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萧条,冷风湖上,上林苑的冬天虽没有暮春般那样的烟飞霞锦之景象。

    初冬的婉约清丽,那瀛湖的水时常蒸腾着雾气,氤氲湿润一片,落入眼中的九曲红桥就显得格外的如梦似幻。

    折断垂钓的藤树枝蔓倒影两边,尾末飞翔的叶落,化却刚猛劲道带着缕缕江南气息的弱软佛面风,携带瀛湖略微清新的淡蓝芳香,色彩多姿的锦鲤耐不住水中的幽静,活力畅快地摆尾跳跃,翻腾,激起一圈一圈翠波涟漪。

    轻启唇,把歌唱:

    雾茫茫

    水流淌

    杨柳岸

    淡梳妆

    晨风暖

    心事了然

    忆潇湘

    唇角微扬

    谁听那年湖畔笛声正悠扬

    一湖秋水一缕青丝为谁唱

    再看江南如画烟雨尽芬芳

    醉里桃花三月春华

    …… ……

    歌声淡淡萦绕,沉醉呢喃,越过了水中央,飘往过走的浮云。

    我张开双臂舒展身体,重重深吸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满胸腔游走,积郁在身心的疲累轻减不少。

    忽感背后莫名的窥视感,我放眼四处巡视,无人无声!该是我自己又有些神经紧张了?

    收起一切的放松转身就要离开林苑湖畔,半空中凭空掉下饮完的酒瓶正好砸在了我抬起伸出的左脚,我吃痛的坐在地上向上看去:

    一身如血染就的红衣,泼墨黑发如云披泻凌乱,默落虚茫的漫漫惆觞,华眸迷离扶鸾摇风。独卧斜依枝杆,殇杯触水几分不羁几分苍茫,似远山游云飞杳,如碧落暖烟倾尽雪上流光。

    是多伦王子——漠野苍!

    他盯看着坐在地上的我,忽然低首俯身,醺醉的瞳眸迷乱柔美,欣长健硕的体魄笼罩我上方所有的视线,傻傻呆呆,四目对持,两两相望。

    不知过了许久时光,只感觉他越来越向下倾身,离我越来越近压迫也越来越甚。

    忽然,他‘扑咚’一声坠地直接覆盖在我身上,咬牙闷哼,死沉的重力全部压下来时我有那么一瞬间窒息憋闷,大脑缺氧。

    他灼热的呼吸稍稍紊乱,夹杂着辛辣刺激的酒味喷薄在我的颈项,浓密的乌发如面纱一般撒开遮盖住我的脸颊。轻嗅着他发间异域的魅香,感受到强而有力的震撼心跳,我慌乱无措的思绪停顿错杂,本来不畅的空气更显凝滞稀薄,推搡不开的庞大身躯一动不动。

    被压的我快翻白眼时,他下意识的蠕动转头看我,定神清醒几分。

    我被他看的一阵面红耳赤起来,张口想要出声时,才惊觉彼此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鼻息碰触鼻息,肌肤熨帖肌肤。

    一双碧泉分明的蓝眸萤星点点,璀璨温暖,像是有魔力般要把人融吸溺毙。

    风吹佛,影交汇,平静无波的溶泉深渊渐涌层层微澜,瀚溢未显时一切又已然沉淀下来,迅速无息,只有自己才能感知那一点细微成粉末的变化。

    在我憋气憋的脸快成猪肝色,人都要昏厥过去时他才看出我的不对劲,神色一凛忙起身站起,一脸愧色尴尬至极。

    我做起身弯腰咳嗽喘气,晕乎乎的仰着脑袋泪意弥漫看着他。

    “我没事,就是一口气没接上,现在好了。”站起走了几步给他看

    他拘谨的神色以及那不自然的姿势,在确定我没事后才松懈下来,“对不住,有些醉了我并不是有意冒犯。”

    他说的是刚刚……我垂下红透的颜,轻声道了一句没关系。

    “你唱的那首歌,很好听。就和你一样,给人水雾迷茫淡然悠远,醉里桃花三月春华之感。我喜欢!”

    “啊……”

    直接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愕到,略一细想,是歌他很喜欢,倒是我一时懵怔多想了。

    挪动的脚步碰踢到他滚落在地的东西,捡起查看才发现这是个‘千里眼’,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地方,看的很远很远。

    “这是你的,掉了。”我还给他

    他转回远视的目光,见我伸出的右手正交还千里眼,默认点了点头。

    白皙玉透的手接过千里眼拿起眯眼远观,四个方向不同调试观看,“这是很小的时候,我还在多伦父王送与我的礼物,第一眼看到我就很喜欢,喜欢到我只要这个礼物就可以了。只是没过多久,我就从多伦来到大启,成为质子。”

    “你明白么?”

    我抬眼爱怜地看着他,“能带走的只有这个,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摇头苦叹,他独自渲染悲伤,“曾一度也以为留个念想是件幸事,但真当去念去想才知晓这是多么痛苦的。千里眼,能千里,可那又怎样?”

    我黯然无语,心底的伤悲和他一起交叠潮落。

    “送与你吧!可爱的小宫婢。”

    回神便看见他眼底的坦然笑意,那是自己替自己舔舐失落疲倦的伤口。

    我不确定地看着他。

    “嗯”他伸出的手继续晃了晃,“就当是你刚才唱的那首歌赠与你的。”

    怯怯伸手拿过千里眼,握在手心里充实温热。“谢谢!”

    “我叫漠野苍,你呢?”

    “哦,征儿,你就唤我征儿吧。”

    “第一次也是你捡到我的风筝,原来你叫筝儿,好巧。”

    “不是风筝的筝,是离乡远行的征。”

    “哦,离乡远行,离乡远行……原来你我如此一样。”他轻声复念,苦涩如药,淡漠依恋。

    回漪波苑的路上遇到正找我的三儿,他一见我就挠头憨笑,“三儿正找征儿姑娘呢,没想到你就出现了。”

    “是为何事进宫啊?”

    “王爷要照顾侯爷怕他不好好休养,就派我进宫去回复皇上的圣意,临进宫前侯爷就让我来看看征儿姑娘你,还带话了呢。”

    忽然想起洛王爷的话来,我只失神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征儿姑娘,侯爷有话要说可你却很不高兴?”三儿疑惑不解

    “我在想,侯爷的伤没什么了吧,如果他不赶快好起来,我死一万次都难逃罪责。”恍惚地说着,不敢再起奢望。

    “这么多天的调养侯爷好的很快,侯爷说要征儿姑娘你在耐心等待一些时日就好了,在王府你不知道侯爷有多想入宫,就是想来看望征儿姑娘你,他说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可每一次都不敢说明。”

    “这一次他说不想在错过了,说在宫中昏迷时似乎听见征儿姑娘你说什么,什么答应的话了。”三儿努力回想着,“反正征儿姑娘你不会死一万次的,只要到时候为侯爷死一次就行了。”

    “什么?”

    他捂嘴摇头,满脸说错话的懊恼表情。

    又过了几多时日,我试着化情绪为忙碌,每天都要忙累到我能倒头就睡,没有空余的时间,想不起他人跟事才算是累。

    习惯了小彩的喧闹,冬梅的无奈暗怨,匀儿的跳跃思绪跟性格,还有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来看我不怕老怪物欺负的小胖。独独习惯不了自己假装无所谓的心,告诉自己曾经什么都没发生,你所有莫名无端害怕不安,欢喜哀伤的情绪都将是张白纸。

    素手藤萝,平心静气端坐,雪白便笺纸上楷书写就,婉雅秀逸,外柔内刚。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滴泪春衫酒易醒,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珑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搁笔凝视,神思忽远忽近。为匀儿抄写的采桑子一诗,那种沉抑孤独深蕴含蓄的怅惘之情令人不能自己。

    三儿又来了,自然又是为洛王爷回复皇命入的宫来,一进门就递给我一个香囊。

    他看到我写在纸上的诗词,饶有兴趣般的拿起细细审阅,全然一副半懂不解的模样。

    香囊中装载几行满斟意简的诗句,“发结同心,地为连理,一生一人,白首不离”随纸附上断发一撮,那上面还留有他所喜爱的瑞香清馨高雅之气。

    似水仙如幽兰,君子一言诺,冰心在玉壶。

    “这诗,不懂。”三儿琢磨了半天,终究放下。“过不了多久侯爷他就能自己进宫来复旨,虽没完全好透但也不影响他的身体,太医都还说走走逛逛有利于康健。”

    我走到妆台边也捋了一撮秀发,就着女红的剪刀剪了下来。一股两股三股……认真编绕,股股相缠,结发结心。

    又用绣着蒲草和风筝的丝帕包裹住同心结,一同放入香囊交给三儿,“什么都不必说,即是有话对我说那我就等着,等着他答应过的,要亲口对我说。”

    此般情形是无声胜有声,他明白我亦明白,我不再勉强自己勉强他人,只待那一天那一刻的到来。

    三儿带来的消息是他明日便会进的宫来,一个晚上我坐在镜前拿着蝶恋花的青玉簪,含笑怔思。半分期许半分枉然,期许明天的到来,枉然心中的未知。

    寒冷一如往常,早来的冬天并无半分迟疑,厚重保暖的宫装一件接着一件,但还是会冷到让人畏手畏脚。

    我早早来到瀛湖的九曲桥上,放眼看向已结薄冰的湖面。

    “征儿姑娘!”身后传来三儿急切的声音。

    我回神回身,“什么事?”只他一人,他没来么?

    “侯爷让我来告诉你,今儿怕是不能来见征儿姑娘了。”三儿的一句话让我不明所意。

    “今年入冬早,天气异常寒冷。南疆偏远等地已先后下起了数十日的暴雪霜冻,百姓大部分的房屋田舍都被雪掩埋压断,人口和牲畜死的死,冻的冻。地方官员派了八百里加急昭日夜兼程请求支援,皇上昨儿下令侯爷和其他两位王爷分别带兵赴南疆等地前去疏理。”

    “什么时候出发”明白了三儿的来意,“洛侯爷要去多久?他的伤还没好透?”

    “这会儿正整顿兵马粮草呢!我算了下,不算来回路途,先要安抚群众,清理道路,修缮房屋一一解决怎么着也得个把月。虽说伤没好透,可那是皇命以及南疆那么多等待救济的百姓呢,侯爷说身为臣子家国百姓受苦受难他又怎能不管不顾。”

    “个把月!那岂不是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是啊!南疆那么远,路又不好走,还得时时刻刻防止寒冻雨雪天气,侯爷自己一个人去日子怎么过啊?”

    音乐:湖畔

    昨晚码着码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一睁眼天都黑了,赶紧把后面的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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