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霓平常骄横跋扈惯了,也没少做那种惊世骇俗的事,这回虽然强行把齐国质子讨要了去,街头巷尾流言蜚语也就传了一阵,便没再起其他的波澜。倒是公主府里有个侍女私下里嚼舌根,不知怎的“男宠”两字竟传进了她的耳里,她便干脆把府里上下的人全都叫到了一起,将三个嘴巴不干净的侍女给当众打死了。这一举动直接吓得全府上下一片肃静,甚至连“竹居”这两个字再也没人敢提了。

    对于自己这份雷厉风行的手段,谢东霓还是得意了一阵,坐着锦绣宽大的华服施施然来到了竹居门口,将丁香等一行侍女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就算在整个公主府里,竹居也算得上是一处别雅清静的地方,以前但凡有不开心的时候,她也总会一个人独自来坐坐,而现在这里住了一个慕长烟,竟让她旧地重游时产生了一些忐忑的感觉。

    让谢东霓诧异的是,慕长烟竟然在弹琴。

    宽大的雪白衣袖垂落在两侧,随风轻摆,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如月色般清远柔和。和缓的乐律落在周围,仿佛融入风中,伴着他侧面优雅的轮廓。清风划过木叶,眉目似远山,容颜似璞玉,恍惚间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这把琴是当初太上皇在世的时候赐她的,本是想让她学习曲律陶冶情操,却是被她搁在这竹居里,就几乎再也没碰过了。若不是这摄魂的曲子,她险些都忘记了这琴也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谢东霓踩上轻径的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要噤声也已经来不及了,慕长烟抬起头来,乐律也为止一停,看到她时流光微微一闪,眼里的神色似是在问她为何会来这里。

    谢东霓本来还在因为偷听而感到尴尬,见他这种冷淡的态度,顿时不悦的皱起了眉来:“整个公主府都是我的,本宫想来竹居,难道还不能来吗?”

    慕长烟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长衫划过琴弦,在周围落下几声翡音。

    “给本宫站住!”谢东霓大喊一声,提着裙摆三两步地跑到他跟前,抬头看他,狠狠地扬了扬下颌,道:“你不是说任听本宫差遣的吗?本宫现在无聊的很,你来陪本宫找点乐子!”

    话出口,慕长烟万年不变的面色,难得地古怪了起来。

    他那古怪的神色,让谢东霓反应过来话里的歧义,顿时憋了个满脸通红,恼怒地抬高了声音道:“本宫是说,你的琴弹得甚好,让你再弹奏几首给本宫品听!”

    慕长烟蹙了蹙眉,深邃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片刻后,他还是坐回了琴前。

    谢东霓默默松了口气,转念间也有些恼,现在这情形,到底谁是主谁是仆?想着,她便又扬了扬头,大摇大摆地走到慕长烟身边坐下,假意无视了他探究的视线,道:“我要听《长弄赋》,你会吗?”

    慕长烟没有说话,指尖抚上琴弦,乐律浅浅地浮在周围,院落里片刻沉静地只留琴音。

    谢东霓抱着身子坐在一旁,眼神渐渐痴离了起来,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乐律,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有一个清雅的少年就坐在这个位置抚琴,而她也是这样安静地聆听着。只是这一切,已经遥远地都让她的记忆亦开始模糊了……

    曲律最后停顿在臂膀加重的一瞬,慕长烟抚琴的姿势一顿,垂眸看到了一张沉沉入睡的侧颜。她的青丝在风中轻盈地散落着,整个身子显得很是淡泊,没有平常的跋扈,眉心似锁般拧着,眼角不知何时沾上了几分薄薄的水迹。伸手替她拭起泪痕,随手取来轻衫盖在她单薄的纤躯上,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显得这样淡然无求。

    现在的这种令人羞耻的身份或许缘于她,但本来就已经是身为阶下囚的他,如果没来公主府,现在在天牢里恐怕过的更是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不可否认,恰恰是她,将他带出了地狱。

    风过,周围显得一片寂静。

    谢东霓醒来,迷迷糊糊地留意到嘴角旁浸湿的一块衣袖,以及自己身上带着龙涎草气息的轻衣,回过神时眼睛陡然亮了亮。然不待说什么,慕长烟已经站起了身,她下意识地一抬手,巴巴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慕长烟低头看来,谢东霓已经别开眼去,声音低地微不可闻:“本宫以后每日来听你弹琴,好不好?”话说出口的时候,她顿时觉得自己低声下气的模样甚是没有骨气,在这公主府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然而头顶上的人始终没什么动静,就当她有些恼怒地要抬头瞪去的时候,才听他低沉平静地“嗯”了一声。

    谢东霓欣喜得很,这才松开了他袖子从石椅上爬下来,恰好看到丁香从院外走来。

    她面上显得有些急躁地到跟前道:“公主,宫里来人请您去骄阳宫赴宴,说是让您把齐质子也一起带上。”

    谢东霓刚落地的身子闻言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稳,才盯着她问:“你刚说,皇兄让我把谁带去?”

    丁香应道:“是齐质子。”

    谢东霓顿时感到心口的情绪莫名。她跟骄阳宫的那位向来不对付,不论是设宴还是听戏,皇兄平日里凡是能免的,都不曾召她同去。只是那懿贵妃最近怀了身孕,整个人便尊贵得跟个菩萨似的,碰不得更是顶撞不得,她也忍气吞声了许久,谁料今日这女人居然又出幺蛾子,不止让皇兄唤上她,偏偏还要她带上慕长烟。这趟宫宴,恐怕不是那么好去的。

    谢东霓犹豫地看了眼慕长烟,却发现自己的担心俨然多余,后者显得比她泰然许多。于是兴致淡淡地吩咐丁香备好了马车,待慕长烟换上一身黛色素衣,在前呼后拥下一路进了皇宫,往骄阳宫去。

    马车一路颠簸,整颗心也仿佛跟着颠簸起来,微微掀开车帘,谢东霓看了眼跟在马车旁依旧面无情绪的慕长烟,心里暗暗有了主意。那懿贵妃如果识时务的话是最好,但若真的不识好歹惹到她的身上,她那骄横跋扈的名号也不是白得的,管这女人是否真怀了身孕,定要给她一些苦头吃。

    骄阳宫里人声鼎沸,当谢东霓一行走进去时,所有的嘈杂好像在瞬间顿了顿。往里面看去,所有人几乎都已经落了座,一道道视线投来,最后都是落在她身后那人身上,这让她很是不喜,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想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将他挡住一些。

    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她那位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兄谢长安,他一身金色雍容的华服,将原本就威严摄人的气质更托得满是帝王气度。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遥遥朝她招了招手,这一瞬有温柔的气度融化了不少睥睨的高冷。

    谢东霓到他跟前行了个小礼,嗔了一眼道:“今日皇兄真是好雅兴,看这阵仗,可是把全皇室的人都给请来了。”

    谢长安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视线却没再落在她的身上,眸里的情绪带上些许莫名的异样。

    谢东霓顺着他的眼看去,触上的是慕长烟深邃的眸,心头陡然一跳,慌忙拉住谢长安的衣袖摇了摇,道:“皇兄,我的座位在哪,东霓累了。”

    谢长安藏下莫测的笑意,挑弄小猫般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语调充满了宠溺:“当然是坐朕身边了。”

    谢东霓看了眼皇座旁边那招摇至极的位置,脑海里满是慕长烟被人偷眼围观的景象,拉着谢长安衣袖的手又稍稍用了些力,眨了眨眼道:“今天我能来已经够给面子了,才不要再给懿贵妃撑场面。我看那边那个位置就极好,就坐那吧。”说着,朝稍偏的一个空位指了指。

    谢长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算是许了。

    谢东霓顿时松了口气,三两步过去落了座。

    然而她很快发现,其实自己坐哪里并没什么区别,场中觥筹交错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但总有莫名偷看的视线投来,停在身上,带着满满探究的意味。她默默回头看了眼慕长烟,却见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场中,面上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这让她难免感到有些郁卒,依稀觉得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瞎操心。

    在小太监尖锐的开场辞之后,宫宴开始。一时间场内乐律旖旎,锦衣舞女入场,一派歌舞靡靡的景象。今日懿贵妃一身富贵奢靡的海棠红,金饰明铛,倒是让旁侧的皇后也不由黯淡了很多。这不难让人联想到最近懿贵妃过分嚣张跋扈的流言,近几日她在宫里肆意妄为也不是什么秘密,奈何如今她是宫里的红人,所有人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奉承着。

    谢东霓懒洋洋地听着这些人虚假的话语,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周围,心里啧啧称奇。这宫里女眷的数量较她上次进宫又多了两个,也不知道皇兄何时又纳了两位妃子,这么多的嫔妃,真不明白他怎么宠幸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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