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高长宽一夕之间爆发癔症,不消几天,传遍朝野。

    高氏皇族从没有出现过这类遗传性精神疾病,太子发病,不是偶然,一时间流言纷纭。

    引太子病发的人事,虽然太医院没有对外明白清楚地宣诸,但是臣子联系群芳荟、柏梁台事件,都基本能笃定,导火索不是别的,恐怕就是女色误人。

    心怡的官家千金,就差一纸婚旨,遣进宫里当女史以待宫规调*教,没想调着教着,太子妃的规矩没来得及学,竟被皇帝捷足先登给享了,从此萧郎是路人,再不消打这指望。

    众人继续自行脑补,恰逢储君因为二王案禁闭在东宫好几个月,不见人面,不闻人声,本就压抑憋屈,加上年纪轻,性子浅,想不通,撑不过压力,几方面的忧虑夹在一起,受了刺激,临到谢氏侍寝当夜,竟来了个大爆发。

    天家虽薄情的多,但出的痴情种子也不少,只是大伙儿都没料到自家这太子也是一名。

    又不知是从哪里放出风,太子少时被萧昭仪带到感业寺去进香偶遇谢夫人携女的事也被传出来了,渲染得越发绘声绘色,原来早有前缘呵,难怪。

    经过太医会诊和精心调制,太子病势还算稳定,只是大半时间呆忪无语,比不得正常人。

    最先提出让太子去外地颐养的陈太后这边。

    劝谏理由也不复杂,这病不适合在宫中疗养。

    一来现如今太子仍半痴不好,就算瞒得了一时,也怕哪日犯病,狼狈行迹暴露在臣民面前,成了京人谈资笑柄,贻误皇家面子,送往行在或者封地去秘密休养,等康复再接回来,是为上策。

    二来太医说过,这病药石难治,全靠环境和心情,在宫里如论如何是没有那个条件的,说这话时,陈太后语气略有深意地看着皇帝,明显意有所指,就指望这儿子能够有一丁点儿愧疚之情。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太子就算是被摘了脑袋,也不能对皇帝抱怨半句,可是稍微有血性点儿的男子,哪个又真的对着一个夺了心头好的人没有半点介怀呢?也当是叫皇帝和太子两人距离产生美感,暂时松口气。

    陈太后连太子的休养地都替皇帝考虑在前头了,提议洛阳,也算是个风水好地。

    任太后口水说干,皇帝一口否决。

    洛阳离太子母戚祖地相近,萧家虽然已经大半迁徙京内,但洛阳附近还是保留了世族势力。

    储君接近外戚,山高皇帝远,谁知道得要出什么纰漏。

    只是陈太后这么一提,臣意沸腾,胆子都大了起来。

    尤其太子的宾客私人,就像煮沸了的开水,统统坐不住了,每天谏奏个没完,更有一些久年以来不忘正统、心思还在孝昭帝那儿、志节不变的老臣加入其中,也毫无悬疑地为太子出京当了开路帮手。

    上请储君出京养病的奏折云片飞来的信儿,断续传到后宫。

    远条宫的下人不关心太子是留是走,只关系伺候的主儿,见美人侍寝夜那天皇帝半途走了,个个扼腕捶胸,都说谢美人这回运气不好,每日在廊下探头踅足地望着,就盼着天子几时再来。

    贤志达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第一次在后宫贵人身边贴身当差,总想做出点儿成绩,跑到内侍省打听皇上最近行程,又跑去跟那些永乐宫的内侍长官们腆着脸情,恳请几个大人逮着机会,多在皇帝面前提提自家美人。

    这天,贤志达刚兴高采烈地回了远条宫,汇报近日成果,谢福儿听这小宦奴说得绘声绘色,脸色变了,斥责了两句,说以后再敢擅自做主,就拎到庭院去挨板子。

    贤志达指望就算不受夸奖也得被美人记着好处,委屈地答应下来,却也领略到这新人确实自有主张,不是个耳朵软的人,服气退下了。苏娃见贤志达颓丧着出去,一边拨炭炉子,一边顺着谢福儿的心意说些合人心意的话:“贤小子也确实不该,贵主没吩咐就自作主张,这跟逾矩有什么区别。”

    却听软垫上的美人声音飘来:“说别人倒是会,自己难道不是一样?”

    这话不啻晴天霹雳,苏娃手里的金丝炉子都差点儿惊掉了,跪在谢福儿面前,只差一点泪又要涌出来:“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等谢福儿开口,赵宫人笑笑:“那晚含丙殿前,脑子灵光得像猴儿,比奴婢跟美人还反应快,中常侍一说完,你马上自甘进殿给皇上送朝服,怎么现在就迟钝了?你跟贤小子有什么不一样?抓别人的错倒是一板一眼。”

    苏娃泪如雨下,惶惶说:“贵主说的没错,奴婢有错,可也是为了贵主与圣上多些接触。”

    赵宫人冷笑,正要说话,谢福儿想了想,开口:“先调去后院一月,再观后效。”

    后院是远条宫粗使下人集聚所,平日都是做些洒扫灶房活儿,长年乌烟罩气,难得近贵人的身。

    苏娃一惊,不敢回驳,哀哀j□j了两声,谢恩退下。

    赵宫人给美人斟上茶,叹息:“野心大不是个坏事,可这样急切,实在叫人厌恶得很。奴婢觉得美人罚她去后院,还是太心软了。”

    那晚含丙殿,苏娃进去送个朝服,足足送了两刻钟,回来后脸红气喘。

    谢福儿和赵宫人的眼睛不是瞎的。

    后宫抱着这样心思的女郎太多,能一个个罚净吗?就算灭了,他最后还是去了椒风宫…谢福儿没说话,棉袄氅角捏得紧紧。

    本来对那天手误还怀着愧疚,打算主动去卖个乖巧,见他上车换方向去了椒风宫,什么愧疚都没了,半天,谢福儿开口:“去内侍省那边找贾内侍递个信,就说我小日子来了。”

    后宫嫔妃夫人赶上月信,一般会通知内侍省那边,以免造成刚好侍寝,失礼于御前。

    谢福儿这么说,也就是弃了近来的侍寝资格。赵宫人知忙劝:“哎呀,新婚燕尔,这口气总不能就这么赌上了啊!”

    哪是自己跟他赌气,明明是他做怪相给自己看。

    本就只是个美人而已,还有什么退路,就看谁先坐不住。

    谢福儿挥挥手,叫赵宫人下去了。

    *

    皇帝等谢福儿来主动哄人,等着等着,脖子望长了没等着人。

    这夜贾内侍又来抱侍寝名单,皇帝边阅折,边竖了半天耳朵,听了一排人都没听到想听到的名字,脸色不大好。

    贾内侍见胥不骄朝自己使眼色,会意过来,这才说:“谢美人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干净,提前叫人来请了假,怕是近七八日都是不好伺候皇上的。”

    皇帝眉一挑,不讲话。

    胥不骄见这情形,叫贾内侍先下去了,瞧了瞧皇帝,字都写歪了几个,分明记挂远条宫的人,可又悭于天子颜面,不好伏低做小,给皇帝找台阶下:“最近太子的事儿闹得凶,跟美人又有些干系,美人就算想找皇上,怕也是不敢啊。皇上,要不今晚还是去一趟谢美人那儿吧。”

    那晚惊驾的事就不说了,就是这么个玩起来疯里痴气的小童性子,有什么法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太子跟她这段时日在外头传得火热的前尘旧往,还有柏梁台上的救美逸事绮闻,他也装傻不去多问。

    做到这份上,他觉得已经算是够了,总不能还真叫他亲自跑去卑躬屈膝。

    想到这里,皇帝手里的朱笔一紧,眉蹙成川,尊严升腾而起:“她还有不敢的?登天去偷王母娘娘的蟠桃她都有胆子!去什么去?朕不要脸了才会去!”

    *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大姨妈来遭了报应,当天吃完晚饭,也不知道禁了什么生冷,谢福儿肚子还真不舒服起来,早早就叫赵宫人闭了灯烛,爬上榻卷成一堆,捂着手炉睡觉。

    睡到半夜,谢福儿正发美梦,梦见把那个狗皇帝踩在脚下面挥鞭子,打得皇帝狗嗷嗷叫着正欢,突然狗皇帝一下子扑上来,四个爪子趴在自己身上,又揉又摸,还尽往最娇嫩最动不得禁地,嚣张得很。

    梦里成了畜牲还不安分!谢福儿一鞭子仰面呼过去:“贱狗!下流!”

    突然腋下被人一夹,活活拖了起来,谢福儿眼睛一睁,从梦里醒来,低头一看,丝绵寝衣连着裤子都撕得差不多了,抹肚儿掀了大半张,一抬头,只见着个兴奋的熟人面孔,好像正愁找不到罪名,这会儿算是逮着了!

    来人半边脸颊映着一个娇小的鲜明手掌印,还是热乎的,烧着血红眼珠子盯着自己胸脯,气冲冲地掰着自己肩膀:

    “谢福儿,你好大的胆子!朕今天不废了你还就不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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