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的一句话引起了刘瑾强烈的兴趣。

    因为刘瑾的眼中钉实在太多了,理论上来说,满朝大臣都是他的眼中钉,不过焦芳的话说得很清楚,只能借此事拔掉“一根”眼中钉。

    事情还没弄明白,刘瑾心中已做了决定,把这个宝贵的名额送给秦堪。

    如今刘瑾的眼中钉虽然不少,但若说哪根钉子扎得眼睛最疼,非秦堪莫属。

    王守仁的事只是个诱因,最令刘瑾不安的,却是秦堪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

    奴才永远用奴才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不论这个奴才掌握着多么大的权力,他的眼光是永远不会变的,太监是一类特殊的群体,这类人喜欢权力和金钱,甚至喜欢到变态的地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家奴,家奴是永远缺乏安全感的,于是只能靠权力和金钱让自己稍微安心,然而权力和金钱换到的安心也不多,他们最怕的,还是失去皇帝对他的宠信。

    一个奴才的生或死,风光或潦倒,决定权全部在皇帝身上,所以自古以来太监的形象一直都是那种yin柔,谄媚,逢迎,卑贱等等负面形象,他们有他们不得不为的理由,宫中争宠的不仅仅是皇帝的诸多妃子,太监和太监之间,甚至太监和妃子之间也争宠,为博皇帝一人之宠爱,内宫里的妃子太监们互相结盟,倾轧,排挤或拉拢,种种手段比兵法更jing彩,比战场更惨烈。

    刘瑾在朱厚照身边熬了十年,才换得朱厚照把他当成亲人对待,这十年可是他踏踏实实一步一坑走过来的,然而谁也没料到凭空多出一个秦堪,这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貌似君子,实则狡诈,若论品行。刘瑾可以肯定秦堪给君子提鞋都不配,秦堪数次坑人刘瑾都默默瞧在眼里,他深知秦堪或许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绝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刘瑾的坏只坏在表面,虽是太监却颇具爷们儿气息,陷害忠良还是祸国乱政。他都是明刀明枪堂堂正正地跟人卯上。秦堪的坏却坏在骨子里,笑脸相迎间,冷不防便捅你一个透心凉,等你死透了,埋你的时候还能嚎啕大哭,大骂天妒英才,兄台魂兮归来……

    就是这么一个败类,偏偏跟朱厚照刚认识便结为知交,比亲兄弟还亲。相比之下,刘瑾付出十年心血的巴结和讨好是多么的等而下之兼可怜可笑。

    深深的嫉妒便是从那时开始,这种嫉妒渐渐演变成了极端的恨意和杀意,秦堪越来越得宠,刘瑾却越来越恐惧。

    秦堪不是太监,抢不了他司礼监的权力。但哪怕没有利益冲突,但凭他在朱厚照面前比刘瑾更得宠,单就这一条,刘瑾已有杀秦堪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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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芳的话令刘瑾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给秦堪狠狠一击,今ri听焦芳的口气,难道机会来了?

    破天荒地,刘瑾主动给焦芳躬身倒了一盏茶。态度客气得令焦芳宾至如归。

    “焦相方才所言朵颜使节打伤礼部官员一事没那么简单,不知其中可有内因?还望焦相教杂家。”

    焦芳捋了捋胡须,笑道:“刘公客气了,只因刘公常居深宫。甚少出宫走动,那个巴特尔早在陛下大婚之前便以朝贺之名来到了京师,每ri去礼部衙门请求面见陛下,说朵颜三卫有重大冤情,他要告御状,当时礼部上下皆忙于陛下大婚筹备事宜,哪有功夫搭理这个反复无常的化外蛮夷?事情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一直到陛下大婚之后,礼部张尚书烦不胜烦,便召来那个巴特尔一问,问他有何冤情……”

    刘瑾嘿嘿冷笑道:“朵颜三卫自成祖以来时顺时叛,土木堡之变时朵颜三卫附逆瓦剌也先,对我大明刀枪相向,亏我景宗皇帝仁慈,如此大逆也只给予朵颜三卫‘革茶马互市’的轻惩,今儿他朵颜倒有冤情了,杂家听在耳里怎觉得如此可笑呢?”

    焦芳笑道:“刘公公说得是,按理说这些年咱们大明和朵颜不敌不友,各自为政,他朵颜有冤也轮不到大明来评判,可朵颜使节跟张尚书说,所谓冤情,正跟大明有关……”

    “跟大明有何关系?”

    焦芳说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去岁以来,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部与火筛部联手频频进犯大明,孝宗皇帝驾崩那两个月更是变本加厉,辽东边关屡屡失守,辽东总兵官李杲深恐朝廷罪责,于是派人诱请朵颜三卫旗下一个名叫岱钦的蒙古千户赴宴,同去者还有三百余名朵颜卫勇士……”

    刘瑾不解道:“鞑靼和火筛叩边,李杲把朵颜卫的人叫来赴宴是何用意?莫非要借兵抗击鞑靼?”

    焦芳缓缓摇头,盯着刘瑾一字一句道:“请朵颜赴宴,是因为李杲要杀其冒功掩罪!”

    刘瑾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半晌不语。

    焦芳叹道:“席间李杲一声令下,那个名叫岱钦的千户和三百余名朵颜卫勇士全无防备,被杀得一个不剩,头颅割下来送呈京师,说是三卫入寇,辽东将士英勇抗击,边关大捷,兵部尚书刘大夏丝毫不知内情,还将给李杲报功请封的奏疏送进了内阁……”

    刘瑾脸sè有些苍白,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喃喃叹道:“为何总有人跟头颅过不去?”

    焦芳笑道:“当然,这些只是那个巴特尔的一面之辞,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只不过……此事刘公若利用得好,不失为一条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之计。”

    “杀……杀谁?”

    焦芳也不直言,只笑道:“刘公想杀谁便可杀谁。”

    刘瑾沉默许久,忽然问道:“如何杀?”

    “此事若不虚的话,朵颜三卫的都督同知花当如今定然对我大明恨之入骨,而辽东总兵官李杲对朝廷愈发惧之入骨,不论是恨还是惧,他们想必都不愿意让朝廷派过去的钦差大臣好好活着的……”

    刘瑾想了想,摇头道:“花当派使节入京告状,说明他并未打算跟大明朝廷彻底撕破脸,焦相说‘恨之入骨’有些夸大了……”

    焦芳yin恻恻一笑:“如果那个告御状的朵颜使节莫名其妙死在京师,消息传回朵颜三卫,刘公是否还觉得焦某言辞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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