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全身都尽量陷进沙发里,忽然觉得好累好累,有种虚脱一般不真实的感觉。

    白景皓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全部消失了。

    我想过他也许会受很重的伤,甚至也许会死,也许我从那个壁橱里出来会看到满屋到处都是刺眼的血迹,他会像几天之前那样浑身到处都是令人揪心的伤口,然后逞强地摆出一脸若无其事来。

    我绝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这到底算什么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自从跟他扯上关系以来,某种东西莫名消失这样的事情,我经历过不止一次了。他真该算是这一行的专家,之前变没的都是些什么?阁楼?大门?楼梯间?

    然后现在,是他自己。

    魔术师的隐退之前的最后一场谢幕演出,让自己彻底从观众的视线中消失。

    真特么精彩!我现在应该流着热泪鼓掌,是吗?

    我抬手轻轻揉着一阵阵抽痛的额角。

    平心而论,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好奇心过剩的人。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心里虽然有个疙瘩,却也不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那一种。如果小鬼确实就这么消失了,我也许会纠结个十天半月,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九月一开学就要去参加司考,校招也会铺天盖地地砸过来,到时候根本不可能还有精力去想那些千八百年前鸡毛蒜皮的恩怨。

    我不在乎白景皓是不是告诉我真相。

    对,小鬼,我不在乎你是骗我还是瞒着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告诉我真相。

    然而古人的事情是这样,我自己的事情呢?

    李潇说白景皓救过蒲阳温的命,蒲阳温却害他至死,难道现在不是一模一样的吗?因为我怀疑他,因为我无端的恐惧和猜忌,才被敌人趁虚而入。这本就是我自己引狼入室自作自受,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让他为了我——

    ……而死?

    他救过我的命,我却害他至死。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一切都跟那个让我气得咬牙切齿的狗血故事如出一辙。

    我干笑了两声,心里一片苦涩。

    ……小鬼当时都说了些什么来的?

    这口气一旦泄了下来,连之前与小鬼在一起的记忆都变得飘渺而模糊了。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现在回想,却像都蒙了一层雾。

    他好像问过我,知不知道白羽的事,然后让我一直攥着那颗琉琉,千万不要放开。那时他的表情那样萧索而悲伤,又显得饱含深情。

    我确实听了他的话,死死攥着那颗琉琉,后来直到灯亮了去找东西撬锁的时候才放开。我把右手摊平放到眼前,手心上还留着被琉琉硌出的一个深红色的印子,一直在隐隐约约地疼着,当时琉琉发出的那种烫人的热度也还能感觉到。

    我怔怔地盯着那个印子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那颗琉琉难道也消失了?

    一想到这里我猛地冲回到那个壁橱里天翻地覆地找了起来。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甚至扔在卧室那一堆衣服我都一一翻了,床下衣柜的下面都用手电筒照着仔细看了,哪都没有。

    这是一直被我拿在身边的东西,竟然也不见了。

    我心里冰凉冰凉的,又站回那个壁橱里,双手插兜倚在墙壁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想这一下右手竟然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我赶忙把那东西掏出来放到眼前仔细一看,不是那颗琉琉还能是啥?

    ……卧槽,不勒个是吧?

    我顿时被自己搞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一晚上折腾下来一直担心着小鬼,实在有些笑不出来了,心里还是稍微松快了一点。这应该是去拿那个衣架的时候顺手就放到裤兜里的。有时候就是这样,拼命到处找一件东西都找不到,最后发现是放在了最平常的地方。

    至少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消失。

    它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野把式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的神秘鹰眼,只是一颗给小孩子摆弄的玩具。然而它是跟白景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东西,至少,它还没有消失。

    我甚至觉得有些欣喜,捧着那个琉琉看了半天才又揣回兜里,忽然摸到兜里还揣着另一样东西,拿出来才发现,是我用来记小鬼地址的那张纸。

    !!!!

    是我用来记小鬼地址的那张纸!!

    我一瞬间几乎有点晕头转向了,照着自己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疼得要死,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再去看手里那张纸条,确实是我用来记小鬼地址的那张纸,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半张,折了两折,我当时抄完了一直在跟小鬼说话,也就顺手揣裤兜里了。

    事情好像有了一丝转机。我从壁橱里出来往床上一躺,把那张纸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几遍,直到把那个地址牢牢记在心里,才又放下,心里终于轻松了一点。

    每个魔术都会有后门。小鬼在向我解释空间闭合的时候就用过这个比喻。那些东西并不是凭空消失了,只是进入了某种我无法触及的状态,破解这局面的关键在于找到其中的不合语境之处。

    这原本就是小鬼最擅长的把戏。

    他并不是消失了。找到他的凭据,就是我手里的这张纸。

    我心里有了着落,打定主意赶快睡觉,准备第二天就去找这个地址,倒是一夜无梦睡得相当安稳。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起来冲了个澡吃了早饭,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一大早就出门了。小鬼写的地址是某个工厂的家属区宿舍楼的一间,因为刚好赶上很方便的公共汽车到那里,我就坐了公共汽车。

    那天正好是周一,虽然学生都还在放暑假,周一早上的早高峰还是让人非常头痛。一路上几乎一个小站都得堵上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我一边玩手机打发时间,一边暗暗后悔真不如等到中午再出门了。

    等公共汽车停在工厂家属区附近的站点时已经到了9点半。我下了车辨别了一下方向,开始找纸条上那个地址。小鬼所写的地址是416楼110-1。这个地址我刚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奇怪,到底是房型是怎么设计的,为什么会有“-1”这种门牌号?

    我本来以为如果是那种老式宿舍楼一个门进去又分出几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一户的话,倒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门牌号。结果一下车我就心里咯噔一声。这个工厂家属区的这些小区都又大又整洁,一色六层居民楼,外墙贴着白色的璧砖,门洞装了对讲防盗门,显得非常现代化。小区里的基础设施也很完善,什么花园喷泉全民健身器材都一应俱全,哪有一点老式宿舍楼的影子。

    我心里犯着嘀咕一路找到了传说中的416楼,果然跟其他的居民楼是一样的装潢。一共四个门洞,我仔细看了一下防盗门上标的门牌号码,四个门洞都是两户对开,分别从“101,102”到“601,602”,根本没有110这个号,更别提110-1了。

    我绕着416又走了几圈,旁边从410到425这些楼都看了一遍,根本没有110-1这种的门牌号,只好又回到416的一单元门口。那时一个推着婴儿车、看起来40来岁的阿姨从楼门前经过,我便拉住了她,问道:“大姐,不好意思跟您打听个事,这416楼有110么?”

    我顺势把手里那张纸条拿给她看,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没有,我给这楼1门202当了快一年保姆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个110。”她语气倒是十分笃定,一开口一股很重的山东口音,估计是这几年过来打工的。

    我跟她道了谢,心里别提多沮丧。好不容易搞到这么一条线索,结果竟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小鬼当时填表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有一天我会顺着地址来找他,所以故意填了个假的地址?还是说小鬼在我面前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我叹了口气,往416对面的花坛边缘的台阶上一坐,正对着416一单元,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要说留下吧,这里确实没有那个110-1,可就这么算了,我心里总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我就这么看着一单元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发愣,一直等到12点市检午休时间才给师父打了个电话。师父还是那副不太着调的口气,调侃了我几句,又让我有时间去他家串门,说我身板太细,让师母给我做点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我心里揣着事情,也就只是笑着附和他几句。得了个他喘气的空当就问道:“师父,白景皓的案子,后来有消息么?”

    不想师父停顿了一会,反而问我:“哪个白景皓?是我经手的案子么?”

    “……就是之前我私自去查的那个案子,为了查案还摔断了腿,您不记得了?”我听他这话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你小子长能耐了啊,还学会私自查案了?你给我说清楚,是谁背着我交代给你的?还有摔断了腿是怎么回事?现在好点没有?”

    我像被噎了一口,半晌没说出话来,最终只是答了一句:“没什么,现在已经好利索了。您忙吧,我过几天再去您家里拜访。”

章节目录

[伪盗墓]蛇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Ar18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Ar18并收藏[伪盗墓]蛇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