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漪房就这么走了,陈阿娇看着放在台阶前那婴儿拳头开口大小的小碗里面开了的篷子,却淡淡道:“快深秋了,也开不到什么时候了。”

    旦白知道陈阿娇今日心情郁郁,全宫戴孝,主持哀礼,长乐宫,便已经成为了王太后的天下了。

    “夫人不是说喜欢碗莲吗?来年夫人可以让宫人们试试碗莲……”

    “碗莲太娇弱,不易养。”她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身上还穿得素净,这月余以来已经清瘦了不少。

    陈阿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淡淡问道:“听说卫青快要还朝?”

    “是,主父偃先生已经着人递了消息进来。”回话的是馥郁,她心思比较缜密,很受陈阿娇的信任,即便一开始她是刘彻的人,不过在这种时候,她知道自己应该忠于谁。

    陛下,似乎一开始就是非常纵容娘娘。

    “还有一事,卫子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悄悄派人送信出去了。”

    陈阿娇点头,却没有多做表示。

    卫青回来,卫子夫也可以彻底解决了,有的事情拖得太久,她心里不舒服。

    每每想到卫子夫,她就想到自己的孩子,“去看看卫子夫吧。”

    近日事情缠身,现下曾腾出时间来。

    陈阿娇说过,衣食都不必管够,宫人们也怠慢得很,谁都知道下一任的皇后是谁,根本不会去向卫子夫献殷勤,生怕得罪了嚣张跋扈的陈阿娇,这陈夫人的手段在外人传来,可是厉害极了。

    这宫里太冷,陈阿娇进去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长门,江充已经得到了刘彻的大力提拔,这一次能够解决掉赵王和窦氏,江充乃是出了大力气的。

    不过,江充的作用,在陈阿娇来说,却并非在这里。

    赵王叛变之事牵连很大,不过也坚定了刘彻要削除藩王势力的决心,推恩令已经在再一次的草拟之中,准备颁向各诸侯国。窦氏因此覆灭,窦氏几乎都沦为了平民,只有一个窦婴还留下来,只是除了窦氏之外,还有一个人受到了牵连。

    这个人,便是之前为窦氏和赵王求情的严助。

    严助,能文能武,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这件事情上面,只因为——他不该得罪张汤。

    此前在宣室殿中,严助与张汤政见不合,在处理赵王一事的主张上面,严助指责张汤太过歹毒,就已经让张汤动了杀心,主父偃曾经刻意提过此事,后来又有刘彻对严助的上奏大为恼怒。

    太皇太后离世后不久,张汤就办了一件大事,借淮南王旧事捉了严助,下了诏狱,上奏云:严助与淮南王刘安私交甚密,此前无有证据,此时却已经搜出了严助所收受的一箱黄金,并且严助与赵王也有书信往来,信中提及美言以及阻止陛下削藩一事。严助此人,已非忠臣,当下诏狱。

    刘彻看了张汤的奏表许久,然后将严助交给了张汤发落。

    在陈阿娇站到卫子夫面前的时候,廷尉府诏狱之中的张汤,却将一杯鸩酒放到了严助的面前。

    “严大人,严将军,该上路了。”

    严助却看着张汤大笑起来,“张汤啊张汤,你这等阴险卑鄙的小人,必定会不得好死!”

    这种话,张汤已经听多了,一开始听的时候,也许还有感觉,不过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活得很好,甚至越活越好,也就不那么介意了。善始善终也好,不得好死也罢,他张汤已经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也算是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张汤垂眼,双手交叉与袖中,站在这狱中,脊背挺直,不曾弯折:“严大人若是高风亮节,便不会被我这等阴险卑鄙的小人,拿住了证据。”

    “哈哈哈哈……好一个张汤,好一个冷面的判官,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刀笔吏!好,好,好!”严助连道了三声“好”,又抚掌大笑起来,“你与我的怨,怕不是在宣室殿之中结起来的,而是我事后在殿外对你说的那句话吧?”

    严助此前的冷言冷语,都没有能够令张汤动容,反倒是这平淡的一句,让张汤一下抬起眼皮来看他,表情寡淡的脸,带着一种深重的杀机。冷峻的面庞,上挑的眼角,那妖邪的感觉又涌出来了。

    “你都是死人了,便不该胡言乱语。”

    严助看着眼前那一杯鸩酒,在知道窦氏倾覆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张汤不会放过自己。“纸是包不住火的,张大人,你与刘陵有染,却还要将淮南王赶尽杀绝,如此小人行径,还觊觎着皇帝的女人,你也是个死人了。”

    张汤竟然对着严助一笑:“上路吧。”

    严助再次大笑三声,毅然一端酒,仰脖喝下。

    这样的场景,张汤见过很多次了。

    他轻飘飘地转过眼,揣着手出去了,上路吧。

    张汤想着,如果自己哪一天死了,绝不能以鸩酒结束,血气男儿,当以刀剑为结束。

    只是走到牢门口,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严助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嘴角落下了鲜血,却还没有倒下。

    陈阿娇也说,他若是自己了结,必是自刎。

    严助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不死,又能怎样?

    “死,不死,你都已经输了。”

    陈阿娇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卫子夫,她已经呆滞了起来,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是冷漠的陈阿娇。

    卫子夫听到声音,抬起眼,看着陈阿娇,却忽然之间大声尖叫起来:“啊——”

    陈阿娇坐在了整个大殿上唯一的座位上,轻描淡写地问道:“卫青将军可给你回信了?”

    卫子夫一下警惕起来,“卫、卫青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昔日娇艳的美人,如今已经骨瘦如柴,一张脸瘦得巴掌大,便更显得那一双眼睛很大了。

    陈阿娇向着身边一伸手,旦白将一只小小的竹筒递到了陈阿娇的手上,她拿着那竹筒,在卫子夫的面前一晃,卫子夫眼睛都直了,“你从哪里来的!快还给我!”

    “呵,”陈阿娇轻笑,“我以为卫娘娘你都疯了,不认识这东西了。”

    卫子夫本来是想装疯卖傻的,她知道卫青回来就是自己的机会,只要卫青提出见自己,对于功臣,刘彻不可能什么也不说的,到时候她就有机会重见天日,更何况就算是王太后并非真心喜欢自己,她也会因为厌恶乔姝,而偏向自己的,宫外还有平阳公主,她并非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陈阿娇破坏了,她恨得发狂,便要冲上去抢东西,却被陈阿娇身边的宫人一脚踹在膝盖上,跪了下来,疼得泪眼朦胧。

    “卫娘娘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卫青大将军认识了一名叫做卫婠的女子,那卫婠带着小时候弟弟送给自己的埙,还会吹很多好听的曲子……”

    陈阿娇缓缓地说着,满意地看到卫子夫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其实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该不会卫子夫本身便不是卫青的姐姐吧?

    不过是不是,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因为只要陈阿娇说不是,那就不是。

    卫子夫终于知道了陈阿娇歹毒的用意,她站起来,朝她疯狂地大骂:“你这个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才是卫青的姐姐,本宫才是卫青的姐姐!”

    陈阿娇只觉得她愚昧可笑,到今天,卫子夫还没有明白吗?

    她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卫子夫在那里发狂,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一挥手,让宫人上去制住她,只是卫子夫忽然就凶悍了起来,一时拿她不住,宫人们动手便重了一些,卫子夫惨叫起来。

    “你个贱人不得好死,我才是最爱陛下的,你凭什么得到他的宠爱,你有爱过他一点点吗?!”

    陈阿娇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筒,缓缓抬头,“我便是不爱,又能怎样?你不一样犯在我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那些宫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看着宫门口,竟然不自主地停手了。

    陈阿娇不经意一扭头,却看到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意的表情就僵硬在那里,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看向了陈阿娇。

    他走了进来,那些人没有拉住卫子夫,卫子夫忽然之间跑了出来,像是看到了希望,终于一头扎进刘彻的怀中,哭诉道:“陛下,陛下,你终于来看我了……子夫好冷……好冷……”

    刘彻木头人一样站住了,根本没理会卫子夫,只是看向陈阿娇,一字一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阿娇觉得窒息,嘴唇张开,却又缓缓闭上,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彻的眼底带着一种希冀,多希望她马上就反驳他,否认这些,可是她没有,只是用那种惯常的目光看着他,这样淡漠的目光,几乎陪伴他,从小到大。

    刘彻伸手,挥开卫子夫,吐出一个字:“滚!”

    他满心欢喜,带着赵婉画和小浮生回来,听说她在这边,便找来了,可是她就这么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陈阿娇,陈阿娇——他从未想过这个名字会这样切齿拊心!

    卫子夫被他掀开,一头磕在了案角上,鲜血流淌了下来,却没有人理会。

    刘彻退一步,看着陈阿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有些踉跄地出去,只是那步伐之中,带着忽然升起的戾气,刚刚走出宫门,刘彻就凝声对郭舍人道:“封赵婉画为婕妤,号钩戈夫人;卫子夫迁出冷宫,重归甘泉宫。”

    殿中的陈阿娇忽然之间愣住了,她再也站不住,奔了出去,一把拽住了已经走到台阶下面的刘彻,“站住,你刚才说——”

    刘彻只是缓缓地扒开了她的手,笑望着她:“钩戈夫人的孩子,叫刘弗陵。从来没有过浮生。”

    作者有话要说:赵婉画,赵钩戈▄︻┻┳═一……

    总算浮生还是回来了撒(顶锅盖,明早十点见

    再来无耻地为即将开的新文做宣传,小伙伴们就收了俺吧(*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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