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升起,夜风吹拂,驱散白日的燥热。

    火光熊熊中,赵云说这话时,眼前浮现出的,正是平原太守刘备的身影,面带仁厚,一双异于常人的大耳,更是为他增添不少风采。

    只是,在刘备的身影旁,却又有一个身影,由模糊而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徐庶。

    赵云与徐庶,其实也就只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的睿智,健谈,爽朗,还有热情,让赵云对他印象颇深。

    夜风吹拂中,火光显映,赵云似是听到徐庶在那里爽朗大笑,道:“有朝一日,尚请云兄弟前来太原一聚,兄必备好美酒,与云兄弟共谋一醉!”

    此话是何用意,赵云自是清楚得很,不由自主见,在徐庶身后,又浮现出一个身影,骑乘着暗红色的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英武不凡。

    赵云在心里轻叹一声,只能默默地对徐庶道声:“抱歉!”

    在虎牢关前,赵云见识过吕布的武勇,如今,也知道他做出的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从真定前往太原,其实路途要更近,更容易走,往北到位于滹沱河尚有的蒲吾县,即是入太行山的井陉,自此穿过巍峨的太行山,就是太原了。

    说更容易走,其实也很好理解,入得井陉,井陉关就是在吕布的掌控之下,只需通报名姓,赵云大可一路无阻地,进入太原。而要南下到青州平原郡,须得先南下到赵国。而后穿过赵国、钜鹿、清河国,才能抵达平原。

    这一路上,都是袁绍的地盘,赵云一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袁绍的手下认出来,惹来麻烦。

    可是,赵云的决心既下,就再无动摇,哪怕吕布如今名望鹊起,实力也相当不俗。

    想到这里,赵云想着,吕布这个时候,该当是在太原呢,还是仍旧在河内。

    其实。这个时候。吕布正在洛阳。已成一片废墟的洛阳。

    他这是从河内,直接赶往关中,随他同行的。只有三百亲卫,为的,则是与关中的皇甫嵩和杨彪等人协商,该当如何迎奉帝驾入长安。

    此事仍旧是司空杨彪在居中调和,此前数月,皇甫嵩和吕布之间,分歧压根就是南辕北辙,皇甫嵩要求吕布老实本分地守在并州,只要太后和圣上进入长安,重树大汉朝堂。而吕布则要求皇甫嵩将兵权交出,统一天下州郡的事,交给他吕布来做就好。

    两人这番主张背后的深意,都没有明说,但参与此事的人,却都心里清楚。

    皇甫嵩是担心吕布拥重兵,掌控朝堂,成为下一个董卓或李傕郭汜;而吕布则更不可能就此放手,自己则重新沦为一介地方诸侯。

    这一次,有杨彪居中调和,透过太原转来消息,说老将皇甫嵩愿与吕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消弭彼此之间的不信任,为重振大汉天威,他自削兵权,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如此,吕布收到太原的来信后,还有贾诩对此的分析,觉得这事还是可行,不过,商谈的地点,他不准备放在长安城内,而是放在华阴,这里,距风陵渡也就不过三十里,万一有个不测,镇守河东的徐晃还可以率军接应。

    其实这是贾诩的建议,虽然依他的分析,老将皇甫嵩乃是老一辈中的德高望重之人,一生忠于汉室,理应不会借此生事,可是,防备之心还是不可无,就为了个以防万一而已。

    而如果真的能谈妥,吕布就相当于一下子就凭白拿下关中,那里不但是八百里秦川的富饶之地,更是帝王龙兴之所,迎奉圣上移驾长安,无异于更能增添号召力和说服力。

    故而吕布除了遣人飞报太原外,就遣人抢先一步自河内赶往河东,令徐晃做好准备,他则只率三百亲卫,渡过大河,自洛阳赶往华阴。

    其实他早在申时时分,就已赶到洛阳,眼见着洛阳已成一片废墟,心中伤感,就令就地扎营,准备明日再启程。

    月光如水,撒播在洛阳城里城外的残垣断壁上,巍峨的城墙,已然耸立,可是,城里城外,已没有原先鳞次栉比的殿堂楼阁,商肆民居,只有开阳门外高高耸立的双阙,无声地叙说着这里曾经的繁盛。

    四周一片寂静,废墟中,就连虫鸣声都没有,一场大火,将洛阳烧成绝域,就连冬眠于地下的虫儿,也都未能幸免,如今忽忽数月已过,这里仍旧是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吕布站在开阳门外的双阙之间,感受着洛阳城的沧桑变迁,浑然物我两忘。

    次日一早,吕布没有再在此地滞留,率三百亲卫,径直西去。

    洛阳往西,过函谷关,新安,渑池,即是弘农,屯驻于此的,则是老将朱儁,郭太旧部韩暹和杨奉,如今也在他的帐下效力。

    听闻皇甫嵩和吕布将在华阴会面商谈朝廷大事,朱儁甚是高兴,一再叮嘱吕布,务要以大汉社稷天下苍生为重,与皇甫老将军携手共振大汉天威。

    在途不止一日,吕布赶到华阴时,皇甫嵩已在此等候了两天。

    皇甫嵩来此,并未带着大军,直接驻在华阴城内,而会面之处,则在华阴城外十里处的一处低矮的山丘上,四周扯上布幔,由两人的亲卫把守,丝毫不虞有人前来捣乱。

    晨曦初现时,吕布就率三百亲卫,来到此地,远远的,就见到皇甫嵩正在山丘脚下翻身下马,见到吕布到来,皇甫嵩不急着上到丘顶,而是候在那里。

    吕布快马加鞭,翻身下马时,哈哈大笑赔礼道:“晚辈来晚了,累老将军久候。恕罪,恕罪!”

    皇甫嵩须发尽白,额上皱纹深深,精神抖擞。亦是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热情地邀吕布同行,道:“司空已早走一步,上去看风景去了。”

    吕布陪着皇甫嵩,边走边说笑,今日的正是会谈,以如此融洽的气氛作为开始,吕布心里觉得,这该当是个好兆头。

    上得丘顶。吕布一一见过众人。经过连番大劫后。大汉朝堂重臣,死伤惨重,如今健在的。已是寥寥无几,三公已只有司空杨彪一人健在,司徒王允,太尉黄琬,在天子刘协驾崩那一夜,亦丧命于乱军之中。

    商谈,其实并不繁杂,尤其是吕布和皇甫嵩都是武人,当吕布一切入正题,皇甫嵩就将司空杨彪撇开一边。直接与吕布对话,几番争执过后,在司空杨彪的适时居中调和下,只到午后时分,两人就已基本谈妥。

    核心仍旧是圣上移驾长安,并以长安为都,皇甫嵩则出任太尉,名义上执掌天下兵马,但实际上,却是由军职转为文职,兵权则移交车骑将军吕布,南征北讨,一统大汉天下的重担,就由他来担起。

    司徒蔡邕,司空杨彪,余下健在的朝臣,一应官职,暂且不变,待圣上移驾长安,朝堂重开后,再行商议。

    这么个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吕布不用手,心里头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能否兵不血刃地入主长安,尽管眼前的这些人,将来都会因在朝堂身居高位,有些是为心中的忠义,有些是为自身利益,会站到他这个权臣的对立面去,至少目前,双方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商谈既成,杨彪欣然邀请众人回到华阴,摆开筵席,以示庆贺。

    吕布只是稍一迟疑,即不疑有他,欣然应允,因为就在方才,皇甫嵩已当众明示,愿放下兵权,并令长子皇甫坚寿拜见吕布。

    华灯初上,吕布梳洗完毕,率众赴宴,此时他心情甚是轻松,满脸堆笑。入得堂内,在杨彪的引介下,一一见过逃过大劫难的大汉重臣。

    筵席上,宾主尽欢,吕布酒量甚豪,此时也架不住众人频频劝酒,不过多时,就已喝得有些醉醺醺的。

    堂中婢女穿梭往来,将众人案桌上的残盏撤下,放上热气腾腾的佳肴,吕布见得眼前的丽人俏丽动人,不由凝神多看了两眼,见她毫不胆怯,反而嫣然一笑,手底下却丝毫不慢,双手自食盒中,捧起一盘菜肴,轻轻地放在案桌上。

    吕布心中猛然一凛,因为他看得分明,就在丽人捧着盘盏放下时,自手心掉落一枚蜡丸,而后她手指轻弹,蜡丸滴溜溜滚向吕布怀中,而后,再盈盈一福,跟其他丽人一道,退出堂外。

    此刻,这枚蜡丸就捏在吕布手中,捏碎之后,仅凭手感,他就知道,内里只是一片绢帛,细小的一片绢帛。

    此时,吕布不便细看,心中一动,将之不动声色地收好,长身而起,端起酒樽,对着皇甫嵩笑道:“老将军功勋盖世,忠义无双,来,晚辈再敬老将军一杯!”

    这一番敬酒,吕布是将在座的首要几人,尽数给敬了个遍,而后拍拍肚皮,粗豪地对众人道:“哈哈,今趟畅饮,美酒喝多了,有些内急,我去方便方便,再来与老将军、司空、诸位大人共醉!”

    说这话时,吕布醉眼朦胧,看起来再多喝几杯,就会醉倒的模样,实则却清醒得很,待见到皇甫嵩微微一僵,再恢复如常时,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起了警醒。

    今趟,他可谓是孤身犯险,不由得他不小心谨慎,不过,如果没有方才丽人赠蜡丸一事,他这个时候,势必正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不会察觉有异。

    可现在,他脑中浮现出来的,尽是记得的那些隐藏在推杯换盏之后的刀光剑影。

    顺利出得门来,他寻不到茅厕在哪里,辨认方向,直接窜到一处树丛后,痛痛快快地放了一通水,整理好衣衫后,就着透过来的光亮,摸出绢帛细看。

    任他如何凝神细看,绢帛上都看不出一点字迹来,他不由得沉吟起来:难道是有人在开他的玩笑?

    就在这时,悉悉索索声响起,一道人影现出来,吕布一愣,还以为也是如他一样,是前来方便的,低喝一声,问道:“谁!”

    人影闻声止步,就这么诡异地静立片刻,方才轻叹一声。

    吕布心头正恼着呢,方才的一番事,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此时继续呆下去,他已有了心里阴影,可不待下去,就得现在就走,可这样一来,是否又会导致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就在他刚要低喝发问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唉,糊涂啊糊涂,龙潭虎穴,你怎么就一头撞进来了呢?”

    吕布心头大凛,这个声音,他觉得有些耳熟,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而听此人这口气,仿佛是在提醒他,这里并非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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