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着黄色幔布的紫檀雕龙御案上奏折堆积左右两边,桌边还放着没有审复批阅完的奏折本,捏着纸张的墨临独自出神了好一会儿,殿中燃成白烟的檀香颐神养性极好地舒缓着被繁杂沉苛政事操劳疲惫的一方身心灵。

    纸上娟秀端正的字迹正是南疆公主早前上书给泓帝要求和亲一事,放下手中的信纸,回过神的墨临在沉思良久后终还是无奈摇头。

    这关乎终生幸福的大事还是等洛宾天归来在另当别论吧!以他那不喜欢强求不来的至情至性洒脱不羁性格,对于情爱专一痴情的程度墨临是相当清楚。但凡与自己有关的事尤其是大事都要自己决定,谁也代替不了,连王叔洛王爷也一样。

    若真以帝王的权力要他去履行国与国之间的安邦兴盛,逼迫的后果小点就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无情谊可言,往大点……

    墨临不敢想,很是头疼脑热的样子。

    此时他心中还想着另一件早就想做的事,就是藉由这次得拢人心一事给他们赞扬的洛侯爷来个名正言顺的爵位封赏,功成圆满后相信时常在耳边叨扰提点的王叔该不来烦他了吧。

    “皇上摇头叹息所为何事?”刘公公与端茶的宫女一同入殿,转手接过宫女刚沏好的瓜片茶,满面愁容忧心忡忡,不无担心道。

    “洛侯爷不日就能回京,朕想着南疆公主上书和亲之事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朕不能用权强求。”

    刘公公略思索片刻:“皇上所言甚是!用权来的更直接却不一定能很好地解决所困惑的事。奴才常听皇上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南疆公主爱慕侯爷可没听到侯爷对公主是何情感?!不清楚自然就不能轻易赐婚。奴才也觉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等侯爷归来,到时候便知侯爷是否情切意深于公主,若彼此相互倾慕爱恋皇上也就做个中间人罢了,其次这也是有利于他们两人之间更深层的了解,侯爷会明白皇上的用心。”

    墨临抱臂仰靠椅背闭眼小憩,刘公公轻声轻脚绕到身后,翘着保护的很好的兰花指替他揉着太阳穴,紧箍的前额顿时轻松不少,一记闷闷的嗯哼声从喉咙里咕噜出。

    刘公公说的很合自己意,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奴才僭越了。”听明白那声嗯哼,刘公公笑脸谦虚道

    “哼,少在朕面前卖乖讨巧。真觉得僭越你还会说出口?话怎么说如何说说多少你可掂量的很清楚,僭越的全都烂在你的肚子里呢!”

    “皇上说的是,奴才不敢僭越。”刘公公又一脸诚惶诚恐色

    “调俩个聪明伶俐的宫女去流华宫伺候着,这挑选人一事只有你去办朕才放心。”

    “是。”

    …………

    渐渐的,阖上眼休憩的墨临就这么依靠着背椅进入梦乡,身体上的不舒服让他**出声,专心揉捏额角的刘公公并没有意识到墨临的病态,只以为这是舒坦的认可,低烧慢慢浮现异样红潮。

    床上的冯征明还浑浑噩噩着,寂静的寝宫里横掠起凉风习习,藏青色身影动作敏捷脚步如风从外面踏窗跃进,露在黑纱外的瞳眸深邃迷幻闪现矍铄。

    他站在原地不动,瞥眼警惕巡视一番而后脚步无声步到摆放书籍、古玩瓷器的木架边有节奏有规律地快速翻找,“没有”

    一转身两手又同时打开各柜子的抽屉,连花盆跟花都不放过,眼见也没有找到东西,便贴墙以手轻叩声响,侧耳凝听。

    “怎么跟递来的回信不一致,莫非不是流华宫?!”藏青身影费解蹙眉神色疑惑

    遮蔽在绣着四季美景屏风后的床踏连同玉碎睡颜般的人一同映射进思索者的眼里,清楚瞧见的同时眸底有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失色,刹那间慌乱掉心绪奔向床畔姿容居高临下地审视旧颜。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一副睡到不会醒的样子,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审视专注的瞳孔一阵紧缩,周身明灭微澜气流浮沉积淀,一派慑人心魂般的骇意涌动,千仞璧立身型瞧不见面容,飘忽闪过万千的水样眸色波纹漾开,稳定镇静的自制力将展露出来的行色统统掩藏干净,更无法从中窥得一二。

    察觉出沉睡之人的不对劲,他敏感伸出两指探测呼吸,指腹转而又搭上皓腕做着询诊。

    “好个阴险的方法,下蛊,哼!”性感迷人的唇角挂起弧度悠扬的冷笑

    眯眼竟自观察后掏出贴身藏匿的药丸,从瓶里倒出一粒净白色的药丸,想了想不妥又倒出三粒才把手心的药丸全部喂服进昏迷不醒的人嘴里,然后合上瓶盖转身离开寝宫。

    “水,水……”几声低不可闻的呼唤使得正待离去的背影不由顿步回首望去。

    “渴……水,咳咳咳——”

    睁不开沉重的眼皮,感觉自己正身处一片浩瀚无边的燥热沙漠里,干旱的自己很渴很渴。

    突然塞进嘴里的异物因为缺水而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团物都要窒息胸腔里的呼吸,努力干吞咽下堵入喉管的东西,越用力吞咽越下不去。

    “唔……咳咳、水……”

    停留的青色身影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拎起茶水走过去倒了杯水扶起她喂着,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于是又倒了两杯才不再叫着要喝水。

    看着昏迷无意识的人那无限憔悴削瘦样,蒙纱的面庞下有了些许动容之色,触念油然而生。

    “把你渴坏了,这么大的寝宫为什么都没个贴身伺候的人?好好睡觉吧,我得离开这里不然会被发现,醒来后希望你一切都好。”他低头看向睡颜,语重心长地念叨道。

    风掠过重纱幔帘时人已无踪迹。

    似乎听见絮语,床榻上的人微睁开眼,眼底布满初醒时的雾霭迷蒙。转首相看去已隔万水千山之距,望进眼里映入心底的只有临风翩擦的藏青朦胧身形。

    思维不曾清醒,困顿晕眩再次袭来并逐渐吞噬微末意识,嗫嚅开合了几下唇瓣便闭眼深眠。

    太和殿里,御医半跪在床畔,守在旁边的刘公公悄悄抹了把脑袋上的汗,虽是镇定模样可紊乱的呼吸和噌噌流淌的冷汗召示被压抑的紧张慌乱,此时他的心里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急又恐。

    “王御医……皇上到底如何?!”刘公公试着开口

    被问询的王御医仍旧自顾歪头凝思着,一言不发绷紧脸色,号完左手换右手,谨慎仔细不敢有任何的错觉。

    “哎,老夫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呀?这脉象浮沉羸弱……有低烧无炎症,有阻滞无伤口,气血皆虚五脏不和。”

    “啊——这这这……皇上龙体受损,老奴就是砍一百次脑袋都嫌少。太后知晓怎得了啊!?”刘公公立马急色道

    “还没查出是何因由导致,好在这低烧不影响龙体,暂且先可不对外通禀包括太后。刘公公不必太担心焦虑,老夫就是用尽毕生所学医术也不会令龙体有碍的。”

    “王御医为太医院院首,即是如此说想必便是真的无碍,圣上龙体就全交由王御医调养了。”刘公公悬着的心忽然放下,死灰的脸色也不复之前,有了笑意。

    “没什么的,老夫还得回太医院研究适合皇上的药方,其它的倒是有劳公公尽职尽责。”

    “哪里!”

    王御医拎起药箱,刘公公与他点头笑语一番后目送他出太和殿,转首,默然无声的摇头喟叹着。

    “奴婢浅浅、清清,见过刘公公。”

    流华宫门口,两名长相清秀身高年龄同等,穿着同色系的水绿色宫装宫女恭顺垂首弯腰齐唤道。

    刘公公一甩执掌的佛尘,细声响亮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好生伺候在流华宫,挑选你们两个实则是因为认真勤恳的做事态度,切不可掉以轻心,知道吗!?”

    “奴婢明白,谨遵公公训话。”

    “嗯,希望能像你们刚才说的话一样诚恳。进去吧!”他挥手示意两人入流华宫

    “奴婢恭送公公!”浅浅、清清的聪明伶俐令刘公公很是满意,他又一甩佛尘昂首挺胸地离开流华宫。

    “清清,咱们进去吧。”浅浅收回看远的目光,拉着同伴的手一道入了宫门内。

    东宫前往太和殿的路途上刘公公一个人边走边想,他想着皇上今天要比昨天好,至少精神这方面是好很多。还想着新人入宫后他们皇上就不曾留意过,只管叫娴妃宁妃德妃去着手,小太监呈上来的新人晋封玉碟也就只匆匆扫视几个,剩下的可都交给后妃们去办理。

    太后要是知道皇上对这新人入宫不满意不重视会有多难过多气郁啊,料想太后自己还满怀希望,希望能够多为皇室诞育子嗣。毕竟皇上登基这么些年,所孕育的子嗣也只有三女一子,试问有那朝皇室的子嗣一巴掌就能数的过来的。

    三女一子,大启,岌岌可危啊。

    “刘公公!”

    正自思忖间,迎面行来的娴妃坐在四人抬的高高肩辇上喊出声,这一声差点激的刘公公魂飞魄散,忐忑抬头弯腰朝娴妃行礼。

    “奴才参见娴妃娘娘。”

    “免礼。本宫好似瞧见刘公公被本宫的叫喊给吓到了,几日不见本宫有那么凶神恶煞的样貌么?”娴妃窝在肩辇上闲闲开口

    “呵呵,娘娘美貌如花又怎会凶神恶煞呢。是奴才的错,奴才正在考虑事情,忽然听见娘娘唤奴才,奴才怕的是这过失之罪给娘娘带来烦扰。”刘公公巧言吉色,一改之前不安之态。

    “哦~~~原来是这样啊!公公多虑了,本宫是不会因这小小过失就轻易处罚公公的,谁都知道皇上是离不开公公的伺候呢。本宫再如何烦扰也不能让皇上不开心,不是!?”

    “娘娘拿奴才说笑是奴才修来的福分,又怎会多虑,更不会烦扰到娘娘让皇上不开心。”

    “是吗?!”娴妃反问,又道:“公公刚说考虑事情,不知是何事让公公这般费神忘我。”

    刘公公听后拱手对娴妃道:“皇上这几日精神不大好连着心绪也燥热,尤其是夜晚。太医院王御医看后说龙体无碍也给配了最好的方子,本意是应传信告知太后的,可皇上今儿又好了,既无事那就不必再惊扰太后理佛诵经,免得让太后异常挂心。”

    “不大好?!”肩辇上的娴妃漫不经心思虑着,一双精心修饰过的玉手套着两截宝石花开护甲,不住嗑哒嗑哒敲着座首。

    她寻思着另一层话意,不大好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不太好呢!?

    (荆棘幕--千歌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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