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走了吧。”躺在地上装死的薛荣昌忽然睁开一只眼睛往四周瞧瞧,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才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抹掉嘴角还残留着的“血迹”,把一旁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灌了一杯下肚,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才总算是“活”过来了。

    一旁的薛云阳几个都傻眼了,尤其薛云阳,这次真的是结结巴巴地朝薛荣昌道:“父……父亲,您这是……”搞什么玩意儿啊,儿子的胆都快被您老人家给吓出来了。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薛荣昌打发走那几个奴才,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薛云阳坐下谈话。

    “阳儿啊,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为父这把年纪了,还会被那些个老掉牙的事情给气着?真当为父这些年是白活的不成?早些年,那些个对手可没少拿这事儿来打击为父,为父要真去计较这些,哪里还能安安生生地活到现在?你呀,到底还是嫩了些,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居然还真就把你给唬住了。说来,这个东西还是琚儿从鹏儿那里讨来的东西,因为犯了错被我缴了上来,没想到会这么好用。”薛荣昌忽然朝薛云阳眨巴眨巴眼,当他十几年不管是,人就老糊涂了?他可晓得,这玩意儿是鹏儿那小子不知哪里找来的方子,拿去当大儿媳妇研制出来的药,类似的东西还有好些,好些都很有意思,市面上可没见到卖过。

    薛云阳看到这家父亲那模样,差点儿被闪瞎了一双虎眼,乖乖,父亲大人他……这是跟琚儿那小子学?怎么父亲越活越小了,都跟个老顽童似的,这起子小孩子的把戏亏得他也能拿出来用。

    “父亲,你就是要用这个吓走那几家人,也该先跟儿子通通气啊,儿子都快被你吓丢一条小命了。”薛云阳没好气地朝老父翻了个白眼。

    “唉,儿啊,为夫这般做又何尝不是不得已?你瞧瞧,这赐婚的旨意才传到金陵来几天,差不多这大大小小的官员爵爷都派了夫人过咱们家来了,你说这……,为父瞧着,咱们这位圣上……,要是让他觉得咱们这是在结党营私那就不好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而且,你发现没?咱们亲家公似乎‘顽劣异常’,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避讳?”老太爷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

    “本来为父一直以来已为咱们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相互之间也多少有个帮衬。可这些年你跟你媳妇慢慢清理咱们薛氏宗族的人,打罚了那些个打着薛家,打着四大家族旗号横行乡里,肆意欺压百姓的族人,又多多地买了祭田,加强族学培养族里的下一代。瞧着这势头,可比起往日跟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时候都来得好些。咱们这样行的正坐得直,族人个顶个的都能担当起养家的责任,都立得起来。族里,除了孤儿寡妇那边还需要特别照顾,就不需要再多花什么心思了。咱们薛家的整个精神气都不同了。”老太爷说道这个,脸色尽是得色。

    “可你也知道,那史家就不说了,咱们跟他们家不说交恶,可怎么也回不到当初的时候,贾家打着国公府的名头鱼肉百姓的事儿还做得少吗?就是王家,也同样如此。眼下金陵城,说起四大家族虽然嘴上有羡慕的意思在,可暗地里谁不觉得有些过了?往日里为父也不觉得那什么护官符有什么,甚至还觉得骄傲,这是咱们薛家跟那几家的能耐。可这些年你们整顿族里,爆出好些事情来,为父才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儿啊,这护官符听着好听,对咱们薛家可绝不是好事。咱们薛家眼下已经满满地改头换面了,族人也都被你们两口子约束得妥妥当当,就不能再让史家贾家王家拖后腿。咱们薛家要真正地立起来,就得从四大家族里淡出去。”老太爷揪着眉头,有些为难,有些不舍,可最后通通化为绝决。

    “刚刚为夫就是见机行事,这一来,可以拉开跟史家的关系,而史家与贾家,有……贾代善媳妇在,关系是断不了的,尤其因着贾代善媳妇,咱们薛家说起来与贾家关系早就淡了。不过,王家把两个女儿一个嫁到荣国府,一个就是你媳妇,还有个儿媳妇是史家的,说起来,与咱们这三家都有联姻,关系想淡也淡不了。而他王家,眼下也就你岳父跟你二舅子撑着,要是他们一倒台,这王家指不定就完了。而你小舅子虽然也长大成人开始入仕了,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下子也担不起什么担子。而金陵王氏族人做的那些事,你以为就凭你岳父跟你二舅子兜着又能担多久?再来看看史家,那史侯爷也是个能耐的,一介庶子继承了保龄侯的爵位,不仅保住了,还救驾身亡的缘故让两个儿子都得了爵位。可是,你瞧瞧他那两个儿子,哪个是能成大事的?而贾家,宁国府是成不了气候的,荣国府看着光鲜,可你看着吧,那贾代善一去,他们家就一定会乱起来。”薛云阳父子这么些年难道得谈一次心,薛云阳万万想不到,自己父亲能把那几家的结局都分析出来。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要是上辈子这个时候父亲还健在,他们薛家怎么都不会到最后一败涂地的吧,想到这里,薛云阳对未来忽然信心满满起来。他都重活一朝了,而他的父亲都还健在呢,难道他薛家还会走了老路不成?

    尤其眼下,大儿子中了状元还娶了郡主,二儿子虽说不多能耐,可他是次子,也不需要担当家族太多的责任。其他几个儿子瞧不出来前程,可怎么都不是拖后腿的。尤其小儿子,这辈子他绝对成不了纨绔子弟。

    他们薛家眼瞧着就增增日上了。他还怕些什么?

    “父亲说得是,不如眼下咱们就借着父亲被史家人气得吐血,卧病在床起不来身的事情。儿子我得在父亲跟前尽孝,孙子得上学,再说,也不能让孙子出去招呼客人不是?珊儿眼下安胎,也快出月子了。等她出月子就让她一起来服侍父亲。至于满月酒,就说家里有病人,怕冲着,不办了。咱们自家人摆桌酒席乐呵乐呵就是。”

    “阳儿想得很是周到。”老太爷捋着那一小戳黑釉地山羊胡子,笑得很高兴,忽然眉头微蹙:“说到底还是委屈釵儿了。”

    “父亲哪里话?宝钗她一个小丫头,哪里需要顾及这许多了?还是大事要紧。回头周岁的时候咱们大办就是。不过,父亲您觉得鹏儿的婚事咱们该怎么办?”虽然这事他们两口子已经商量过了,可到底还是想跟父亲说一声。这些天忙里忙外的,他都差点儿忘了这事了。

    “为父觉得,你们两口子还是早些上京为好。到底那是郡主,是皇亲国戚,是圣上嫡嫡亲的侄女。咱们家半点可都马虎不得。要是迟迟不去京里,指不定会有什么闲话。让御史参上一本可就不好了,你身上可是有爵位的。御史想管还真能管得着,一个藐视皇亲的罪名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太爷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知道儿子这会儿问自己,肯定是征求自己的意见。

    薛云阳被父亲的话闹得一身冷汗。是啊,皇家人想往别个身上扣帽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鹏儿眼下要入仕,他可不能拖了儿子的后退。

    他可是晓得的,这安王府在许多人眼里,那就是块大肥肉,府上只有一个郡主啊,那安王百日后,府上的家业还不都是郡主继承?皇上哪里好意思收回去?就是皇上指了人去继承安王的爵位,那府上的财物,他也不好意思让旁人接手啊。人家郡主毕竟是安王血脉,那可是好大一笔财物。可那郡主却被自家儿子截了胡,这可不就是成了好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以后鹏儿入仕,指不定都会有人暗中寻晦气。

    薛云阳越想越觉得这事祸福难料。

    安王也不知有对头没,如果那对头对付不了安王,跑来对付他们薛家那就不好了。

    得,薛云阳都快得被害恐惧症了。

    老太爷眼见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也知道他越想越多,被自己被吓着了。

    其实老太爷也只是想提点些儿子,莫要得意忘形。他可不希望儿子走向另一个极端。

    忽然话题一转,“阳儿,你说,你二弟怎么还不回来?往年可不是这样的,就算平时不回来,可晓得你生子的话,铁定会回来看看侄儿。眼下你儿媳妇都快出月子了,他们两口子居然都还没回来,这事好像不对。”

    当年,薛云帆自从觉得自己身体养得差不多,大夫也都说可以远行,只要不太累着自己就没事。

    所以,薛云帆晓得这事,家里的事情通通不管了,立马拖儿带妻地跑出去游历去了,圆他多年来的梦,再有,想来弟弟也是因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被拘得太紧了吧。那个时候,他儿子薛蛟当时也就刚过两岁。

    好在他还知道孝顺,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一趟,而每每他又有了子嗣,他接到消息都会回来参加侄儿的满月酒。多半会提前一两个月回来帮衬着哥嫂处理府上的事务。

    可这次他消息早就通知出去了,帆弟却一直没有消息,他心里也有些急了。

    嘴上却安慰老太爷:“想来弟弟是遇着什么有趣的事情被绊住了脚,回头儿子一定罚他。”

    正说着,招财忽然在外面说申大夫到了,问是不是让他立马进来请脉。

    薛云阳正想打发招财带着申大夫先回去,父亲身体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

    话还没出扣,他父亲就让他们进来了。

    老太爷目光灼灼地看向申大夫,最终申大夫把完脉,严肃地说道:“老爷,您的病还是需要静养,万不能累着半分,最好周围都清清静静的,这样更利于养病。”申大夫既然成了薛家的府医,自然晓得老太爷这些年身体可是好得很,身上半点子病都没有,平日里就是得了个伤风,也自己喝喝姜汤盖着被子捂捂汗就好,从不吃药的。

    眼下招财管家一路上跟他说老太爷都被史家的人气得吐血倒地不起了,可他刚刚把脉,这老太爷的身子分明半点事情都没有,尤其老太爷刚刚还抽空跟他眨了眨眼睛。真是……

    罢了,这人就是装病吧,还想让旁人都晓得他病重不起,他开个医治重症的方子就成了,横竖这药老太爷也不会喝的就是。

    果然,老太爷一听申大夫这么说,摁着胸口咳得快再次吐血,一副摇摇欲倒的模样,薛云阳还似模似样地上前轻拍老太爷的背,替他缓劲。

    “咳咳咳……,事情成了这样也是没法子的。罢了,阳儿你让人去德仁堂买药吧。”

    薛云阳父子这边各种亲近捣腾的时候,王梓珊却正抱着闺女在逗。

    听到墨兰传来的消息,说她公公居然用她制的那个凝血丸装怪打发走金陵贾家史家王家的人,顿时哭笑不得。

    那药还是她用鹏儿不知哪里找来的方子给制的,也让人实验过,效果确实不错。

    可在她眼里,公公向来都是稳重的人,怎么就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也太不像他会办的事儿了。

    难不成,她多年来一直都不了解自己的公公?不过,说到这个,她却想到,这些年除了除夕家宴跟逢年过节,她还真没见过公公他老人家几面。

    当然,在古代,这样才正常。

    王梓珊不知道自家公公跟老公在谈什么。不过,她想,公公居然会用这一招来赶走那几家的人,似乎是不太想跟那几家深交的意思了。

    要不然,这上门的客人还有打发走的道理?

    就是强忍得内伤,也不能轻易打了别人的脸面才是。

    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的缘故,忽然招财媳妇递进来一封信,王梓珊接了过来,顾不得逗闺女了,赶紧撕开来看。

    白芷眼见自家主子脸色忽青忽紫,一脸仿佛……额,便秘的模样,那叫一个奇怪啊。

    “主子,可是有什么事?不应该啊……”白芷怎么想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怡心郡主向来跟自家主子关系好,虽然不能来回走动,可是,两人这些年通信很是频繁,关系也十分要好。那怡心郡主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而主子更是怡心郡主的救命恩人,所以,怎么说,那怡心郡主都没有为难主子的理由。可不是为难主子,怎么就会让主子的脸色这般奇怪呢?

    “没,没什么事。咱们家眼下太太平平的,前途一片光芒,能有什么事?”王梓珊没好气地说道。

    白芷被这话一噎,当然,她也晓得,自己主子不是朝自己发火,自己不过是个刚好凑在这里的出气筒罢了。正想着要不要开解开解主子,可她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能跟主子说什么啊!

    千回百转间薛云阳忽然掀开帘子进来了。

    “哟,你们主仆这是在说什么呢?瞧着这般奇怪?”薛云阳挥挥手打发了几个奴才出去,这才坐到王梓珊床边把宝钗抱怀里逗弄起来。

    “这是谁惹夫人不高兴了?说出来,为夫替你出气去。”薛云阳逗着宝钗看也不看地说道。

    “哪里会有什么事?不就刚刚接到怡心的信了吗?你晓得她跟我说了什么事不?”王梓珊忽然笑了出来,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薛云阳。

    薛云阳被那灼热的目光刺着了,扭头看向笑得都快岔气的王梓珊,示意她继续说。这女人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有时候他真想剖开她脑子看看那脑子里到底有些什么。

    “呵呵,夫君,怡心跟我是姐妹相称没错吧。可怡心是圣上的外孙女,而咱们儿媳妇却是安王的闺女,那安王可是圣上的嫡亲弟弟来着。咱们是不是该叫咱们儿媳妇姑姑啊!可她偏偏是咱们儿媳妇,你说,这辈分怎么算,如何是好?”王梓珊看到这家夫君的脸瞬间变色心情顿时好多了。

    却不知薛云阳想到了十皇子,眼下十皇子虽然在圣上跟前扮孝顺儿子,明面上什么都不争不抢不斗,可瞧着这势头,比上辈子夺嫡成功顺利登基的皇帝那涵养的功夫更到位呢。如果这么发展下去,十皇子登基的几率足足有九成。

    而他向来跟十皇子平辈论交,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万万想不到,现在给儿子娶的媳妇,居然跟十皇子是同一辈的。

    尤其按着夫人与怡心郡主的关系来算,甚至比儿媳妇晚上一辈了,这……这成何体统?

    薛云阳的脸色刹那间变化莫测,心里顿时把自家儿子给惦记上了,都是这小子惹出来的事,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更是没好气地瞪了自家夫人一眼,状似一本正经地表示,就你一天瞎想,这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那些都是皇家人,轮不到咱们来论资排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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