的时候,一个花魁而已,也不值两千两银子,自然眉开眼笑地应下,取出了如柳的身契交给了荣华郡主。

    可怜如柳苦苦哀求而不能,和昏迷着的沐容一同,被荣华郡主提出了眠香居。

    沐容好些,被塞进了马车里。如柳却只穿了雪白的寝衣,被绑了双手,跌跌撞撞跟在马车后,一路被人围观指点着,进了荣华郡主府。

    这事儿闹得很大,就连皇帝都听说了——没办法不听说,几个御史联名上折子弹劾,一弹劾荣安王府教女无方,令宗室蒙羞,一弹劾荣华郡主肆意妄为,伤及了无辜。但是所有的折子,都没提沐容。

    皇帝素来不喜欢沐容,甚至因为母亲的缘故,对沐容失望。因此,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件事,只命燕皇后下懿旨不轻不重地呵斥了荣华郡主。

    荣华郡主很是乖觉,虽然不知道这里边的缘故,但她敏感地觉察出了皇帝似乎对她的嚣张行径并没有反感。于是便难得柔顺地接了懿旨,又进宫表示自己只是因对沐容痴心一片,才做出了那般惊世骇俗的行为。一痛认错,之后便恳求皇后为自己做主,将沐容赐婚给她做郡马。

    按说,这宗室女的婚事,皇后还是能够做主的。但是对荣华郡主,燕皇后是从心里不喜欢她的秉性,再一个也是因着沐容好歹是个侯爵,若是将这么个雌老虎赐婚给他,真怕是寒了勋贵们的心。左右为难之下,还是皇帝做了主,直接下旨,令沐容与荣华郡主择日完婚,并亲自手书“天作之合”四个大字,赐给了沐容。

    皇帝圣旨,沐容便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又能如何?

    反抗,是不敢的。相反,还要勉强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接了圣旨,含着一腔悲愤去准备婚礼。

    因还在老夫人的孝期之内,又已经出了百日热孝,着实不好成亲。但圣旨又摆在了那里,也不能违拗,只能将万事简略些。

    荣华郡主倒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她心急,只要早日成亲,礼部便将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眼瞅着到了婚期,沐容不情不愿的,穿了大红色喜服,将荣华郡主用八抬大轿,迎进了永城侯府。

    这个场合,我是不能避过去的——也并不想避过,看着沐容那张如丧考妣的脸成亲,简直是心中大快。

    送入洞房的时候,我甚至在想,沐容会不会如那平南侯世子一样,被吓晕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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