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大叫:“来人……”

    “来个屁的人!”周宪章喝道:“老子一个军长,为了一个女人砍手指头,这要是让弟兄们知道了,老子这个军长还怎么当!你给我包扎一下,这件事,跟谁也不能说,就当没发生过!”

    姚喜慌忙解开随身的包扎袋,给周宪章包裹伤口。

    赵寒从地上捡起周宪章的断指,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小心地包起来。

    “赵大记者,既然你说起了巧儿的事,我正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赵寒被周宪章镇住了,口气轻柔了下来。

    “请你回北京一趟,一则,给我恩师那晋带个信,二则,替我看看巧儿,告诉她,等我赶走了日本人,马上就接她来台湾。”

    “行,”赵寒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她算是彻底服了这个周宪章:“我听说,你恩师那晋出家当和尚了?”

    “他又还俗了!”周宪章笑道:“他带着他的一个孙子,也就是我的义子,住进了我的忠勇伯府。”

    赵寒一愣,随即大笑:“我说你怎么在台湾这么安心,原来赵巧儿有你恩师那晋罩着!”

    周宪章来台湾之前,担心朝廷对赵巧儿不利,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朴永烈陈兵鸭绿江,对太后老佛爷形成压迫之势,二是给那晋捎了封信,请求那晋照应赵巧儿一家三口,周宪章在北京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恩师那晋。

    那晋本来没有什么权势,他拥有的,只是名望。要说看护赵巧儿,难度很大。不过,这老头子居然想出了一条绝招来。

    当初,周宪章遭到端郡王暗算,掉进了大海,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朝廷为了表彰周宪章,赐予他世袭忠勇伯。可周宪章没有儿子,光绪皇帝也是出于好心,就让那晋的一个孙子过继给周宪章,承袭忠勇伯。

    后来,周宪章又活了,这忠勇伯承袭之事,也就该另当别论,只是大家都忙着台湾的事,把这事放下了。

    如今,那晋眼见慈禧太后把赵巧儿一家扣做人质,唯恐慈禧太后对赵巧儿下黑手。就干脆带着他那个承袭忠勇伯的孙子,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忠勇伯府,他那个孙子给周宪章做了儿子,自然应该住在周家,而那晋是以老师的身份住进忠勇伯府,也是理所当然。不管是礼法还是家法,都说得通。

    那晋是大清国出了名的卫道士,又是出了名的忠臣,还和慈禧太后同族,都是叶赫那拉氏。那晋住在忠勇伯府,慈禧太后想对赵巧儿下黑手,就得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慈禧太后都是投鼠忌器,其他人更不敢上门胡闹。

    赵寒见周宪章事先已经安排好了赵巧儿,自然无话可说,说声“再见”,转身就走。

    “慢着,你把我的手指头拿哪里去?”周宪章说道。

    “带给赵巧儿!”赵寒说道,瞄了一眼偏殿,偏殿里,传出金姝婉转的歌声。

    赵寒做了一个鬼脸:“周宪章,你少了一根手指头,怎么向仙女交代啊?”

    “那是我的事,不劳赵大记者烦心。”周宪章笑道。

    “周大军长,你这辈子要惹多少风流债!这样下去,只怕你的诗歌手指头不够砍!”赵寒悻悻说道。

    忽见郭二杆匆匆跑进了弥陀禅寺,周宪章向赵寒敬礼说道:“赵大记者,拜托了!”说着,带着姚喜,迎向郭二杆。

    “军长,都准备好了!”郭二杆立正敬礼。

    郭二杆全全副武装,腰间别着手枪,手里握着步枪,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刀柄上的飘带飘在脑后,很是威风。

    周宪章点点头,回头对赵寒说道:“去把玛丽麽麽请来。”

    赵寒点点头,转身离去,一会儿,带着玛丽麽麽来到了周宪章面前。

    玛丽麽麽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太太,她是英国修女,来中国已经有十几年了,中国话说的很不错。老太太体态有些臃肿,穿着黑袍,带着披头,胸前戴着十字架,见到周宪章,使了个十字,问道:“周先生,什么事?”

    “请玛丽麽麽立即组织医院,向台南转移,罗副军长已经在那里为你们准备好了更好的营地。你们务必在一个小时内行动,不能耽搁。”周宪章说道。

    玛丽麽麽一脸的茫然:“周军长,为什么要转移?这三天你们不是打得很好吗?日军根本过不了朴子溪。我听说,嘉义是台南的大门,丢了嘉义,台南就守不住了。”

    周宪章笑道:“对不起,玛丽麽麽,我不能向你说得太多,总之,请你们马上带着伤员转移,我已经给你们派了一个营,帮助你们转移,营长就在寺庙外面。玛丽麽麽,不能丢下一个伤员,拜托了!”

    “军长说哪里话,我是护士,怎么会丢下我的病人!”玛丽麽麽说着,转身离去。

    周宪章说道:“赵寒,你也随医院行动,到了台南,罗鸣芳会安排船只送你回大陆。”

    赵寒点点头:“行。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周宪章笑了笑,带着郭二杆、姚喜,出了弥陀禅寺。

    ……

    嘉义城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中,狭窄的街面上没有行人,街道两旁的民居,漆黑一片。

    三天前,周宪章已经下令,城里的百姓全部疏散出城,城里的百姓,老弱妇幼要么去了台南,要么去了阿里山的山区。而大部分的青壮年,则自愿加入了章军,这些人与日本人不共戴天,斗志旺盛,只是缺乏训练,难以承担作战任务,周宪章就把他们编为辎重部队。

    一队巡逻兵举着火把,迎面走了过来,远远地发出呵斥:“口令!”

    “怀柔!”

    “靖远!”

    今夜的口令,是周宪章起的,怀柔靖远,是他的师父那晋坚信的儒家信念,汉代的儒家学者认为,中国作为有着高度文明的中央帝国,有责任有义务把先进的文明传播四方,引导野蛮的戎狄,走向文明。以现代的眼光看,这是一种文化征服,然而,中国的祖先,却认为这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所应担负的责任!

    中国人从来不相信武力,只相信文化!文化才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就如同清澈的溪水,终究会汇聚成摧枯拉朽的惊涛骇浪!

    日本人学习中国,又学习西方,但是,日本人却没有学到两边的精髓!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文化,等于是解除了自己的武装!

    可笑的是,日本人还在为自己的愚蠢沾沾自喜。

    巡逻队向周宪章立正敬礼,继续前行。

    三人很快出了城区,向城西的诸罗山走去。

    嘉义城周边数十里地,岗哨密布,关卡重重,壕沟四通八达,章军已经把嘉义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

    三人走过了十几个哨卡,有明哨,也有暗哨,所有的哨兵都是忠实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对三人进行严格盘查。他们只服从纪律,而不是不服从某个人,从这些哨兵身上可以看出,章军已经成熟了,他们完成了华丽大转身,成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军队。

    三人走到了诸罗山东北部的山脚下,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月光照在树林里,投下一地斑驳。

    “立正!”树立里响起一声号令。

    两百个精壮汉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在树林前的一块空地上挺胸列队。

    周宪章走到队伍前面,借着月光,扫视了一下队伍。

    这两百人是独立旅的精华,是从各个单位抽调上来的,个个健壮如牛,矫健如虎。不仅战术水平高,而且,都会些功夫,大刀拳脚玩得精熟。每个人配备一杆连发步枪,一支手枪,五枚手榴弹,一柄大刀,三百发子弹,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周宪章的目光,落到了队伍最后面。

    那里站着一个小个子,个头只到其他士兵的肩膀,长得精瘦,一身灰布军装穿在身上,明显大出一号来,上衣的下摆到了膝盖。独立旅的前身是定武军和琼字军,士兵们都是身材魁梧的山东河北大汉,这个小个子站在队伍里,显得极不协调。

    周宪章冲着那个小个子兵说道:“出列!”

    小个子兵迈出一个正步,没注意脚下一个草窝,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半跪在了地上,慌忙站了起来,头上的军帽却落在地上,露出一个光头,在月光下精光发亮,队伍里一片嬉笑声。

    姚喜冲着郭二杆喝道:“郭二杆,大哥让你挑两百只猛虎,你他妈的怎么挑了个病猫来!”

    周宪章摆摆手,制止了姚喜,对小个子兵说道:“你留下。”

    那小个子兵却是一声大叫:“凭什么?”却是浓重的台湾本地口音。

    还没等周宪章回话,姚喜喝道:“还用问吗?军长不忍心让你白白送死!”

    那小个子兵一昂头:“军长,你是看不起我了!”

    周宪章沉声说道:“这和看得看不起毫无关系!”

    那小个子兵说道:“军长,你从这些人里面随便挑一个,要是有人能赢得了我,我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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