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康飞听着嘉靖皇帝那番掏心窝子的话,略微感动,不免就说:“旁人都说皇帝是天子,是龙,是权力动物,是要吃人的……可宫里面十几万阉割过的,尤其黄锦,白白胖胖,瞧着就口滑,也没见皇帝就把黄锦拿来蘸酱吃了……可见都是那起子混账污蔑您,要我说,干爸爸你是好人……”
    嘉靖一阵猛烈地咳嗽,差一点把肺都咳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黄锦可心疼死了,赶紧在皇帝背后一阵给他抚背。
    好不容易把气顺了,嘉靖一手掐着脖子吞咽了几口口水,结果康飞一脸正经说:“哎!干爸爸,你这个动作我懂,叫饮刀圭……”
    实在看不得他,嘉靖觉得自己怕是活不到二十年,能把今天撑下来,都算是捡着了,“惫懒小儿,胡言乱语,朕不想看见你,快滚……”
    康飞那脸皮,全然不当一回事,反倒嬉皮笑脸,“那我可真滚了。”说着,真就一个前滚翻,从嘉靖御座跟前滚到门口去了,随后拔腿就出了殿门,“我可家去了,黄锦,别送了,给我干爸爸好好捶捶……”
    “这个混账,这个混账……”嘉靖就没见过这样的,即便都说太监谄媚无耻,也没见那个太监真就在地上打个滚的,何况堂堂吴侯,却做此小儿无赖行径。
    黄锦一边给嘉靖捶背,一边就安慰皇帝,“主子,奴婢看干殿下,也是真心心疼主子,每天被外朝那些臣子气得上火,故此彩衣娱亲……”
    正说着,殿门外康飞一探头,喊了一嗓子,“奥大双,快,把这五个箱子,都抬走,我干爸爸他不喜欢……这个牦牛尾拂尘挺好,干爸爸,我拿回去给你干孙子赶苍蝇蚊子去啦!”
    随着康飞摆手,奥莱河边的大双子赶紧跟那些佛郎机佣兵把箱子一抬就跟着康飞跑了,天朝大皇帝跟前,压力太大,再下去都要尿了。
    嘴上说仙礼,结果又抬走了,还顺走朕最喜欢的牦牛尾拂尘……嘉靖本来该气得吐血,想着黄锦说彩衣娱亲那话,明知道黄锦这是把话往好里说,可对着康飞那些举动,着实生气不起来。
    这孩子真要是个坏种,哪儿就能坏得这么正大光明?外面那些臣子,恨不得把忠臣孝子四个字写在自己脸上,可干的俱都是些不忠不孝的事情,比照那些外臣,再看这孩子,可见是个纯孝的,只是顽皮了些,再则说了,如何就不是黄锦说的那般,彩衣娱亲呢……
    想到这儿,嘉靖无奈摇头,恨只恨,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年月,皇帝的孩子也未必立的住,长不到成年是一件太正常的事情,有一种阴谋论,是说后宫龌蹉,其实是争宠的牺牲品……
    这个,两可之间,但最大原因恐怕还是医疗不发达。
    嘉靖不是个傻皇帝,他看了康飞写的赤脚医生手册……俗话说医武不分家,医道又何尝分家,嘉靖对此略懂,故此晓得这是一桩利国利民的事情,便要派出自己最贴心的大太监吕芳去主持此事。
    这么能干的孩子……莫非朕德薄?
    嘉靖生出这种念头实在正常,即便五百年后,还有大把大把的父母看着别人家孩子要么是学霸要么有文体特长,再看看自家玩手机的傻儿子,都要感叹一下,我怎么就生不出那样的好孩子……
    而康飞家去后,先就叫来毛半仙,对他就说,我卞二哥你也是认识的,这几天辛苦你,入个帐……对了,毛半仙,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你也该涨工资了,咱们皇明七品官俸禄……
    毛半仙赶紧摇手,“小老爷要说这话,我便要羞煞了。”皇明七品官年俸九十石米,按照如今京师物价一石米一两半到二两之间,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一年,而他月饷二十四两,只这个,便比七品官多了,此外,年节还有奉供,时不时来个一筐橘子一篓螃蟹什么的,比起七品官的收入,只多不少。
    再则说,七品官碰到上司要磕头,毛半仙在给康飞打理身边事物的时候,康飞介绍他就是【这是我在江湖上结交的老友,蒙他看重,帮我处理些庶务】,这话,极体面,见着知府总督,哪怕人家不给毛半仙面子,也要给康飞面子不是。
    毛半仙是要脸的,哪里好意思涨工资。
    康飞就笑了,“哎!能者多劳,可多劳也要多得啊!这么着,你就先拿个年俸五百年,可行了。”
    苦笑了两声,毛半仙未免说:“幸好我当初在扬州府跟西商学过些龙门账(注:古代记账方法,相当于五百年后的复式记账法。)的,若不然,哪里敢就拿小老爷这钱……”
    康飞故意咦了一声,就说:“我要不要凑趣来一句,我得先生,如先主得遇孔明……”
    毛半仙飘零江湖二十年,那也是个不要脸的,自然要配合一下自家小老爷,当下干咳了一声,“亮遇主公,放才一遂胸中抱负……”两人未免哈哈大笑。
    回了自己院子,康奶奶在哺乳,田姬拿了支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康飞装着没看见康奶奶胸前雪白,垫着脚径直走到田姬身后,低头去看,却原来她是在记账,只是,他是文科生,看见那些【照数收贮】【照数支给】的数字,未免双眼发晕,这时候未免想起来,木家那个建宁首富,正是在田姬做木家大奶奶的时候发展起来的,这么说起来,田姬其实是个商场女强人?
    康奶奶这时候才红着脸假模假式说了一句“侯爷家来了。”起身去掩盖胸前雪白,田姬闻言赶紧起身,脑袋一下就撞在康飞的下巴上,一下咬着舌头,磕得眼泪水都下来了,骇得田姬脸都白了,扔下笔来赶紧扶着康飞坐下,一边摸着康飞脸颊就去瞧,还鼓着香腮吹嘘了好些下……
    “不妨事……不妨事……”他缩着舌头说话,口水都下来了,田姬赶紧伸手问旁边康奶奶要手帕子,康奶奶一怔,下意识把手上帕子给塞过去。
    田姬给康飞擦拭了下巴上口水,瞧见出了些血,眼泪水便断线珠子一般流了下来,“都怪妾……”
    康飞拿手捂着下巴,含含糊糊说道:“怪你做什么,是我不好,不该鬼鬼祟祟的……哎呦卧槽,好疼……”
    幸好,舌头上俗称【活肉】,疼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自己卷着舌尖舔舐了一下,应该是舌尖右边被上下犬齿给【斗】了一下,破的不大,大约不碍事,只是舌头感觉敏锐,疼得厉害了些。
    “没事没事,破了点皮而已……”说着,他拿手上帕子擦拭了几下眼泪,“叫田姬姐姐和康姐姐瞧见我流眼泪了……这丢人丢大了。”
    听他说这话,田姬未免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后便嗔怪,“老爷如今也是个侯爷了,怎么走路还垫着脚尖……”
    “是我不好是我不是……”康飞一边擦脸颊一边道歉,正说着,微微皱眉,手上动作停顿,随后,又把帕子拿到鼻下仔细嗅了两下。
    咻咻!嗯?一股子奶腥味……
    他疑惑转脸,正好和康奶奶眼神一撞,康奶奶当即脸颊烧红,只觉得耳根子都发热,嘤咛一声,抱着孩子起身就躲避到西厢房里面去了。
    这时候他再反应不过来自己手上的帕子是谁的岂不是傻了,未免也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随后装着若无其事就把帕子往怀里面一揣,脸上也正色,“田姬姐姐,我看这些账目繁琐……实在是辛苦你啦!”
    田姬看他动作,也有些难为情,未免暗暗啐了一口,老爷这个动作未免太也不老成了,若被人瞧见,指不定编排成什么样子。
    她当年嫁去木家,刚过门木家大少爷就挂了,那些年也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语,幸好她是土司家的女儿,又有三百土兵在手,以兵法行家法,这才拢住了人心。
    正因为失去幸福,才格外知道幸福之来之不易,她又比康飞年长,综合加起来,她对康飞的爱,实在爱得有些卑微,有些纵容。
    只是,听到康飞这么一说,她未免心中也是一酸,随后,便格外甜蜜:老爷也是晓得我的苦楚的。
    康飞也不是傻子,在大学时候也谈过几个女朋友,跟五套房的师姐,那也是打过许多场友谊赛的,大抵女人心思,虽然不敢说劝懂,到底还是略懂的。
    “辛苦娘子。”康飞站起身来,伸臂就把田姬抱在怀里面。
    田姬默默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良久,康飞这才低头对田姬说,“田姬姐姐若有暇,不如教我怎么看这个账本呗!”
    “老爷取笑妾了。”
    “取笑什么,我家老头子也不过是个秀才,我虽然识字,大约也就勉强比草包强那么一点儿……”
    田姬未免噗嗤一声笑,随后,便给他细细讲那收支,一边讲一边还惋惜,“奴在田家洞做姑娘的那会子,父亲给我们请的老师,也是个秀才,做过几年师爷,故此学了些【四脚账(从唐时四柱清册衍化出来的记账法)】的手段,只是,老师说,如今扬州那边已经有龙门帐,比之四脚账更精妙,可惜他也不大会……”
    康飞未免嬉笑,什么扬州的龙门帐,我这个扬州人倒是有个三脚账要请田姬姐姐你算一算,说着,就拽着她柔荑往下……
    田姬脸上烧红,手如触电一般,未免白了他一眼,低声说:“这光天化日的……”
    康飞笑嘻嘻就说:“绵延子嗣乃是孝之首,那还管甚么光天化日……”说着便拽她进东厢房,田姬只能半推半就,跟他进了东厢。
    教了田姬一场三脚账,康飞未免神清气爽,田姬累得浑身懒得动弹,有心要叫丫鬟进来服侍,只是,康飞一直不肯……
    穿着短衣出了东厢,康飞在外面炕塌上坐下,这时候月已高起,天井上漏下一束月光,清冷邀远。
    康飞点了个大红蜡烛,他极少在蜡烛下看书的经历,未免吐槽蜡烛光不够,想着,电灯够悬,煤气油灯自己怎么就不能搞出来呢?
    想着,便把之前田姬记账的纸笔挪过来,把毛笔舔了舔,先画个煤油灯的模样,再把煤油灯各个细节部位画一根横线从旁标注,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这未免让他有些高兴,就好像玩游戏抽了一张英雄卡一样,再一盘算,自己在大明,前后已经做出了不少成绩了。
    把前世今生比较一下,俨然孩子都有了,换了五百年后,他才不去考虑生孩子的事情呢!
    就康飞打全甲那会子,大家都不肯生,为什么?都讲996福报,只讲奉献不讲钱……
    少生或者不生,都是默默的反抗,他家拆两套房,他也不乐意生,哪怕只生一个,按照他所在省份,从小到大光是教育资源起码就得掏出来一套房,生不起,除非,跟有五套房的师姐结婚……
    此外,上学接送,补课接送,算你补两门,每天就得接送六回,孩子要是有一两个爱好,什么乐器绘画舞蹈之类的,那得送八回,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八回,八回,八回……
    想想都怕人,那他还打不打全甲了?
    别说什么孩子是亲生的,他爹也就在他上中学那会子打球断了腿接送了个把月,难道他是他爹捡回来的?
    生不起,爱谁谁。
    要不是有胖迪这个外挂,他就是个普通人,爱好特殊一点的普通人。
    月光清冷,红烛微暖,他坐在那儿不禁陷入思绪了。
    ps:随风的《大明小学生》养的蛮肥了,昨天开杀,耽搁了我码字,实在要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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