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杨曦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都是她來到这个乱世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从她一开始出现在夕阳公府。遇见慕容云。知道自己这个未婚夫对她其实沒有丁点情义。却因为先皇的圣旨不得不迎娶她。那时。她只是简单的以为。就算沒有爱。只要有个安乐窝。她也能平平静静过一生。

    后來。在夕阳公府里。她看到与霍宇长得一模一样的冯跋。初见便是惊为天人。再后來。宫里再次相遇。他为了她。得罪了整个慕容家族。火烧将军府。她第一次对他情根深种。直至后來随他回到龙城。对他的爱似早已注定。又仿佛一切只是在不经意间情愫渐生。等她回过神想起慕容云时。心里头被占满的。早已是冯跋的影子。

    以身渡蛊。忘情绝义。短短两个月。在龙城那一段日子给她留下了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回忆。

    远走西域。引产驱毒。经历过生死劫难后。再见他。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可他的心仍是时时刻刻在她身上。忘了她的一切。却忘不了对她的感情。明知她是素弗在意的女子。仍是霸道地把她纳入怀中。强取豪夺。她曾经开着玩笑问。若她是素弗的女人。他会不会强迫她。当时。他说。如果是她。他会。最终他以行动证明了当初的答案。不管她是谁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只要是她。他一定不会放弃。

    过去种种。想起來的时候似乎很遥远。又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如此清晰。近在眼前。

    她怀念在冰圣宫那一段平静的日子。虽然冯跋和慕容云几乎每天都要打上一架。可她明白。他们不会真的去伤害对方。因为他们知道。两个人之间不管是谁受了伤。最终伤害到的一定是他们最在乎的女人。

    好想看看后山那边被他们毁得七零八素的丛林有沒有好好长起來。好想看看那副被冰封了一年多的麻将是不是还像从前一般光洁无瑕。好想看看……那个一直被蛊尊救治着的他……是谁。

    不知道是谁的长指抚过她的脸。拭去她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

    朦胧间。自己仿佛被抱了起來。一股熟悉而好闻的气息充斥了一天一地。她张了张眼。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深沉的爱意。以及对她宠入骨髓的怜惜。

    如珍珠般晶莹的眼泪再一次滑落。她动了动唇。哑声道:“我讨厌这里。跋。带我回冰圣宫。带我回家……”

    她真的不喜欢这个皇宫。不喜欢这个到处都是莺莺燕燕娇声媚笑的后宫。不喜欢皇城。不喜欢燕国。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一切。她想回家。想要回到他们的身边。他们。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缺失……

    “好。我们回家。”他笑了笑。从好看的唇齿间溢出如梦似幻的声音。

    好。回家。回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离开这里。这个皇宫。这个皇城。这个江山。

    冯跋看着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唇边眼底都是宠溺的微笑。

    妖精。明日你就会知道。谁的爱。释了兵权。舍了荣华。

    为了留住最令他沉沦的那张笑脸。他可以为她。倾尽这个天下。

    当东方微亮之际。有的人面露微笑相依相偎。有的人却被眼前莫名奇妙的状况愁坏了一颗郁闷的心。

    “我不是冯跋。”他眉心紧锁。再一次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甚至一室的宫娥太监解释。

    “圣上。您昨夜喝多了。先喝口茶去去酒气吧。”宁舒从宫娥手中端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递上。

    “我说了我不是冯跋。不是你们的圣上。”他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道:“我他.妈的也沒有喝酒。”

    “身为一国之君。请圣上不要随意说脏话。”宁舒那杯热茶仍是恭敬地端送在他面前。一双雪白的小手被滚烫的杯子烫出一圈圈红印。

    他皱了皱眉心。冷冷一哼。接过來狠狠喝了两口。滚烫的茶水灌入口中。烫得他冷汗狂飙。“该死。是谁倒的茶。想要烫死人吗。”

    宁舒身后那名宫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饶命。是……是奴婢。”

    宁舒脸色一沉。冷然道:“烫伤圣上。罪不可恕。來人。拖出去砍了。”

    “是。”守在门外的侍卫应声前來。押着吓坏了的宫娥一路往外拖去。

    宫娥吓得面如土色。边哭边求饶道:“圣上开恩。圣上饶命。饶命啊……”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看着宁舒。有点不知所措。“我只是随意抱怨了下。”

    “任何人。胆敢伤害圣上。就必须要受到惩罚。”一旁。张亦阳沉声道。

    “可我……我不是圣上啊。”那名宫娥的哭声远远传來。他慌了慌神。急道:“等……等一下。别真的杀了她。她还那么年轻。她……不行不行。快让他们住手。快。”

    “除非圣上下旨饶过她。”宁舒面无表情道。

    “可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圣上。”他想站起來追出去阻止那些侩子手。奈何有张亦阳挡着。他哪里都去不了。咬了咬牙。他恨声道:“让他们住手。我……我下旨。让他们住手。”

    “请问圣上。是谁要下旨。”宁舒问。

    “是我。”掌心握得紧紧的。他紧咬银牙。狠狠道:“是朕。是朕要下旨赦免她。还不快去。”

    “既然是圣上下的旨。属下自然会遵从。”张亦阳倾身。恭敬地问道:“请问圣上。还有其他旨意吗。”

    “我有你.妈。还不快去。”再不去。人都要变成无头女尸了。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张亦阳转身离去。唇边还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那么。圣上。让臣妾伺候圣上更衣上朝吧。”宁舒从宫娥手中接过金色龙袍。一步一步像他走來。唇边的笑。媚如三月阳光。“今日是圣上登基的日子。圣上。请吧。”

    霍宇死死看着她手中的龙袍。听着她自称臣妾。感受到她令人毛骨悚然的强悍气息。绝望从心底深处升起。

    怪不得引诱他参与国家大事的商讨。怪不得每日里宁愿冷落娇妻也要陪他一起探讨治国之道人生价值。却原來。这一切都是阴谋。彻头彻尾的大阴谋。该死的冯跋。他根本早就算好了这一天。早就把他设计到这一个惊天大阴谋里。

    可他不是冯跋。不是文成帝。他不是。

    “圣上。以后。‘不是圣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无辜的人听到。那些人。都会被砍头灭口的。请圣上三思。”宁舒俯身向前。小嘴凑到他耳边。说出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景阳殿内。咆哮声不绝于耳……

    新的历史被记入史册。多年以后。翻开其中一篇野史。还能看到这样一段有关后燕灭亡。北燕建立的记载:

    公元401年。河间公慕容熙篡位夺政。同年。慕容熙登基。史称昭文帝。

    慕容熙在位期间。兴筑宫殿、游玩打猎。导致军民死亡的数以万计。燕国境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公元407年。以大将军冯跋为首的义军团揭竿起义。起兵攻进皇城。战乱中。慕容熙离奇身亡。天下已定。无心于朝政的冯跋丢下义军团与整个大燕江山。退隐燕北。

    同年。慕容云登基。执行新政。施惠于民。燕国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公元409年。慕容云被刺身亡。朝政突变。皇城一片混乱。

    冯跋出兵平叛。并于同年登基。改国号北燕。改皇城为龙城。建都。

    自此。后燕灭亡。

    公元430年。冯跋病逝。谥号文成。一代战神。千古明君。从此消逝。

    公元436年。北魏军入占龙城。北燕亡。

    魏王派人挖掘文成帝冯跋之皇陵。匠臣报曰。龙城之皇陵为虚墓。数年辗转。始终不知冯跋真陵所在。对战神畏惧了一生的魏王。含恨而终。

    民间传说。当年冯跋为美人。把江山拱手让与慕容云。

    民间传说。慕容云在位时。为保江山亲自发兵围剿冯跋。兵败重伤回朝。途中遇刺身亡。

    民间传说。冯跋登基当日。千杯不醉被誉为酒神的他。庆典上一醉不起。

    民间传说。冯跋在位二十余年。他国因为对战神的畏惧。再沒有哪一国敢带兵进犯。泱泱北燕。一派繁荣。

    民间传说不尽不详。但。千古战神文成帝。从此却成了民间神话。

    这个神话。一直流传至今。

    悠悠历史。如滔滔长河。川流不息。

    英姿盖世。不敌漫天飞烟。终归覆于黄土。尽化尘埃。

    正如霍宇当年所说。他们身处的乱世。到二十一世纪时。已经历经了千百年的岁月。史册所记载的历史或许是真相。也或许只是执笔记录的寥寥数人眼里所谓的事实。一千多年过去以后。谁还能准确的说出当时的一切。

    于是。有人心安理得为历史盖上一件遮阳的外衣。有人。含恨带怨。为某些人的不负责任用一生去收拾那堆被遗留下的烂摊子。

    战乱仍在继续。人间。却自有一方天堂。

    某个沒有特殊意义的凌晨。他坐在景阳殿屋顶上。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想着当初在这里和她说过的话。想着她对冯跋的信任。想着他那时无法理解的她的坚定。一颗心。从未有过的宁静。

    若是用他的自由。换你幸福一生。或许。也值得。

    举起酒瓶狠狠灌了两口。唇边渐渐泛开无奈的笑意。当真以为我会接受命运的安排么。希儿。若不是为你。我何至于此。只是你可会偶尔想起。在遥远的国度。曾经有一个他。在无边的夜色中。整夜里静静看着你。

    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长身立起。面向隐隐吐白的东方。扬手挥掉酒瓶。在破碎的声线中。迎接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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