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廉伯心里显得稍有意外,抬头瞧了眼陈恭受。

    陈恭受此人是jing察出身,当过佛山巡官,后又在清督办江孔殷门下任书记,辛亥革命后,陈恭受曾任省jing察厅司法科科长,随后又任广东jing务厅厅长。前些年zhongyāng施行军政分离和地方整改,由于陈恭受私下和商会以公谋私,收取贿赂之事败露,被撤职查办。按理说,以他的罪名判上几年也是应该的,还好陈恭受平时八面玲珑,比较会做人,交际广阔,上面的人为他说了话,最后交纳了一大笔保金后这才没有落下个监牢之难。

    没了公职的陈恭受转而投入了商界,凭着他的人脉和手段没多少ri子就混出了样子。不仅被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聘为顾问,还钻营进了广东丝绸总商会,弄了个副会长的头衔。平ri里,替陈廉伯上下打理倒也勤快,时间一长就成了陈廉伯的左右手。

    在中国做生意,只有商没有官是绝对不行的,陈廉伯家世代经商,深知其中之味。虽然如今zhèngfu对官商勾结之事核查极严,但想要彻底杜绝此类事毕竟不可能。陈恭受被撤去公职后,成了黑白之间的灰sè人员,何况陈恭受经营多年,无论官场还是民间,他还是有不少潜在势力存在。把陈恭受拉拢进商会,替自己处理一些平时不太方便直接出面的事,这也是陈廉伯当初的真正用意。而且事实也证明了,陈恭受担任副会长后干得不错。

    不过,平ri里陈恭受主要的工作并不在生意上,像今天这样主动提出和陈廉伯谈买卖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而且,他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口气,这倒是引起了陈廉伯的好奇心。

    “什么买卖?”陈廉伯是成功的商人。虽然心中好奇大起,但表面依旧神sè如常,慢条斯理地问了句。

    “粮!”

    “粮?”陈廉伯顿时笑了起来,这几年广东风调雨顺,加上zhèngfu扶持农业,搞了一套科学种植的规划。粮食产量大增,别说是广东了,就连广西和福建都不缺粮。何况,现在已是6月,用不了多久就是秋收季节,再者广州从满清时期就是通商口岸,随着欧洲大战的结束,世界商业来往恢复正常,船从广州开出往南就是南洋。南洋的稻米天下闻名,只要他陈廉伯需要,随时随地都是可以运个几船过来,这个时间做粮食买卖,除能赚点辛苦钱外还能有什么利润?没想到这个陈恭受口气这么大,说出来的话根本不着调。

    见陈廉伯摇头发笑的样子,陈恭受非但没有尴尬,相反他陪笑的嘴脸中还带着一丝玩味。

    “朴庵兄。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觉得现在做粮食买卖不合算是不是?”

    “怎么?难道不是么?外面的粮价是多少。今年省里的秋粮预计又是多少,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眼下又不是民国初年的时候,这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就连几家专门从事粮食买卖的老字号都不再屯粮了,你反而要去做这买卖,不是失心疯了么?”陈廉伯不客气地指出。说着说着还乐得哈哈大笑。

    “嘿嘿……。”陈恭受跟着笑了几声,突然问道:“朴庵兄,假如我说秋粮无望,粮仓失火,这粮食买卖还能不能干呢?”

    “什么!你……你想干什么?”笑声戛然而止。陈廉伯一下子站起了身,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手指陈恭受惊愕地喝问道:“陈益南!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成?”

    “呵呵,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嘛朴庵兄……。”面对陈廉伯的指责,陈恭受非但没有惊慌,相反还悠然自得地端起面前的茶有滋有味地品了口。

    “朴庵兄,我现在可是商人,怎么敢干那种事。再说了,就算当初任广东jing务厅厅长时候,别瞧兄弟我手下上千号jing察,但和某些人比起来也就是蚂蚁般的小人物。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别人动动手就能像捻个臭虫一样把我给捻死,哪里还敢干些明知不可为的事呢?”

    “既然如此,那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陈廉伯可不相信对方的三言两语,yin沉着脸追问道。

    “呵呵,我们不干,可不代表有人不干啊!”陈恭受笑眯眯地解释道:“朴庵兄你知道,兄弟我在道上还是有点面子的,这朋友多路子也就多,这几天我得到个消息,就是有人会向……下手……到时候……这粮食嘛……嘿嘿嘿……所以呀!这可是个机会!商机商机,赚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只要我们准备妥当,不出三个月,这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落进口袋了……你说呢?朴庵兄?”

    陈廉伯的表情yin晴不定,他神sè凝重地想了想后问道:“出手的是何人?你的消息是不是可靠?”

    “具体的兄弟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嘛,听说是陈少白带的头。”

    “陈少白!”

    陈廉伯露出惊讶的表情,见陈恭受肯定地点点头,心中也就了然了。这陈少白可是大名鼎鼎,当年革命党的干将,之前又在上*海做下了好大案子,至今还被zhèngfu通缉。没想到,此人销声匿迹这么久居然在广*州露了头,这些革命党人干正事不成,可搞破坏个个是把好手,如果真是陈少白带头,陈恭受所说的事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买卖究竟做还是不做,陈廉伯一时间迟疑不决。

    “这事……不妥……。”仔细考虑后,陈廉伯还是觉得不淌这混水的好,就算陈少白搞成功了又如何呢?只要zhèngfu从各地调粮,再加上作为通商口岸广州的海运发达,短时间内解决粮食问题不是什么难事。而一旦自己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买卖,非但到时候赚不了什么钱,反而会给人当成陈少白的同伙。他陈廉伯是生意人,又不是什么革命党,做生意图的是富贵和安稳,这种情况情愿旁观也好过插手。

    陈恭受见陈廉伯考虑了半天还是拒绝,本来十拿九稳的他顿时露出了一丝焦虑。忍不住追问起究竟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不大干一票呢?

    “各地和南洋的粮食一到,这粮价就会重新打下去,这笔买卖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哈哈哈,如果朴庵兄顾虑的是这个,那你尽管放心就是!”听陈廉伯说出了他的理由,陈恭受顿时笑了起来。

    “这话怎么讲?”

    陈恭受洋洋得意地说道:“自己兄弟我也不瞒你,据说这回陈少白他们要搞得很大,不仅是我们广*州,还有宁*波、上*海、天*津等几大城市一起发动,到时候各地起火,zhèngfu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调拨粮食?而且,根据可靠消息,南洋的稻米也不用指望,ri本人已经出手了,正在南洋大量收购稻米呢,他们一垄断,到时候别人一颗米都买不着!”

    陈廉伯倏然而惊,神sè不定地瞧着陈恭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陈廉伯是个jing明的商人,他敏锐判断出陈恭受绝对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只是得到一些小道消息,从他说的这些话,如果不是陈恭受亲自参与其中,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么详细的。而且他今天挑唆自己囤积居奇,做这笔粮食买卖不仅是想发财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另外的深意。

    下意识地想拒绝,陈廉伯却又无法开口。陈恭受和自己不同,他不是商人出身,当过jing察、抗过枪,杀过人,心狠手辣。一旦自己拒绝了,难保对方不会撕破脸杀人灭口。一时间,陈廉伯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决定是好。

    “朴庵兄你怕什么!瞻前顾后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呀,你是大英帝国的人,手里拿的可是英国人的护照,民国zhèngfu还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会真的放弃吧?要是这样的话,实在太可惜啦!”陈恭受见对方一直没给肯定的答复,不由得催促了几句,同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

    见到陈恭受闪过的那丝冰冷的目光,陈廉伯心中不由得顿时打了个冷战。当即哈哈一笑,故作轻松道:“那是!那是!我陈廉伯是谁?不说我是英国的国籍,还有汇丰银行买办的头衔呢,民国zhèngfu又能耐我何?之前我迟疑只不过是考虑究竟拿多少钱进去搏一搏,不知益南兄觉得多少合适?”

    听陈廉伯如此说,陈恭受的嘴脸像演川剧一样立即又变成了满面笑容,连连点头称是,同时狮子大开口,挑唆着陈廉伯一口气拿200万出来,只要cāo作得当,三个月这200万就算翻几倍都是有可能的。

    “200万?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如果钱再多点更好呢!再说了,这200万只不过是调个头寸,也不用朴庵兄你直接出,刚才银行不是批了350万么?我都计算过了,从这350万里抽200万出来,等赚了钱再还上去,一不耽误结款,二也不需要另外筹集资金,一举两得啊!”

    “可是……这么大笔款子,我们收购粮食不会引起zhèngfu注意?”陈廉伯有些担心地问。

    “这包我身上!”陈恭受咧着嘴拍着胸口道:“不用从市场买,我有ri本人那边的路子,到时候从他们手里调拨一批,所以我才说这200万只不过是调头头寸,弄好了搞个500万的粮食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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