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关羽攻下陈留以后,刘岱就每日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面对关羽。

    所谓祸不单行。

    刘岱本来和袁绍、公孙瓒二人都有联姻,想要双方都不得罪。

    然而,随着袁绍与公孙瓒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刘岱就越发感受到了巨大压力,刘岱也成了二人极力拉拢的对象。

    就在前不久,袁绍为了表达对刘岱的亲近,居然将自己家眷送到刘岱居所。

    说实话,袁绍的举动让刘岱心中暗自感动,觉得对方十分信任自己。

    不过紧接着,公孙瓒也派部下从事范方率军进入兖州,名义上是为了帮助刘岱稳固势力,实际上却是步步紧逼。

    范方更是转达公孙瓒的话,威胁刘岱道:“若使君不遣走绍家眷,末将这就领兵返回幽州,待吾主破袁绍毕,就会亲提大军入兖州。”

    听到了范方的威胁,刘岱顿时感觉六神无主。

    袁绍此时虽然占据冀州,却也是初得冀州,内部不稳。

    反观公孙瓒,挟大破三十万青州黄巾之声威,领兵攻入冀州,冀州各郡县望风而降,就连袁绍也惧其兵锋,授公孙瓒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想要缓和双方关系。

    不曾想,公孙范至郡后反以渤海郡兵进攻袁绍,一时公孙瓒兵势甚盛,袁绍接连败退,退守清河,双方相持于界桥附近。

    如今的袁绍,虽名义上占据冀州,实际上半个冀州已经被公孙瓒攻下,若非有清河作为依仗,恐怕早就丢失了整个冀州。

    故此,刘岱面对公孙瓒的威胁,不得不慎重考虑违背其意愿的后果。

    只是刘岱碍于袁绍情分,再加上北方战局未定,仍旧犹豫不决,接连几日都没有下定决心。

    别驾王彧遂进言道:“东阿程立知兵善战,乃当世大才,当初以一己之力解除东阿危机,使君既然犹豫不决,何不召程立前来问计?”

    刘岱却是迟疑道:“我屡次征辟程立,对方都婉言拒绝,若向其问计,对方未必会出谋划策啊。”

    程昱以前的确不怎么出名,然而黄巾起义爆发时,程昱在东阿一战成名,从此广为人知。

    刘岱担任兖州刺史以后,也的确屡次征辟程昱,却都被其拒绝。

    王彧笑道:“程立既然屡次婉言拒绝使君征辟,此次使君有事相求,对方又岂会不出谋划策?”

    “说到底,东郡仍归属兖州管辖啊。”

    刘岱闻言先是一喜,不过很快就忧虑道:“然东郡如今,已被关羽所得!”

    想到了占据东郡、陈留的关羽,刘岱就有些坐立不安,生怕关羽出兵攻打自己。

    王彧急忙说道:“使君召来程立以后,正好可以向其询问退关羽之策。”

    刘岱深以为然,遂遣人快马加鞭前去邀请程昱。

    却说关羽接待了典韦、赵宠以后,又让贾诩等人继续安排百姓迁徙事宜,自己却带着曹操、典韦以及两百精骑,朝着东武阳奔去。“

    事实上,东郡如今首府正是东武阳。

    只不过,首府的更改乃是曹操占据东郡以后的事情,在此以前首府都是濮阳。

    由于曹操占据东郡时日尚短,濮阳仍旧远比东武阳繁华,又正好处于黄河南岸,扼守黄河天险。

    故此,关羽进入东郡以后,就驻扎在了濮阳。

    却说关羽连夜渡过黄河,径直朝着东北方向奔去,第二日终于抵达东武阳。

    关羽也不停歇,直接前去拜访陈宫。

    东武阳,陈府。

    “先生,外面有贵客拜访。”

    书房内,三十余岁的陈宫正在,忽然听到管家的话,看着对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眉头微皱。

    “福伯,来者究竟何人,为何你有如此表情?”

    福伯犹豫半晌,最终咬牙道:“来着并未通报姓名,只是随从都是百战精骑,身上煞气很重。”

    “为首两人老朽正好认识一人,那就是东郡太守曹孟德。”

    “至于另外一人,老朽观其相貌,却好像是传说中的大将军关羽。”

    能够给陈宫当管家,这位福伯自然也是有眼力之人。

    正是看出了来者身份,福伯才会如此紧张。

    陈宫闻言,眼中却是精光暴涨,而后有些疑惑道:“昨天我还听闻大将军在濮阳,为何今日就抵达东武阳?”

    其实陈宫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就算关羽有事快马加鞭赶到东武阳,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来拜访自己才对啊。

    陈宫如今虽有些名声,却并不像程昱那般经过实战检验,说到底都是些虚名。

    在兖州境内,似陈宫这种有名声的文士不在少数,绝大多数也都只是被人吹捧出来罢了,有名无才。

    不过很快,陈宫就抛下心中疑惑,道:“既然是贵客,我自当亲自前往迎接。”

    事实上,自从曹操占据东郡以来,陈宫就有心出仕,只是碍于脸面,并没有主动投奔曹操。

    若是曹操主动来请,陈宫肯定会如同历史上那般,顺水推舟出仕。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根本没想到,本来自己非常看重的枭雄曹操,居然会被关羽击败,并且彻底臣服。

    在此之前,关羽之名陈宫亦是如雷贯耳。

    不过在陈宫心中,关羽形象更多乃是勇猛,却并非合格君主。

    他有些想不明白,关羽究竟何德何能,能够折服似曹操这样的枭雄人物。

    带着满心疑惑,陈宫整理好了衣冠,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陈宫就看到一高一矮、一脸红一脸白的两人,毫无疑问,正是关羽和曹操。

    在远方的街道上,还有不少甲士守卫。

    陈宫没有去在意那些甲士,也没有去看曹操,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关羽身上。

    今日的关羽,并没有身穿甲胄,反而是一袭青衫,威武中居然显出些许儒雅。

    青龙偃月刀,也被站在路口的典韦拿着。

    就在陈宫打量关羽的时候,关羽也在打量着陈宫。

    陈宫身长七尺,面容消瘦、儒雅,脸上棱角分明,五官比较深邃。

    陈宫眼睛不太大,却显得颇为深邃,眼中隐隐还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敢问先生,可是陈公台?”

    打量完陈宫,关羽率先向陈宫施礼,语气温和而坚定。

    陈宫急忙后退一步,而后双手作揖,拜道:“宫见过大将军,见过曹府君!”

    陈宫虽是名士,却也并非迂腐、清高的狂士,也知道礼仪,更分得清轻重,故此看到关羽先行礼以后,急忙回礼。

    关羽急忙上前扶住陈宫双臂,道:“我二人尚未通报姓名,先生就能一眼看出身份,果然是慧眼如炬啊。”

    陈宫闻言却是苦笑道:“曹府君乃东郡太守,宫昔日有幸见过几次,如何会认不出来。”

    “至于大将军,却早已威震天下,更兼容貌奇伟,天下谁人不知?”

    关羽听到陈宫这般夸赞自己,当即大笑几声,道:“区区名声能入公台之耳,关某三生有幸啊!”

    陈宫却是侧过身子,伸手一引,道:“贵客来访,若不嫌寒舍简陋,还望入内一叙!”

    关羽也不矫情,跟着陈宫走进庭院。

    他环顾四周,果然发现陈宫所住庭院并不奢华,反而显得有些简陋,院内除了福伯以外,居然也没有什么其他下人。

    这固然与陈宫节俭有关,却也与陈宫出身有关。

    陈宫家境并不算好,祖上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只能算是出身寒门,若非得到名士边让赏识,也不可能年少成名。

    饶是陈宫如今也算东郡名士,却由于并未出仕,也不屑接受别人救济,故此生活的还算比较清贫。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只不过陈宫明显喜欢养花、种草,庭院内还有不少盆栽生机勃勃,青色可人。

    门口台阶侧畔,还有些许堆积在一起的青苔,更是为这个小庭院平添了些许雅致。

    看到关羽正在打量着自己的庭院,陈宫有些不好意思道:“寒舍简陋,还望大将军与府君勿怪!”

    “简陋吗?”

    关羽却是轻笑一声,而后指着台阶旁边的苔藓,以及深秋仍旧青翠欲滴的盆栽,文气翻涌。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关羽知道,面对陈宫这些文士,必须要改变其对自己武夫的看法。

    那么抄袭后世诗词、文章,或许会有奇效。

    故此,他非常无耻,又非常心安理得的当场开始背诵陋室铭。

    不过背到这里的时候,关羽猛然发现,这个时候佛教才刚刚传入华夏,尚且不太普及,如果照搬可以调素琴,阅金经,那就非常尴尬了。

    停顿半晌,关羽继续说道:“可以调素琴,阅诗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孔子云:何陋之有?”

    诸葛庐此时还没有,子云亭关羽也不晓得有没有,在短时间内想不到如何改的情况下,索性直接删除。

    就这样,更改以及阉割版的陋室铭,就这样提前出世。

    曹操、陈宫二人听完,脸上皆有惊色。

    曹操还好,他虽然惊讶于关羽的才学,终究还是见识过关羽的短歌行。

    陈宫却一直以为,关羽乃是不折不扣的武夫,根本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作出如此简短而富有深刻内涵的文章,不由悚然动容。

    震惊过后,陈宫朝着关羽郑重一拜,正色道:“将军思维敏捷,文采过人,宫真是大开眼界。”

    曹操却是大笑道:“这算什么,我当日与大将军阵前对饮,大将军七步成诗,那才叫做文采斐然啊。”

    陈宫再惊,急忙问道:“敢问当时大将军所作何诗?”

    曹操不待关羽回答,当即朗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的朗读非常富有情感,陈宫也沉浸在诗的意境中,口中不断呢喃着最后一句,眼中神光湛湛。

    此刻,关羽虽不发一语,陈宫却已经洞悉了对方心意。

    前面的陋室铭,本就是关羽在刻意吹捧、夸赞陈宫,如今这首短歌行一出,关羽的胸怀与志向当即跃然纸上。

    自古以来,君择臣,臣亦择君。

    特别是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而言,更想找到一位有理想、有抱负、有胸怀,又善于用人的雄主。

    关羽简单的一篇文章、一首诗,已经将自己的志向、胸怀表露无遗。

    陈宫再联想到关羽昨日还在濮阳,今日就抵达东武阳,并且亲自登门拜访,还主动行礼的事情以后,心中顿时涌现出非常强烈的冲动。

    “此人,当为吾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关羽察言观色,感受到了陈宫情绪的变化,当即恰如其分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对方双手,深情说道。

    这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更是恰如其分的表达了关羽对贤才的渴望。

    随后,关羽更是直截了当的开始招揽:“汉室倾颓,诸侯并起,百姓遭劫,羽本为乡野村夫,为国家故北上投军,承蒙先帝器重,才有今日成就。”

    “奈何羽才疏学浅,本领低微,虽欲荡平天下不臣之人,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吾闻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遂连夜从濮阳赶至东武阳,不及歇息就登门拜访,只愿请得先生相助!”

    “若先生垂怜汉室,垂怜天下苍生,还望相助与我!”

    面对曹操这等枭雄,关羽所做的就是推心置腹,述说能够打动对方的抱负。

    然而面对陈宫这等文士,很多时候却要高举大义,只要对方有所心动,并且给足面子、台阶,就比较容易招揽。

    果不其然,已经被关羽诗词打动的陈宫,再听到这番言语,当即拜倒于地,郑重说道:“承蒙将军不弃,宫愿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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