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光辉,婷婷和莉可按照“地图”上标记的路线,来到了陵园。

    庄严肃穆的园中,古柏森森,绿树葱茏,凉爽的清风拂过苍翠的枝梢,万叶和鸣,颂出悲壮的英雄礼赞。绒毯样的巨大草坪上,点缀着许多不知名的细小花朵,正如陵园中数之不尽的无名烈士一样,顽强地绽放青春,默默为美丽的春景增添动人的颜色。

    一路上神气十足、欢乐雀跃的莉可,此时,也感受到非凡的气氛,不自觉地安稳下来。粉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大人才有的、成熟的、严肃的表情,纤弱的小手突然增加了力气,生怕姑姑逃开、或者走失似的,紧紧攥住她温暖的玉手。——察觉到小丫头的不安,婷婷放缓了脚步,一边前进,一边用柔和的目光鼓励她,为她打气。

    就这样,两个人迈着缓慢、沉稳的步伐,来到纪念碑前,在镌刻进石头里的、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寻找亲人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印记。——皇天不负苦心人,一番仔细找寻过后,她们终于看到了连在一起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申孝智”“童光颜”的字样。

    泪水霎时蒙住了眸子,眼前一片昏花。脸庞似乎还没做好“要悲痛”的准备——面部肌肉僵硬,丝毫没有表情——眼泪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洒落在血肉铸成的丰碑之前。婷婷静静地矗立着,黯然神伤,完全沉溺在了自我的哀伤世界里。

    遭到漠视的莉可失去了精神上的依靠和支柱,不由得惶恐起来,开始低声抽泣。——孩子不同于大人,情感是压抑不住的,特别是像莉可这样单纯率直的孩子。一旦哭起来就要“尽兴”,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或者根本毫无缘由,抑或忘记了起因,反正,哭也要哭得痛快才好。——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后来,干脆变成了仪式性地干嚎。

    于是,在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中。婷婷陡然回过神来,慌忙俯身安慰她。——因为太爱她、太在意她的感受,不由得把心思全部放在她的身上。只想让她停止哭泣、快乐起来,竟然暂时忘却了自己,忘记了原本的悲恸。——柔言软语外加又搂又抱,这位不称职的姑姑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天,总算安抚住了委屈的侄女。擦干彼此的眼泪。再看时间,已是正午时分。

    祭奠逝去的故人,任何自我表白性质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甚至虚情假意的,无需闲言赘语,亲人们饱含感激、怀念、敬佩之情的热泪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献祭。姑侄二人静默地奉上了鲜花果品,怀着极崇敬的心情。带着最真挚的情感,对着纪念碑深深鞠躬,默哀。随后,离开了墓园。

    在一家路边饭馆吃过午餐,婷婷原本想带着莉可回旅馆——一来想让哭了一上午的小家伙好好休息,二来自己还需要仔细规划一下未来几天的行程:因为战乱的缘故,申教授和曹老师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想去拜访他们,必须乘坐几个小时的车;至于韩妈妈和梓重那里、君君和薛婆婆那里。也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到达的;此外,听说孤儿院已经改名为“善良福利院”,一定要抽时间回去看看;忙完这些,还得联系学校、租赁房子、购买生活用品……——不过,小姑娘却直摇脑袋,就是不肯回旅馆。她念念不忘对“美人”叔叔的承诺,坚持要去“安宁巷九号”。

    费了半天唇舌,还是不能说服这倔丫头改变主意,婷婷只好“缴械投降”,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东西,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安宁巷九号”。

    坐上汽车,转眼到了目的地。春日正午,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狭长的巷子里还留有饭菜的香气,困乏的人们却都已陷入午间安眠,四周一片慵懒的寂静。

    两位小姐沿着道路前行,次第数着门牌号:一号、二号、三号……九号!

    这是一间带着小院的普通平房,周围被竹枝编成的篱笆环绕,篱笆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院子宽敞明亮,青砖铺就的地面一尘不染。房屋质朴简单,东边一整面墙都被爬墙玫瑰的茂密枝叶覆盖住了——那气势,俨然是从屋顶倾泻而下的绿色瀑布——碗口大的红艳花朵点缀其间,格外鲜亮耀眼,西边几根疏竹掩映着青砖红瓦,靠墙的青石板桌面上摆放着考究的茶具,一只青瓷杯中还留有喝了一半的碧绿清茶。屋顶,梧桐探出来的枝条上,两只白肚黑羽的喜鹊昂首挺立,叽叽喳喳地向主人报告贵客来临的喜讯。

    不等婷婷敲门,听到鸟儿欢语的主人便打开了房门。一个八九岁的清瘦男孩赫然出现在姑侄面前,他先是揉了揉惺忪睡眼,接着,打起精神,礼貌地问:“请问,你们找谁?”

    一眼看到这秀眉秀眼的孩子,婷婷心中登时一紧,情不自禁想起了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亲生骨肉小鱼儿——即便知道有温柔体贴的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抚育他,但是,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母亲的心还是会因为思念而疼痛,因为牵挂而滴血。

    婷婷兀自愣神,沉默下去,莉可却快乐地笑着,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哥哥”:身量高高瘦瘦,皮肤白白净净,神清气爽,五官精致——最好看的要数那双机灵的大眼睛,明镜似的,好像任何事情经过这双眼睛都可以看得通透。

    看着看着,莉可不禁傻呵呵地乐起来:“哈哈哈,你就是卫国哥哥吗?你好,我是莉可。”

    小男生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位穿洋装的小小姐,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她为何要对自己这么热情,一时间有些紧张,涨红了白皙的小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我是申卫国,你是、你是……谁?”

    见他问自己是谁,莉可顿时生出不满,嘟起小嘴,抱怨道:“不是说了我是莉可嘛,还问我是谁……”

    “好了,莉可,不要为难哥哥。”知道小丫头的嘴巴不饶人,婷婷赶紧替卫国解围,“他没见过你爸爸妈妈,不认识你这表妹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到这话,卫国憨憨地冲着莉可笑了笑,继而抬头——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光颜的端庄温和、孝智的斯文儒雅——轻声问婷婷:“阿姨……”

    不料,他刚一开口,好奇的问题还没问出来,就被人用教训的口吻打断了:“叫舅妈。”

    紧接着,从其身后传来一个努力装出镇定语调——却因为克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欣喜,微微颤抖,进而有些跑调——的“清冷”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本书完)

    ps:

    本书正式完结,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祝作家朋友灵感爆棚、大火,祝读者朋友笑口常开、财源广进,祝大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敬请关注《娉婷舞》前传、后传以及金儿的其他~~~(*^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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