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旷打开门后,看到站在外头的李辉时,不由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但他的涵养很好,讶异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就带着微笑让李辉进了门。

    “来来,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点水啊。”

    李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等陈旷进了厨房后,他也没老实坐那儿等,而是随意的四处打量。

    陈旷这间算是单身宿舍,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不像一贯的男子单身宿舍那样。木头打的椅子上笼着毛巾质地的椅套,两把椅子之间有一张小小的茶几,上面铺着块玻板,玻板下面压着一些剪报、剪纸之类的东西。他把手里的提兜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刚扫过一眼,看见一个京城大学人事变动的句子,陈旷就端着一杯水出来了。

    李辉连忙站起来用左手接过杯子说:“谢谢老师。”

    陈旷伸手虚虚按了一下,笑了笑:“不要客气,你坐。”看他坐下又才说,“你是从家里走过来的吧,冬天又冷又干燥,你先喝两口水。”

    李辉哎了一声,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两口,然后又忍不住多喝了一口。水是甜的,温度刚好合适,微微地有点烫,这种冷天在外头走了一阵,喝到这种水顿时觉得心都热乎乎的。

    真是妥帖又周到,而且还很细心。李辉忍不住想着,陈旷的硬件条件好,软件也不差,怎么没结婚呢?

    “身体怎么样了?学校里还习惯吧?和同学相处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听到陈旷的话,心里一动,之前的某个疑惑似乎找到了答案。他抬头看了看陈旷,也懒得拐弯抹角了,干脆直接问了出来:“陈老师,是不是您让王老师要求同学们不准瞎传我们家的事儿的?”

    陈旷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事儿,但还是笑着坦然说:“你这个时候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然后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不要去多管。你的伤口还没有拆线吧?”

    果然是陈旷插了手,李辉心中默默地想着,抿了抿嘴巴,心里有一股感激之情蔓延开来。

    “我伤口好多了。医生说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拆线,就是手还得养一阵。陈老师,其实我今天来,是感谢那天您救了我的。”他说着,把茶几上的提兜往陈旷那边推了推,真心诚意地说,“这里面是我妈让我给您提来的鸡蛋,您可不能不收啊!您要是不收的话我就不走了!”

    陈旷见他一脸表决心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你这个孩子,年纪不大,态度倒是坚决的很。这样吧,东西我就收下了,至于什么救不救命之恩的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看,别说你是我学生,就算遇到个陌生人,能搭上一把手的都要帮,这可是良心啊!”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定定的出了一会儿神。过了一会后,才听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人啊,一辈子怎么可能都是顺顺遂遂的,总有些磨难,过去了就好了……”

    李辉闻言也生起了感慨,他的前世不也是这样的吗,一路崎岖地走了下来,这辈子更是从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平稳:“是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一时忘形,等留意到陈旷惊异的眼神时,才连忙顿了顿停了下来,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不好不好,自己怎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本来一个傻子突然变聪明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现在就更不像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

    在李辉暗自懊恼的时候,陈旷果然开了口:“你会背《孟子》?知道是什么意思?”

    “也不算会背……就是……”李辉费力的找托辞,而后忽然间想到了理由,“我之前常常去张万江家里听收音机,里头有讲过这一段,叫人不要害怕艰难险阻,这些都是考验什么的。我觉得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就背了背。”

    这可不是他说谎,收音机里讲了这一段倒是真的,他当时还给张万江讲解了一遍,所以还有些印象。

    “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陈旷是教师,当然不会被随意的糊弄过去,敏锐地发现了重点。

    “啊,收音机里读了好几遍,我也跟着读来着。”李辉硬着头皮答道,努力把自己说得不那么不寻常。

    “很不错,能记下来,理解意思,还能活学活用。”陈旷不吝啬地称赞着李辉,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心思:“我记得你上次给老刘说想跳级?跳到五年级?”

    老刘?李辉楞了楞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刘校长,“是啊。”

    “跳级考试一般都是每一个学年结束才有,你只能等到三年级结束,直接跳到六年级。正好我那时候也在带六年级的班。”

    李辉眼眸一亮,马上抓住机会:“真的吗,那陈老师是说,到时候我可以到陈老师班上?”

    “那当然也得要你能通过考试才行。”陈旷笑眯眯地说,不过他的表情很轻松,看起来很相信李辉似的,“你平时喜欢看书吗?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到我家里来看。”

    李辉惊喜地说:“真的?我真的可以到您这里看书?”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撞上这么好的运气。

    前世因为条件不好,李辉几乎没有读课外书的条件,等到进大学办了图书馆的卡,李辉才有时间去阅读那些中外文学名著,不过也因为他当时穷怕了的心理,他读的两个学位都是和钱有关,一个经济,一个金融,所以阅读量小一直是李辉的一个心病。

    他其实是很愿意静下心读读书的人,但上一辈子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压根也没什么时间。等到这里来了之后,就更没有机会了,而现在陈旷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怎么能让他不感到惊喜呢?

    陈旷点点头,看着李辉高兴得整张脸都放出光彩的样子,也轻轻地笑起来:“欢迎你来看我的书,我的门为你敞开着。”

    李辉一路哼着歌儿,从陈旷家慢慢地走回去。这时天已经晚了,月亮和星星都亮闪闪地挂在天上,尤其是这天天气好,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的,银光闪闪好看的不得了。街上还有小孩子窜来窜去地,借着月光与星光做游戏。

    “呀!李伟!你看谁来了?”突然有个小孩子大声嚷嚷道。

    李辉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身体瘦小却长着一个大脑袋的小孩儿站在一边,街上的路灯隔得远远的才有一盏,光线不大好,他又站在背光的地方,不说话的话,李辉可能还真看不到他。

    “你是李伟的同学?”李辉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实在不认识这个小孩儿,便试探地问道。

    “是呀!”小孩儿笑嘻嘻地说,又大声喊道,“李伟,你哥来找你啦!找你回家啦!”

    李辉楞了一下,正想说自己只是凑巧从这里经过,并不是来找李伟回家的,李伟已经飞快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不高兴地冲着李辉就开火:“你来做什么!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呢!”

    小孩儿见他毫无防备地走了过来,猛地就朝着李伟扑了过去,李伟像是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就开始往回跑,两个人一追一逃跑了一段路,就听见小孩儿大声喊道:“我碰到你啦!是你的猫!该你当猫了!”

    听到小孩儿的喊声,呼啦啦地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钻了一大群小孩儿出来,就连李辉脚边一只倒扣着的箩筐里都钻出来一个小男孩儿。

    “不算不算!游勇你耍赖!是你骗我出来的!”李伟大叫。

    “我哪有骗你!他不是你哥吗?谁叫你自己走出来的!反正你输了!”

    李辉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这群孩子应该是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叫游勇”的这个小孩儿就是“猫”,其他孩子就得藏起来不让他抓到。游勇找不到人,看见李辉来了就利用他把李伟骗了出来。而李伟当然是气的要命,直拿眼睛瞪着李辉,却不知李辉实在也很无辜。

    李伟和游勇大吵一架,谁都不肯再当猫,最后还是跟着李辉回去了,一进屋就朝黄玉秀身上扑。黄玉秀拿着四根毛线签子正在织毛衣,吓得赶紧丢开手,就怕戳到李伟眼睛。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没和你的小朋友玩游戏吗?”黄玉秀搂着李伟问,不等他回答又问李辉,“东西送给陈老师了?提兜拿回来没有?”

    李辉一拍脑袋,坏了,提兜给忘了。他怎么就忘记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袋子可能都是一个家庭的稀缺货呢!

    “他没拿!没拿!他还害我玩游戏和小朋友吵架了!”李伟大声说。

    黄玉秀楞了一下,看见李辉手里果然是空的。李辉尴尬地说:“陈老师留我多说了几句,我就忘记拿回来了,提兜还在陈老师那儿呢!”

    李大壮闻言猛地站起来,冲着李辉吼道:“你怎么什么都能弄忘了?是不是故意来给老子赔钱的!”

    黄玉秀自从出院以来就变得越来越胆小,再加上李大壮声音本来就大,现在吆着嗓子一喊,更是吓得她心头猛地一颤:“李大壮!”

    作者有话要说:家庭暴力带来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驱散的,更何况李大壮的性格天生如此。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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