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妈的心思,我是从来没有用正常的思维揣测成功。跟她长了十六七年的我,依旧不能理解她的那个奇妙的世界观,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现在人们常常说的代沟吧。

    可是为什么我妈就仅仅因为自家闺女不小心砸了别人家孩子的头,不但真诚地道了歉,还决定把闺女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我无数次怀疑过自己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可是当看到镜子里面那个眉眼长得还有些像我妈的人,我只能对着她叹息:你呀,遇人不淑。

    可是如果是一个家长的头脑思维有问题的话,那就就罢了。为什么会有两个人的思维是同步的!同步也行,可是为什么偏偏都要让我遇到。每每不小心翻到书桌抽屉的那张泛黄的纸,看到自己被逼迫摁下手印,我就忍不住要缩回我妈的肚子里,回炉重造,改过自新。

    我想我对文字最开始的学习就是从那张保证书开始,也是我迄今为止背得最熟的一篇文章了。

    “保证书

    我唐青,从今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只要介子龙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必须绝对无条件服从。

    要求暗号:石头。

    保证人:唐青。

    时间:1994年10月12日”

    我开始怨恨自己起来,为什么要生为这个女人的女儿,又为什么手欠去砸有那样一个妈的介子龙。

    看着介子龙皱着眉头对我一本正经地提出那要求的时候,我开始心烦意乱起来,觉得这午后夏日阳光是那么地令人躁闷。我舔了舔嘴唇,才不情愿地回答道:“好吧,我打听!”

    我觉得自己心中压抑着一团委屈,却又无从发泄,越发觉得这本就小的阳台更是拥挤,而心中的压抑让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介子龙还一脸愁容地坐在我旁边,皱着眉头还要说些什么,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赶紧打断他:“你放心,下周,我一定会带回有用的信息。”

    说完我就头也不回地,三步并两步地逃出了阳台。

    唉,我想我还是去外面透透气好了。

    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弄堂里,并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凉快起来,反而残留着白日的余温。空气却开始变得潮潮的,带着河塘里独有的气息。我冲着空气使劲嗅了嗅,躁郁的心情慢慢沉降了下来,头脑也被这微凉的气息冲出了几分清醒。

    楼下来吃晚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也让沉寂了一下午的小店再次欢闹了起来。我跑到后厨里冲着正在打下手的陈婶要了些剩菜饭,就踢踢踏踏地出了门。

    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心中不禁高兴了起来。今天的客人来的很多,剩菜的品种也自然多了起来,阿美又能好好地饱顿口福了。

    出了店门往右拐,路过两个小巷口后,向右手侧看去,就会发现有一条直接通向池塘的小路,窄窄的,只能容两个人通过。阿美就住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我认识阿美的时候,她还只是小小的一只,勉强到有手掌心这么大。那时听附近的一位阿婆说,她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就掉进了河里,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阿美的兄弟姐妹被人抱走的抱走,走丢的走丢,就只剩下了阿美这一只还留在这里。

    我还清楚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情形。当时我和介子龙打闹着路过小路,都没有留意到有一只小小的猫探出半个身子正歪着头看着我俩。而那时介子龙正好被我逼到了路口,还没反应过来,就一脚踩在猫尾巴上。一声刺耳的喵叫声瞬时响起,愣愣地把我俩吓了一跳。再低头去看时,她已经缩回到墙边,蜷着身体,颤巍巍地舔着尾巴。

    介子龙轻轻地走了过去,小心地把她提起来放进怀里。小小的身子仍在不停地颤抖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人,而介子龙这时一边轻轻地安慰着她,一边小心地提起她的尾巴仔细地检查着。

    看着介子龙低着头细声细语地安慰着那只受了惊吓的小猫,眼睛里洋溢着满满的温柔的时候,我心口一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这个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痞子的人。

    那时我们决定把这只小猫养在店里面。可是每每把她带回店的时候,一时瞧不住她,就会又让她溜出来,再次跑回这里来。

    后来介子龙也无奈了,只好把在店里面都已经准备好的猫窝搬到了这里来,还不时地给那窝增加着装饰。有时看到她那条有些微弯的尾巴,介子龙就满满地愧疚感,更是加倍的对她好。

    如今这条小路已经成了阿美的专属道路,一个微型的猫式宫殿俨然地建在了路的尽头。

    我走过去的时候,阿美还在窝里四仰八叉地打着盹。看着她从窝里面露出的头,我一时玩心大起。小心翼翼地把食袋口露出一条小缝,凑到她鼻子上,拿手冲她扇了扇。就见阿美鼻头皱了皱,然后又使劲皱了皱,突然睁开了眼睛,冲我“瞄”了一声,就一骨碌地翻过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食盆胖,蹲了下来,仰头地瞧着我。

    我不由地笑出了声来,走过去轻敲了她的头,轻笑道:“你个精灵鬼。”这才把袋子里面的食物一股脑地倒进了食盆里。

    阿美吃饭地时候总是慢条斯理的,即便只是吃干涩的馒头,在她的样子看来,都像是在享受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我蹲在她旁边,歪着头看她吃的慢条斯理的,手上来回摸着她的头。

    不一会就食盆里传来了享受的呼噜声。我不禁笑了起来,对着她感概道:“阿美,你可真幸福啊。”

    阿美也没理我,依旧自顾自地享受美食。我也没有理她,也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可是,阿美,我不幸福。你爸爸快不要妈妈了。他要给你找个后妈妈了。”

    “有了后妈妈,你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吃香的喝辣的了。人们都说后妈可狠心了,总会时不时想法子折磨孩子,到时候,肯定在吃上限制你。”

    “不过呢,你倒不用担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你没有吃香喝辣的,我就去和你后妈理论,凭什么不让我家阿美吃香喝辣啊,她这么乖。”

    阿美似乎听懂了我的胡说八道,竟然肯从食盆上抬起头,还特配合地冲我“喵”一声,喵完之后就一抬身子,跳到我膝盖上,来回在我怀里蹭着。我再低头一看,原来是食盆里的东西吃没了。

    阿美在我怀里蹭舒服以后,就开始对着我的裤子抓奶,还时不时地冲着路口“喵”几声,然后回头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在找介子龙,就忍不住敲了她的头,责备道:“你个小白眼狼,就知道找爸爸。那以后你后妈不给你吃香喝辣的,我也不管了。”

    阿美也不理我,反而对着我裤子抓得更起劲了。我有些好笑地挠了挠她的头,她这才停下了,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团成一团,打起了呼噜。

    “唉,你这只猫呀。”我轻轻叹道。手上开始顺着她的猫毛,脑子里开始不由得想起了她躲在介子龙怀里的时,介子龙脸上浮现的那温柔,竟然一晃三年了。记得当时看到他像个老妈子似的,为阿美的幸福生活跑前跑后的样子,我还曾揶揄过他:“你不是常说自己是个痞子吗?怎么这会子泛滥起同情心来,还准备当专职保姆了?

    ”

    却见他一本正经地摇头道:“非也非也,痞分好与坏,我乃良痞也。”我顺着他点了点头:“凉皮。嗯,是挺好吃的。要不,今天咱俩央陈叔做凉皮吧。”

    ……

    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低头再看时,阿美已经睡得正香甜,忍不住低声问她:“阿美,你觉得幸福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介子龙那么温柔地对一个人,并且还是一只猫。那时你还那么小,只有巴掌大,现如今已经这般大了,都快搂不过来。”我捏了捏她耳朵,结果阿美迷迷糊糊地就抖了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会,就对着我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心里一暖,却不由地想起刚才的委屈来,不由地搂了搂她,低声叹了口气,才幽幽继续说道:

    “阿美,你说他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粗鲁呢?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当一只猫的感觉应该很好吧。”

    “阿美,介子龙让我继续去打听李末。可我不愿意,他竟然用“石头”来威胁我做,所以我又不能不做。介子龙他应该不会知道我其实很难过的。”

    “阿美,如果以后你后妈对你很好的话,你会不会就想不起我来了?”

    “阿美,我是不想让李末来当你后妈的,其实我也不想让其他人来当。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一直是你妈妈。”

    ……

    夜色开始逐渐划入进天空,小路那头街道上的路灯也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世界一下子就沉入到了一片昏黄中。介子龙到现在都还没有过来,我想他现在已经忘记阿美了吧。毕竟这个时候,在他心里这只猫应该赶不上那个人的吧。

    阿美在我怀里又香甜地睡着。我看了看河水中来回晃荡的路灯,心情开始真正好了起来。我小心地圈起阿美,将她挪进了窝里。这只小懒猫竟然只是稍微紧了紧蜷着的身体,并没醒来。

    这时两条腿酥麻的感觉瞬间被传入了大脑,我捏了捏腿,尝试着站起来,酥麻的感觉却更重了一些。我只好顺着墙根,慢慢地往上爬着,好半天才能直起身体。我依着墙站着,慢慢等到腿上酥麻的感觉消失。刚迈开步子,眼前就紧接着一阵发黑。我赶紧又扶住墙,稳了稳神。

    自己今天恐怕是诸事不宜,下一次一定要好好翻翻黄历再行事。

    等到身体恢复了正常机能以后,我又忍不住回过身,弯下腰去敲了一下阿美。她这次缩了缩爪,但依旧闭着眼睛。我一时无语。

    果然她跟她爹一个德行,不亏是有缘。

    想到介子龙,我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恐怕我俩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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