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年说交换,不过是那瞬间唯一想到能压顾妙年的话,好让对方知晓自己并非对她的真实意图一无所知,可以任由她糊弄。

    换句话说,绝大成分是在诓她。

    但随即眼前人的沉默,便是肯定了顾绮年的猜测。

    七堂姐所在意的,真不是穆三公子,而是那位。

    然自己的想法,在她心里,难道还真成了有价值的信息?

    “姐姐想知道什么,具体哪方面?”

    虽然有了决定,顾绮年为马上能解去自己心底一大疑惑而感到激动,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尚拿捏不准顾妙年的心思,答话间若稍有不慎,主动权便又会重新转回到对方手里。而如今,是七堂姐对自己有所求。

    顾妙年似乎还真十分在乎这个,哪怕在两回失败的试探之后,面对已经清楚她真实来意的顾绮年,仍愿意以交换信息换取这个答案。

    “男女之间,你觉得我能问什么?”

    这语气不算好,亦直白的令人发怔。

    顾绮年的脸色还真滞住了,这七堂姐到底是什么性子,难道不懂得含蓄一些?

    被异样目光瞅着的顾妙年却神色如常,丝毫没为方才的话感到羞涩,仍是直盯盯的望着身前人,认真的等待她开口。

    “我就见过他一次,姐姐何以就问这话?”

    “是七夕之后你随大伯母去元平公主府的那次吧?”

    她阐述的精确,但口吻并非是十足的肯定,带着问话,那就是她自己的推测。

    顾绮年听出此意,也不否认,颔首道“是”。

    顾妙年的表情则似有几分忧伤,但并没有沉默太久。随即抬眸却又是语出惊人,“你喜欢他吗?”

    这、这什么节奏……

    按照之前的联想,哪怕知晓可能不大。但顾绮年对七堂姐还是做过了假设。毕竟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是很难猜,何况对方都为此执着到了这种程度。连很多不符身份的话都说了。

    然现在自身被顾妙年这样发问,顾绮年显得略有无措,顿了顿只语气坚定的接过话反问:“姐姐喜欢?”

    闻者全然没有普通闺秀的矜持,坦然应:“是的。”

    明明是自己先被提问的,但一时间要顾绮年回答这个问题,还真有些为难。

    这种感觉其实很怪,若换做旁的只见过一回的人。当然是不可能就此产生任何情愫的,而当遇到这类情况时亦是马上否定应对。

    但是那位红枫下的少年,顾绮年却犹豫了。

    好似冥冥之中,彼此间就有种无形的引力。初见时她就由心底生出了熟悉感;再到当晚的两个梦境,之后时不时的想到,都让她很难分辨清自己感情。

    一个人的时候,顾绮年想过很多,甚至也想过刚刚七堂姐问的这个问题。

    故而。在被问及时,她才没有能立即说出那个该有的回答。

    这并非是个不假思索就能给出回应的问话。

    顾妙年承认之后,又说道:“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

    顾绮年下意识的往她的手腕瞥去,不确定的开口:“救命恩人?”

    后者点点头,随后又马上摇头。纠正道:“不止,他救了我的命,更救了我的命运。”话落抬眸,望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九妹,你不是想知道他关注你是为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

    四个字,重复响彻在顾绮年的耳旁,更是不断萦绕在脑海中,有刹那的昏眩。

    惊愕了好半晌,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怎、怎么会呢?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

    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轻。

    或许,连顾绮年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正在接受这个答案。

    被喜欢着?

    没有以前没有过程,然后有人告诉自己,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人由于喜欢她,所以才盯着她?

    然后,又因为那个人身份的特殊性,才导致回京后身边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顾妙年对眼前人的反应却并不如何在意,接着道:“所以,我才急着想知道你对他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就没隐瞒自己的感情,然后在说那句“他喜欢你”之后追问顾绮年这话,有些事已昭然若揭。

    顾绮年拿起几上的白瓷盏喝了口水,缓和了下情绪,暂且压下那个令她震撼的信息,重新将目光投在七姐身上。

    然这时候对视,她就不得不带上几分警惕。

    如果事情真如顾妙年所说,那对方就不可能对自己有好感。而上一回,她所说的“不会在同盘棋局上”这话,亦得重新斟酌。

    “先不论我想法如何,就我的存在,姐姐想来挺介意的吧?”

    都说得这般透明了,这句话其实显得有些多余。

    果然,顾妙年点头,坦白承认:“我确实挺不愿意见你回京的。”

    “姐姐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都为侯府小姐,族中姐妹排序,哪怕顾妙年平日对外界再不关心,但自己有个九堂妹的事必然不会忘记。因此,显而易见的,顾绮年是在问她什么时候从那位身上知道她的。

    “很久之前。”

    顾妙年却给了个模糊的回答,想来是不愿透露太多有关他的事情,哪怕知晓眼前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如果我跟姐姐是一样的心思,你会怎么做?”

    闻言,顾妙年的脸色就变了,身子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睁大了眸子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九妹你从小离京,除了幼时曾跟着四叔四婶回来过一趟,但近些年来从不见你们踏足京城半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顾绮年心下满意,七姐的思维已经乱了。看来是真的很在乎那个人啊。

    “姐姐忘了,我刚还说过,我不认识那个人。”

    顾妙年的平静被混搅。竟已分不清真假,“可、可你就在公主府见过他一回。怎么能起那种心思?”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的,所以这不正等着请教姐姐你呢?”

    顾绮年徐徐而道:“姐姐若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就不可能到我这求个心安。你明知一面造成不了什么,可就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因为你紧张。

    姐姐之前用穆三少爷来试探,是觉得我与他见面较多,想来是恨不得我能心有所属。借此除去你的担忧,对不对?”

    顾妙年已经下了踏板,她背对着轩窗,没有反驳。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如此。顾绮年继续做着大胆假设,“那么,姐姐之前说的很多话,其实都是瞒着那位的,甚至来找我这一举动都是自己决定。是不是?

    你担心你最不愿见到的场面发生,便不惜破坏那人的计划,想我对他产生厌恶,可是这般?”

    “你、你怎么都知道?”

    顾妙年转首,瞪大了眼睛。脸上尽是匪夷所思。

    “因为你的所言所语,完全同他背道而驰。”

    顾绮年笑了笑,心中有了谱,也起身走近对方,轻轻的又语:“他既然是暗中关注我,就是不想我察觉,那怎么会让你过来说这些?

    再且,他的身份不简单,连上次在公主府见我都安排成巧然,再加上你刚刚所言,如果我真是他的目标,那自然不会主动做些让我厌恶他的行为,毕竟没有人是喜欢被监视着的。”

    顾妙年从小自诩聪明,现在却被对方的分析震惊到哑口无言。

    难道这就是九妹的特别?

    “但我还是做到了,不是么?”

    顾绮年没说“不对”,因为哪怕她想的透彻,但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在算计。

    现在的一切虽然说是顾妙年在自作主张,但掩盖不了那人做过的事,公主府的偶遇一手安排,不就是等她跳进去的圈子?

    没有人会对这种人产生好感。

    所以,最终顾妙年还是笑了,“看妹妹的表情,想来就是我要的答案。”

    自己这一番话下来,就算九妹对那人真有好感,现在怕也要转为讨厌了。

    之后,两人皆是无话。

    须臾,银娟在外提醒到了午膳时辰。

    顾妙年就此要离去,在她接近门帘的时候,顾绮年却喊住了她,“七姐,你既然视他为恩人,这般破坏他的计划,真的好吗?”

    “我活着是为自己。”

    随后,掀帘,出屋。

    顾绮年没有送她,因为有所意识,对方已视自己为某种威胁,或许现在不在同盘棋局上,但来日呢?

    不过,她至少没藏着掖着。

    顾妙年的目的、想法,哪怕彼此间的牵扯,都没有隐瞒自己,即便是自私,也说得坦坦荡荡。

    她在为她自己争取想要的!

    浑浑噩噩的坐回炕上,顾绮年双肩一懈,这才有时间去想那句话。

    喜欢自己吗?

    再回忆那场短暂的相遇,当时的对话与情景,如果七姐说的是真的,那他当时掩饰得也太好了。

    至于那人身份,与公主府有所渊源,又能认识侯府里养在深闺的姑娘,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他又为何会对远在千里的自己生出那等情愫?

    思及此,心跳的就厉害,也为刚刚听见七姐说出那句话时瞬间的惊喜而感到懊恼。

    顾绮年揪着衣角,自己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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