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这一日天气晴好,因前日刚刚下过一场小雪,所以并不十分冷。

    用过早饭之后林氏收拾利索,嘱咐于嫂子照看好慕萱,便带了慕瑶前去徐家。乘着马车到达徐家时,杨氏和沛宁也已经准备好了。

    白塔寺因是建在半山腰上,马车到了山下便得停了,需步行上山。通往寺门的山路都是开凿的石阶,从山脚下走到寺门需要两刻钟。走到寺门前的时候,杨氏和林氏只是有些喘息不匀,沛宁和慕瑶却是累了。

    白塔寺如今的住持法号慧能,自幼便在寺中出家。因杨氏和林氏常来寺中已是相熟的,且两家每年都要在寺中安排施粥,在寺中都有固定的禅室休息。听小沙弥说两位夫人来了,慧能住持便亲自到大殿相迎。

    见沛宁和慕瑶都没什么精神头,杨氏便让丫头带了她们去禅室休息,她和林氏则去大殿上香。

    因马上就过年,这日大殿的人倒是不多。

    “方才我已去见过怀远师伯,今日师伯精神还好,说要见见两位夫人。”慧能住持去了后殿片刻,回来说道。他不过是去问问,却没想到师伯竟当真同意想见。最近不少达官显贵慕名前来拜见,都被师伯退却了。今日却有些反常。

    不管慧能怎么去想,于杨氏和林氏来说可说是意外之喜了。怀远大师已经数年不曾为人批命相面了。

    怀远大师半年来住在白塔寺后殿一处极幽静的禅室,平日里极少步出禅室。

    慧能住持通报过后,杨氏便先行进了禅室,林氏便在廊下等候。

    白塔寺后有一片梅林,此时梅花开得正盛。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沁入人的心肺。远远看去,有白里透黄、黄里透绿的腊梅,又有娇艳似火、红艳满天的红梅,还有洁白如雪、白净无暇的白梅。虽然品种不一,但都开得极好。

    林氏见梅花开的极好,便忍不住走出廊下,步入梅林仰头去看那花枝。那花白里透红,花瓣润透如琥珀碧玉般。花枝上的花开的或早或迟,有的含苞待放,粉红的花苞鲜嫩可爱,有的已经绽开,粉红柔嫩的花瓣极是惹人喜爱。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随风落下,却是一幅不需笔墨的落梅图。这样的美景不禁让林氏入了迷,仿佛片刻间整颗心都融进了这片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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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听见曼云的唤声,林氏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杨氏已经站在廊下,此刻正看着她在笑。

    “姐姐何时出来的,怎么也不叫我?”林氏忙走回廊下。杨氏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哪里是我没叫你,你问问梦云和曼云,我早就叫过了,只你没提高到罢了,也不知道是我声音太小,还是你当真入迷了?”

    听杨氏这样说,又见两个云也是一脸笑,林氏便知道方才是自己太入神了。“我也是看这梅林极好,一时有些忘情了。”林氏忙向杨氏歉意的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你呀,可见是个喜欢花的,从来见你就是如此。”杨氏失笑摇头,“快些进去吧,怀远大师还在里面等你呢。”

    林氏步入禅室便见桌案后边坐着一位身着朴素僧衣的老僧。老僧眉毛和胡子全白了,但面容白皙,看着却不过五六十岁的样子,实在不像已近百岁的老人。

    “信女云林氏拜见大师。”林氏俯身施礼。“施主不必多礼,请坐。”怀远大师停下手中捻动的菩提念珠,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看着林氏。“谢大师。”林氏道了谢,便坐在怀远大师对面的圆凳上。

    “方才那位夫人问的是夫君的前程官运,不知女施主想问的是什么?”怀远大师放下念珠,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林氏倒了一杯茶。“老衲年轻时外出云游,在一座小山上发现一株不知名的茶树,后来移植到寺中后山。女施主不妨尝尝。”

    林氏嗅到一阵清幽的茶香,见茶色橙黄,说不上是什么茶。轻抿一口,只觉一阵茶香暖暖流入心底。“我不是懂茶之人,也知道的这茶虽不是名品,却极是难得。”

    怀远大师面上含笑,似乎对林氏夸奖他的茶很是高兴。“还不知女施主想问的是什么,前程?亦或是家宅?”

    “我想请大师帮我看看家中一子二女,长子如今已经入了学堂,我家长女却自幼身体孱弱,还有个幼女不满周岁。”林氏回头示意站在门口的曼云。曼云点点头,将早前准备好写着的生辰八字的纸笺递给梦云。梦云走到桌案前,恭敬的放在怀远大师面前,施了一礼后退回门口。

    怀远大师并没拿起纸笺来看,而是看着面前的林氏。“我观女施主面相,有父母手足亲缘浅薄之相,想来是幼时离散。”

    林氏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门口的梦云和曼云也是一愣,惊异的相互对视一眼。虽然早就听说怀远大师看相极准,传说得神乎其神,当真见到却还是让人吃惊。

    林氏眼中闪过挣扎,片刻后深深吸了口气,稳稳心神。

    “不瞒大师,我还在襁褓便离了父母身边,若说不想寻亲不过是自欺罢了。”林氏微微苦笑,接着道:“这些年也想过寻亲,只天大地大,哪里那么容易?想来是我福薄,与父母缘浅,不得天伦。”

    “如今,我衣食无缺,膝下子女双全,已是得天之幸,再不敢贪求。此生我怕是不能尽孝双亲膝下,能做的不过是在佛前祈求佛祖保佑双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林氏说这话时,眼眸中泪光流转。

    “女施主果然是豁达通透之人。人生来命数有定,苛求贪取有时终究会损了福缘。”怀远大师见林氏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想来是少时艰辛所致,心性却是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

    说着,怀远大师拿起桌案上的生成八字来看。

    “女施主子女缘极好,命中该有两子三女。施主的子女都是康健长寿之相,长女纵然少时体弱,成年之后便不需担心了。”怀远大师见林氏面漏喜色便是一笑。

    “观音诞?”怀远大师看着小慕萱的八字,“施主的这小女儿生在观音诞日吗?”“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林氏一下紧张起来。“世间有人传说观音诞日降生的婴孩有富贵命,却也不是没有来由的。”怀远大师看着林氏道,“令嫒却是是福缘深厚之人,旺父母、旺手足,有兴旺全家之相。”

    “那于小女自身可是有所妨碍?”林氏急切的问道。林氏听了这话没有多高兴,反倒是担心因此损了爱女自身。“施主不必担心,令嫒的命格贵重,于家人有益,却不会损伤自身。”怀远大师见林氏明显松了口气,又道;“令嫒的命数老衲看到的是一片模糊,施主需时刻谨记平淡是福,只家里人知道便罢了。”

    怀远大师这一句林氏却听出了些意思,忙起身施礼道谢。

    “施主前半生亲缘浅薄,因这个女儿却有了变数。”见林氏困惑,便接着道:“种善因,得善果。待令嫒长成之日,施主或有一次天伦得聚的机缘,只机会有几成老衲也推算不出,全看施主的机缘了。”

    “若当真有与家人团聚的一日,我必定亲上伽蓝寺拜谢大师!”林氏这些年对寻亲已然失去了信心,听怀远大师的意思是不会说得更多,便没有继续追问。如今,关于寻亲之事她已经看淡了许多。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施主只需多种善因,自然回有福报。”怀远大师看林氏并未纠缠追问,暗暗点头。云家的这位夫人果然是聪慧过人。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意多少几句助林氏寻亲,而是林氏产女后命数有了些许变故,他也是看得模糊,只能推算出大概。于是,便不想说的过多,免得起了林氏执拗,打乱了原本就晦暗不明的命数。

    “今日打扰大师清修,多谢大师为我解惑。”林氏亲身深施一礼,向怀远大师道谢告辞。今日林氏本就是来上香祈福的,如今能得怀远大师批命已经是意外收获,得知几个孩子都会平安长大,此时倒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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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殿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往前方的大殿。后殿守门的小沙弥为杨氏和林氏指了路,便施礼送她们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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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和林氏捐了香油钱,又在白塔寺吃过了斋饭。白塔寺的斋菜是远近闻名的,从前就有许多人慕名来白塔寺,就是冲着这斋菜来的。白塔寺后有一座菜园,平日有专门的僧人料理照看,做斋菜的食材都是寺里自产的。每年只斋菜的进项,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林氏回到家的时候已近申时。此时,外面正飘着小雪,地面上已是薄薄的一层。

    林氏直接回房里换了家常的衣裳,便走进了暖阁里。此时暖阁里慕瑶正陪着小慕萱在玩,于嫂子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绣花。暖阁里烧着地龙,十分暖和。林氏一进暖阁,便看到慕瑶手里拿着拨浪鼓在逗妹妹。小慕萱穿着一身红色的薄袄,胖乎乎的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小慕萱如今已经能自己坐着,只是还不十分稳当,也坐不久。

    晚上,林氏便跟云浩琛说起了怀远大师批命的事。云浩琛原本没当回事,听到林氏说慕萱的命格贵重,却拧起了眉。待听了并不影响小女儿自身,又松了口气。

    “虽然大师说没有妨碍,可我回来这一路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林氏抬手揉揉眉心,有些忧虑。“萱儿的事咱们自己知道便是,以后不要再提起了,于女儿家恐非好事。“云浩琛沉思片刻后沉声说道。林氏听了点了点头。

    其实说来也简单,命格贵重自然是好事,但于女子来说却未必,何况还有旺亲人的说法,岂非是说家里有这样的女子便注定兴旺?如今还没什么,一旦慕萱到了能出阁的年纪,怕会惹来祸事。

    云家热热闹闹过了在漠州的最后一个新年。年后没几日,全家便开始准备搬家去骞州的事宜。有些没岂签死契的下人是要留在漠州的,云家的下人原来就不多,这样一来人倒是不多,只是东西却并不少。

    诸事种种,此处略过不提,以避繁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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