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久躺在病床上,出神望着窗外那一抹天空。安静极了,安静到他仿佛能听到一丝丝白云飘过去的声音。自从他被送到医院,这间单人病房就一直如此安静着,只有医生查房时才会呼啦一下涌进来很多人。

    到现在为止,两天了,没有人来看过他。

    他尝试着动了动耳朵,被陈瑀涵扎破的地方已经被很好的包扎了起来。他没有问医生会不会留疤,那里无所谓,有疤的话就把头发留长一点好了。倒是后背几乎被扎透的一刀让他有点担心,单薄的身体上前后缠绕了很多圈绷带,到现在也还是会隐隐作痛。

    陈又涵没来看过他,但伍思久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那边肯定很乱,而他住院医疗的事情无疑是陈又涵安排的,这就够了。

    因为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所以伍思久可以很仔细的回想当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再带着没有一丝波澜的心情反问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陈瑀涵会发现里面夹杂假币,那是伍思久在他耳边小声提醒的。

    陈瑀涵会举刀扑向陈又涵,也是他从中做的手脚。

    当他反复回忆这两个细节时,伍思久不觉得不妥,也不觉得愧疚,他冷漠的玩弄耳朵上的伤口,刚结痂的地方又被撕破,白色纱布上隐出淡红色的血迹。

    第二天早上他在报纸上看到了陈瑀涵面临牢狱之灾的报道,紧接着下午就见到了陈又涵。陈又涵那副尊容看上去比报纸上被拘留的陈瑀涵还要差。他过来了,先是坐下,东拉西扯的问病情,伍思久一一应着,把医生早上说的都一字不落的答给陈又涵。后来眼看着陈又涵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严重,便截断话头,掀开被子跟陈又涵说,“进来睡会儿吧。”

    陈又涵什么也没表示,脱下外套就躺了进去。

    伍思久往旁边小心翼翼的挪了挪,维持着靠坐在床头的姿势,给陈又涵掖好被角。

    “你有事情瞒着我。”

    隔了很久很久,伍思久才若有似无的说了这么一句。

    回答他的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伍思久顺顺陈又涵的头发,“命都差点给你了,不知道还有什么严重的值得你瞒着我。”

    他扭过头去,又看回他每日都会看的,一成不变的风景。

    陈又涵仍旧躺着,眼睛却睁开了,眼里翻滚着莫名复杂的情绪,和曾经那个陈少一点一点也不一样。几秒后,他又闭上眼睛,这次算是真正的睡过去了。

    他却不知道伍思久是知道他刚刚醒着的。给睡着了的人说话,多没意思。

    伍思久冷淡的笑着。

    人啊,又懦弱又自卑,却又又勇敢又冷硬,又单纯又蠢,却又又复杂又聪明。

    陈又涵睡到下午五点多醒了,没多说两句就急匆匆走了。回了家,家里老头子在等着。

    陈飞一被这次的事情气的不轻,差点也进了医院。陈瑀涵不知好歹,不是个好东西,他知道。面对自己亲儿子,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包庇一个外人。但自己亲儿子这么狠绝,他也是头一次领会到。本来陈瑀涵是不用判重刑的,以陈家的手段人脉,到时候把人捞出来是轻而易举。可陈又涵这次确实铁了心要跟自己老子过不去,一丝情面也不卖。陈飞一如果硬要保住陈瑀涵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心里清楚,如果真这样做了,那就等于失去了一个亲儿子。

    就在陈瑀涵在牢里望眼欲穿等着保释时,他不知道陈飞一已经妥协的闭了眼睛。

    但陈又涵的日子也不好过。在陈瑀涵那件事上得罪了老头子,那就意味着在其他方面要吃点亏。果然,回家去的陈又涵一见老头子的脸色,就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陈又涵正了正衣装,煞有介事的在陈飞一旁边坐了下来。

    陈飞一开门见山就问,那个被绑架的小子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陈瑀涵知道用他来威胁陈又涵。

    陈又涵当然不能说本来那个不争气的堂弟是要绑架叶开的。至于为什么绑架叶开,那当然是因为叶开是他相好,是他心头肉。谁知道他睁眼瞎到能绑错人呢?既然叶开不能供出来,那就只能由小久说开去。陈又涵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是他好朋友。

    这句话一出来,就等于是公然藐视陈飞一的智商。老头子手一扫,上等的紫砂茶杯应声落地,四分五裂。陈又涵眼皮子抖了一抖。

    “别以为你在外面整的那些幺蛾子我不知道!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现在你已经跟叶瑾订婚了!你还想怎么样?你难道指望叶瑾也会不计较?她可是个姑娘!一个姑娘家,能容忍自己老公在外面偷腥吗?还是个男的!”

    陈又涵本来也没想瞒着,陈飞一这么一拆穿,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态度也强硬起来,“这是我跟叶瑾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收拾收拾去意大利养老去吧,怎么样?”

    “你以为等叶瑾知道你还有周旋的余地?”

    “不用周旋,已经周旋好了,她知道。”

    陈飞一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陈又涵有点得意的看着自己老子。

    “我不管,你给我处理干净。” 陈飞一哼了一口气。叶瑾的牌被儿子拆掉了,他就算倚老卖老耍无赖那也得给陈瑀涵找回场子,不为别的,就为出口恶气!

    陈又涵当然理解他这种心情。倒不是说他偏袒陈瑀涵,一碗水端不平,而是他俩搞出的这事实在是太丢面子。面子这东西虽然虚,但却是陈飞一相当看重的东西,而且越老越要面子。你要是让他当众下不来台,他估计能一口气背过去。陈瑀涵已经去牢里蹲着了,老头子总不能跟一个劳改犯计较吧?那能怎么着,只能在自己亲儿子头上出出气了。

    陈又涵大可敷衍老头子,跟伍思久一刀两断。毕竟那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

    但一贯没情没意□似的陈又涵,安抚性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破天荒的咽了回去。

    他想到今天下午伍思久趁他睡着时说的话。他一贯冰雪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两天陈又涵所面临的难题?想起他那白雪似病态的脸,青葱似削尖的下巴,以及那明知有事却又强颜欢笑的样子,陈又涵觉得被狗了吃了很久的良心又跑了回来。

    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还为了他躺在医院呢。

    陈又涵郑重其事的弯腰鞠躬,对自己老子,行生分的大礼。

    眼睛看着地面的时候心里想这事情真他妈操~蛋,他原本这大礼是留着跟叶小开拜堂成亲用的。

    “爸,人家为了我现在还躺在医院呢,他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这就是一副无赖的嘴脸。陈又涵平常干的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事情还少吗?现在他要为个玩物跟自己老子谈良心。

    “要多少钱,给他就是。不止这一个,你趁早给我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干净!”

    听到陈飞一这样说,陈又涵才惊觉一个事实。他现在在外面,除了伍思久,就真的没别人了。

    伍思久竟然陪了他这么久,陈又涵有点吃惊。一直以来他都把他的脸记成是叶开的,以至于现在他一回想起来就是叶开那笑起来有小虎牙的脸。

    很久之前有个下午,事后,陈又涵边抽烟边说他那颗泪痣性感。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陈少,我脸上是没有泪痣的。”

    哦,那是叶开的。

    在陈又涵心里,那颗泪痣到现在也没从伍思久的脸上抹去。

    继而陈又涵又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叶开了。

    “你不去处理,我来。”陈飞一对陈又涵难得的卑躬屈膝无动于衷,不仅如此,一想到这头桀骜不驯的野马是为了一个烂货,一个男人而低头的,就更是怒火中烧。

    “不行。”陈又涵半步也不让,“他只是个孩子,你会吓坏他的。”

    陈飞一的特助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扶住自己老板。本来老板家的家务事是轮不到他插手的,可眼见着少老板都快把自己老子气死了,他要再不说两句,那就真得出人命了。

    身份原因,他也不能说的太过火。不过幸好一来他是陈氏的元老,陈又涵尊敬他,得叫他一声叔叔,二来陈又涵知道老头子身体不好,也着急找个台阶下。既然对方台阶摆下了,他也乐得顺势而下。但对于伍思久那事,他也还是坚持,只是语气缓和了很多,答应会慢慢减少来往。

    倒是晚上的时候,他又去了趟伍思久那儿,给他带了些养生的汤汤水水,都是吩咐秘书买的。伍思久很听话的喝下了,陈又涵心思一动,鬼使神差的说,“其实脸上没有痣更显得干净。”

    伍思久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哪件事。心里不由得开心,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罕见的第一个笑容。

    陈又涵却不知道站在门外的叶开几乎是快哭了的表情。

    他只说伍思久是个孩子,却忘了他也是个孩子。只是这孩子一贯以来的聪明自持,让他忘了其实他也只是个孩子。那孩子很早之前顽皮的告诉他,他是一只蜗牛,只敢把小小的触角伸到外面,一遇到风吹草动,他就会使劲缩回去,再也、再也不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狡黠聪慧的光。这么久过去了,陈又涵早就忘记了这句话。他忘了那只蜗牛把整个柔软的身体都从坚硬的壳里探了出来,只是为了拥抱他。可最后却只是拥抱了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那只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蜗牛,在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路上,慢慢的爬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最后一段话快哭了好吗。

    那个在一开始说我爱你,只有三分的叶小开,不知不觉却爱了一百分 。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只有默默看一眼大纲,告诉自己稍安勿躁,该收拾的总会被收拾,该牛逼的总会牛逼起来的。。。。

章节目录

只谈性,不谈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三三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三三娘并收藏只谈性,不谈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