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打到陈又涵手机上的第九个电话。陈又涵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它按掉了。在下一个电话还没有打进来前,他终于把手机关了机。

    叶开站在房间的窗户前,从二楼看向楼下的院子。陈又涵的黑色卡宴安静的停在那里,阳光在车顶溜出一抹锐利的反光。不远处,西河的河水沉寂如一潭死水,时间和记忆在这里似乎都挪不开步子了。叶开看了一会儿,沉默的转过身来。

    这是他被陈又涵软禁的第二天早上。

    陈又涵的左眼还顶着乌青的一个大眼圈,是被叶开昨晚上挥拳打的。他可真是不客气啊,陈又涵到现在都觉得眼眶和眼球在疼。

    叶开看到他那狼狈样子,嘴角抿了抿,又很快收了回去。他冷冰冰的问陈又涵,“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

    “今天。”

    叶开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陈又涵看他一眼,“假的。”

    “……”叶开有点无力,“你想怎么着。”

    “你想吃什么?”陈又涵一手举着一样东西,仔细一看,一边是雪菜肉丝面,一边是香菇炖鸡面——都是方便面。

    叶开往床上一躺,床下的弹簧发出了些声响,“随便。”

    陈又涵像是个得了太后令的奴才,沉默的转身退下,去厨房里鼓捣去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又涵端进来一个餐盘,盘子里放了两碗面。出乎叶开意料的是,碗里并不是方便面,而是他亲自搭配食材做的,香气四溢,诱得人肚里咕噜叫。叶开并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老老实实的爬起来,坐在餐桌前吸溜吸溜吃了起来。

    陈又涵厨艺真是一流的,姐姐真有福。

    叶开想到这里,吃在嘴里的东西顿时没了味道。他放下筷子,沉默的低着头。

    陈又涵把碗里的牛肉夹给他,“再吃几口。”

    叶开不为所动。

    陈又涵踟蹰了一会儿,把筷子轻轻搁在碗上,“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是他。叶开不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呢?给了他原本就注定不属于他的东西,然后再在期限到了的时候拿回去吗?

    陈又涵干燥温暖的掌心贴在他柔软蓬松的头发上。

    叶开鼻子一酸。

    他揉动他头发的动作意外的宠溺亲和。叶开在他的掌心里像个小孩子。他揉他的头发,拼命往下压,“小叶开又长高了啊?”他攥紧了拳头,被他压得摇摇晃晃,憋足力气憋出奶声奶气的一句,“又涵哥哥讨厌!”

    记忆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场合如潮水般涌来,掩盖住这样不如意的现实。

    看到叶开抬起头来的刹那,陈又涵愣了一下。叶开神情正常的看着他。可是就是在这样正常的一张脸上,毫无预兆的落下了一行泪。紧接着是第二行。陈又涵伸出手去抹,抹了一行,又是一行。

    他的手在抖。嘴唇印在叶开的眼睛上,湿漉漉的。

    他尝过他的泪水,却未必知晓他内心的苦楚。

    叶开抽了下鼻子,微笑道,“你结婚了以后,会是怎么样?”

    这样的场景是在陈又涵的梦里出现过的。

    叶开的腿架在他的大腿上,十个脚趾头在阳光下蜷缩又松开,嘴巴里嚼着他喂到嘴边的橘子。

    “结婚后不许叫我洗碗。”

    “好,我洗二十次,你洗一次。”

    “我想吃什么,你就要给我做。”

    “好,不会的我就去学。”

    他捂住肚子像是突然想到,惊恐的瞪大眼睛问他,“怎么办,我生不出孩子!”他则一个板栗敲过去,“你神经啊!”

    ……关于,他和他会有的未来,他们在盛满阳光的阳台上畅想。

    可是,那是梦啊!

    “你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叶开抹了抹眼泪,“住在这里吗?”

    “不一定,看你姐喜欢。”

    “哦……你会和我姐吵架吗?”

    “会,也许不会。”陈又涵把碗推到他面前,“你再吃一点。”

    叶开捡起筷子,却并不打算动。

    “我姐她不会做饭的。”

    “出去吃吧,也许。“陈又涵并不确定,他想快点从这个话题上逃走。

    叶开并相信的看着他。

    “好吧,也许我会做一点。”陈又涵心不在焉。

    “你会让她洗碗吗?“叶开不依不饶。

    陈又涵深深的看他一眼,“不会。”

    “你们会有孩子吗?”

    “会。”

    “你们会过一辈子吗?”

    “会。”

    “所有我原本打算和你做的事情,我都会和她做下去”陈又涵站起身,把碗筷都收走,“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听到的,那么,我已经说了。所以到此为止吧,不要再问下去了。”

    叶开踹翻椅子,转身出了房间。陈又涵则沉默无语的把碗筷放进厨房。一直到此时此刻,他都不是很确定自己把叶开束缚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内心有一种焦虑,这焦虑推动着他,告诉他,有些事情如果他不做,那么他这辈子都会在悔恨和遗憾中度过。所以他听从内心的**和任性,逃离了一切,自私的把叶开卷入自己的一厢情愿中。

    他洗过手后出来,找了一圈,发现叶开在阳台上吹风。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身后,有些小心的用手臂圈住他的腰身,“冷吗?”

    衬衣的衣角在风里飘。

    叶开没有挣开他,答非所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转过身来,仍旧安分待在陈又涵怀里,与他面对面,挨的很近,“那就做吧。”他的双眼如此平静,“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做。”

    陈又涵有一瞬间的慌乱。

    叶开揪住自己的一缕头发,歪头看着,“头发有点长了,你能帮我理一理吗?”

    为了这个幼稚不现实的建议,陈又涵开车出去买理发工具。出门前虽然有犹豫,也有愧疚,但他还是反锁上了门。叶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漫无目的的换着台,听到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嘴角有了一抹苦涩的笑。

    陈又涵技能再多,那也不包括理发。不得不说,当叶开坐在镜子前是,他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陈又涵拣起他一缕额发,拿着剪刀的右手有些不确定,

    “剪吧。”

    叶开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关于你的一切,就由你亲手做个了结。

    他闭着眼睛,耳边只听到陈又涵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陈又涵究竟会把他头发理成什么样,就好像他对自己从今以后的未来毫无兴趣。

    叶开后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没忍住,迸出了这两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太丑了,实在是太丑了,丑的像是狗咬的一样。陈又涵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仍旧无赖道,“我不管,是你让我剪的,我警告过你了。”

    “恩。”叶开摸摸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笑道,“谁让我天生长得帅。”

    陈又涵去拧他的脸蛋,被躲过去了。他只好勾住他的脖子,“不要脸。”叶开裂开嘴做了个丑死的鬼脸,下一秒,两个人都看到了镜子里对方的笑。

    叶开后来做梦梦到这些天的事情,会惊醒过来。那时候他已经在国外求学,跟陈又涵隔了大半个地球和一整个太平洋冰冷的海水。他在异国的床上一个人醒过来,手脚冰凉到抽经,心悸的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明明是美好的梦境,他却像做了噩梦一样醒过来。是因为知道那些过去的他没有能力复刻。就好像从盛开鲜花的原野忽然掉入了悬崖。

    他会慢吞吞的爬起来,一直到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将脚底板那阵抽搐平缓过去,然后走到厨房灌上一杯凉水。他行走在暗夜里的样子就想是个丢失了记忆的老头子。

    更多的时候,他在这些回忆中失眠,咬紧牙关,不敢有分毫松懈。

    那天下午陈又涵一直抱着他,躺在床上聊着一些他以前不知道的事。他告诉他很多秘密,作为交换,叶开也告诉了他一些秘密。那些无关痛痒的一些小事情,在记忆里温吞吞的,缓冲了爱与不爱之间的灰色地带。晚上吃过陈又涵做的牛排后,又一起洗了澡。倒是没做||爱,大概彼此都觉得不妥。但这样反倒让共同的沐浴显得温情脉脉。陈又涵说他高中就帮叶开洗过澡。那时候他的身子香香软软的,但是非常不乖,喜欢玩水。给他洗澡就相当于自己也洗了一次澡。后来他就从卷袖子蹲浴缸外帮他洗变成了扒光了爬进去和他一块儿洗。叶瑾老笑他说来他们家蹭浴缸来了。

    洗完澡陈又涵又给叶开吹头发。他拨弄头发的动作很轻柔,轻柔而带着小心翼翼的笨拙,是第一次。

    叶开晚上睡得很早,他要为第二天做准备。陈又涵倒是没怎么睡着,他从来没好意思告诉叶开,那天晚上,他抱着他看了一夜。凌晨的时候,陈又涵从床上爬起来,在一张餐巾纸上列下了未来两天他想做的事情,好好的收在了裤兜里。

    第二天叶开起得很早,说想吃芝士蛋糕。陈又涵出门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借口。一直到确认陈又涵已经出了小区,叶开才开始穿戴,动作迅速而带有一丝慌乱。他从二楼阳台跳下去的时候,内心没有一点犹豫或害怕。昨天早上他站在这里十分钟,该有的挣扎和不确定都已留在了那个时刻。即使内心模拟过多次,对于究竟以怎样的姿势落地伤害最小他也完全了解,但纵身跳下的瞬间内心仍是颤抖着。身体未免遭受到冲击和伤害,比叶开想像的更严重一点,但没有到影响行动的地步。他挪动着步子,目光坚定的朝着西河走去。他已经把一切都放在身后。西河区大片的工地寂静的沿着西河蜿蜒。这里是待开发的新区,却从此是叶开内心的荒芜。

    陈又涵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通讯工具,这里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士过来。叶开沿着公路走了很久,久到他微恙的双腿感受到了饱满的酸痛感,他才拦下了一辆过路回市区的车。

    他不知道陈又涵拎着一盒芝士蛋糕回来,看到大开着的阳台门,脸上是怎样的神情。风吹佛着月白色的窗帘,陈又涵走过去,拉上阳台门,而后从裤兜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餐巾纸,再也没看一眼,扔进了垃圾桶。

    他宁愿从二楼跳下去,也不愿施舍给他最后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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