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寂寞的客栈。

    而客栈主人似乎是不怕寂寞的。

    甚至任客栈的矮墙上爬满了青青藤蔓。

    这藤蔓在风中与衰草残荷相和着摇摆。是很有几分黍离之悲 的。

    和上次杨明來相比。这些藤蔓发生了一点变化。

    它谢了它的花。

    矮牵牛 。夏季开花直至秋天。花色品种纷繁。而这里的花种只有两色。恰是浅蓝、和带点硬朗的桃红色。

    此刻虽不算是它顶盛的花期。然而秋意毕竟仍未萧杀。且连日晴暖。所以难免还开着许多。撒落一片残花与花粉。

    可这场大火一起。娇嫩的花朵本來半夜都是合着朵儿睡觉的。还沒睁眼、俱被烤枯。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客房窗下有一株玉兰花强撑腰板。看來也快枯了。这客栈的花是上辈子缺了哪柱香。以至遭着此劫。

    杨明到时。火已成势。官府水龙头虽未到。左右街坊怕池鱼之殃、都拿着水桶扑救。惟有紧邻那蓄着歌妓的“风雨苑”。虽也近。但靠着客栈一边是引着西湖水起的大片金鱼池。才不怕烧。。或者是根本沒想过火头若起会不会烧到她们。愚蠢得不知道害怕。。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只傍着客人隔着水在香阁上看着火场取笑。众街坊看了虽有气。但家业都在这街上。心知水火无情。手下是不敢慢的。好在天气并不很燥。又有几个老成的指挥着扒房垫土 。故不多时。火头已扑救下去。看它起得凶、烧下來却并不很厉害。院中花草都未受什么荼毒。屋架也都好端端的。

    众人都奇怪:喧扰成这样、客栈里的人怎么静悄悄一点声儿都沒有。火既灭了。就说不得进去查看查看。

    走了堂间客间。并沒有人。及到得厨房。。也是烧得最凶的地方。已通了顶。。大家发声喊。走在最前头胆大的把那脚伸了进去、吓得愣是缩不回來。一时后头沒看见的想挤进去看、前头吓着了的又张手张脚往外跑。摔作一堆。

    吓着了他们的是死人。

    厨房里死着一堆的死人。

    皮烧得像炭一样爆。有的眼珠子都弹了出來。分不清谁是掌柜谁是跑堂。全死在一起。

    这种情况是不能不惊动官府的。

    可惜官府的动作往往比较慢。衙役可能还想抱着老婆再打个呼、仵作 甚至还想卜个卦再出门。

    等他们都到时。天已大亮。客栈里值钱的一点细软也被街坊邻居打劫得差不多了。

    这些东西都是追不回來的。因为大家都觉得反正便宜官府、还不如便宜他们。

    这种低劣的素质觉悟让众官兵和老爷们很骂了几声“刁民”。

    杨明不是刁民。杨明连手都沒有弄脏。只是乘乱在火场里逛了几圈。沒有破坏或者“拣走”任何东西。

    并且这些尸体的死因。他已经看出來了。

    杨明虽然不是仵作。但哪怕是普通人也应该能看出來:这些尸体的脑袋上都被打了一个大洞。

    也有左边被打的、也有右边被打的、也有后脑勺被打的、也有前额头被打的。总之每人一洞。。

    只有一具尸体上脑袋沒洞。它的手上包着一幅布、脖子上砍着一把剁肉刀。

    这把刀捏在另一具右脑袋有洞的尸体的手里。

    并且脑袋沒洞尸体那包着布的手正砸在这具脑袋有洞尸体的脑袋的洞里。

    话有点绕。但现场好像是很清楚的:“脑袋沒洞”把所有人的脑袋打了个洞。最后一个被打洞的操起菜刀同时砍进“脑袋沒洞”的脖子。与他同归于尽。

    并且。厨房里装菜油和猪油的罐缸都被打翻了。柴火堆烧得一点儿也不剩。“操菜刀的”脚边翻着一盏油灯。这些可能就是起火的原因。

    这个现场。是典型的强盗入室行凶酿成惨剧的现场。

    可是杨明不幸刚好知道一点事实:“脑袋沒洞”绝不是强盗。而且还是位公子王孙。。

    傅叔平。

    杨明猜到叔平会到易得客栈这里。却沒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世事总是这样的:

    你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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