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储秀宫到乾清宫,中间要经过许多其它宫殿。一路上遇见的太监宫女更是数不胜数。李德全是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他每走到一处,太监和宫女都是惶恐不安地跪了一地,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黛玉,悄悄地打量着这座威严肃穆的皇城。

    李德全并不正眼看那些人,只是不时小声对旁边的黛玉指点着经过的那些个殿宇。

    “这里是西六宫的所在,过了太后老佛爷住的慈宁宫,就可以看见乾清宫了。”李德全说道。

    黛玉看着隐约可见的乾清宫的屋顶,怔仲地问道:“李公公,皇上他……他真的很生气吗?”

    李德全摇了摇头,“皇上与其说是在气你,不如说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林姑娘,别瞎想了,皇上的气头过了就没事了。”

    黛玉轻声又问道:“李公公,黛玉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不如公公愿不愿意解惑?”

    李德全睥了黛玉一眼,叹气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唉!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想问皇上他如何会与荣妃娘娘一起吧?”

    “什么也瞒不过公公,黛玉就是好奇,这大早上的如何皇上会突然现身在储秀宫的后院?”黛玉微嘟了嘴唇,看着乾清宫的方向说道。

    “你还是不服气!”李德全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戳在黛玉的眉心处说道。

    黛玉继续央求道:“公公告诉我罢。”

    李德全道:“是你的一个姐妹告的密,至于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了。只是经一堑长一智,这宫里的人,少说也要比外面的人多长一百个心眼。你好生想想,如何刚一回来就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吧?”

    黛玉若有所思地地低了头,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继续往前走去。

    乾清宫殿门外的檐廊下,黛玉已在此处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虽有李德全临走前好心得劝慰,但真的跪到膝盖发麻,发酸,直至没有知觉的时候,黛玉还是有些后悔起来。

    她的头上开始不停地冒冷汗,额前的留海也湿成了一绺一绺。

    胤禛和胤祥受完罚后还必须到康熙面前谢罪,所以当他二人在奴才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从她面前走过时,黛玉并不想抬头看他们,只是垂着眼睫数着地下的花纹。

    胤禛拽了一把停住了脚的胤祥,小声嘱咐道:“别站在这儿当活靶子了,小心给她多添了不是。”

    胤祥甩开了四爷的手,蹲下身来也不管黛玉在没在听,沉声说道:“我这就去为你搬救兵去。”

    黛玉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谁的脸面能大过康熙的?不,兴许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呢。黛玉突然灵光一闪,忙拉住了胤祥的衣袖,嘴唇刚要说出那几个字,却被胤祥伸手在唇间一竖,“嘘”道:“别说出来,我这就出宫去请去!”

    黛玉见胤祥与自己的心意相通,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遂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办正事。

    胤禛也猜到了胤祥要去找的人是谁,只是他的眉眼间却远远没有他们二人那般轻松。此刻他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看着胤祥远去的背影,冷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皇阿玛的心结是因我和十三弟而起,其他人来了也没用。”

    黛玉见他说话时的口气就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也有些恨恨地说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雍亲王爷,劳你移驾回府吧,别在奴婢这种肮脏的人面前呆久了,脏了你的眼更成了奴婢的罪过。”

    胤禛的脸色一白,气道:“好不好你也不用总拿这种话来气我!我没有十三弟善解人意,又没有其他阿哥的福份,你若是心里有人了,趁早说一声,爷还不至于讨人厌到这地步!”

    黛玉撇过脸去,不再吭声,其实她的心里却莫来由地失去了平静,胤禛的那翻绝情的话听在耳中,比康熙说要罚她还令她的心里难受。但她不能说,也不愿说,只是心里不停地也在发恨说,好!那你快走呀!最好走了一辈子都别见面!

    因了黛玉他们的缘故,今日的乾清宫变得格外得安静。所有的人,无论大事小事,都不敢在这个当口过来回。正当差的奴才们也是战战兢兢,领了自己的差事后赶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胤禛气恼地死盯着黛玉看了半晌,突然也不走了,摞起衣摆也跪在了黛玉旁边。

    “这算怎么回事?你一个阿哥跪在奴婢旁边,让人看了去岂不又成了奴婢的罪过?快快离了这里,别招人眼了!”黛玉微恼地瞪道。

    胤禛也不搭理她,只是闭了眼睛,双手自然放于膝盖之上,不像是罚跪,倒像在打座。

    见他不说话也不走,黛玉紧皱了眉尖,眼圈顿时就红了一半。她泪光盈盈地看着胤禛的侧面,深吸了一口气,嗔怪道:“你呀,一定就是我命里的魔星,上辈子欠你的!”

    胤禛一听此话,心里也是一动,不禁睁开眼睛说道:“你的这副口气倒不像是你欠我,而是我欠你还差不多。”

    黛玉见他还在打趣自己,不禁脸又被气红了一大半,抬手便扔过手帕子往他脸上甩去。

    正在这时,却听阶下有人轻声含泪喊道:“玉儿!外祖母来看你来了!”

    黛玉启眸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外祖母,荣国府的贾母史老太君。此刻她正颤颤微微地被身边的丫头们扶着,手里拄着拐杖看向黛玉这个方向。

    黛玉心知这里是皇宫,可不比其他地方,只能强压了想要跑上去的念头,含笑向贾母说道:“外祖母,玉儿也想你了。”

    胤祥在后面不停地使眼色催促道:“老夫人,还是先进去再说。”

    贾母也忙不迭地点头,刚一踏上台阶,却又看见了旁边跪着胤禛的,贾母吓得惊讶地看着他二人,怔仲了半晌方才讷言问道:“这……这不是四阿哥雍亲王吗?”

    胤禛当然知道贾母也是元春的祖母,此刻见了不好不打招呼,只得问了一声好,然后又恢复了他冷俊高傲的气势。

    胤祥苦着脸看了胤禛一眼,又看了看黛玉略显苍白的脸色,忙拽过贾母来,嘴里却不失时机地解劝道:“老夫人,再不进去林姑娘的身子就要受不住了。”

    黛玉朝贾母点了点头,然后故意对胤祥怪道:“你们快去罢,省得你四哥回头因为我再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让四福晋和侧福晋都不高兴了。”

    贾母素常知道黛玉的脾气,见她并不向自己诉苦,便也作了罢。心知她也是顾全大局,不能再让四阿哥跪在这里了,否则别说元丫头,就是宫里的闲言啐语也能把黛玉给淹死。

    胤禛见胤祥陪着贾母进去了,方才不冷不热地说道:“这贾府的人都势利得很,怎么你跟他们就不一样?看来你毕竟还是一个‘外人’。”

    黛玉啐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拐着弯子骂人!”

    胤禛故意揉了揉膝盖与腿脚处,叹道:“我哪里敢骂人,这好人难当呀!陪跪也没见露个好脸的,真不知有些小丫头懂不懂心疼人。见人家挨了打也不安慰一声,枉别人还在忍痛挨饿地陪她在这儿跪着。”

    黛玉回头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腿上,见确实左边肿起了好大一部分。便在鼻子里哼了两声,小声嘀咕道:“该!有的人就是欠跪,省得他见谁跪他都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若不是有些人半夜三更往人门里塞纸条,谁愿意大清早起来趟这一个浑水!”

    “你倒是说清楚了,谁往你门里塞条子?”胤禛一收方才的玩笑之心,正色小声问道。

    黛玉其实也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反应,见他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心里更加确定上午的事是个圈套了,“不是四爷你吗?约了今日卯时三刻在老地方见。”黛玉奇怪地问道。

    “这就对了,难怪老十三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凭什么把他送的东西拿给我看,然后又说什么不要再打你主意那些劳什子话。哼!若不是为这,我哪能气糊涂了,白白地着了人的道。”胤禛气鼓鼓地说道。

    黛玉想了想,禁不住又纳闷起那支狼毫笔的下落来。它是何时由何人送到胤禛的手里的?看来这个疑问还得找这个当事人问清楚了。

    “你不在你亲王府里呆着,大早上的跑那里去作做什么?”黛玉没好气地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倒不像先前那么容易动怒,眼神里倒了多了些谑笑,挑逗性地反问道:“偏你们能去,我就不能去了?”

    黛玉急道:“又是你们,谁是你们了,跟你说了,我还是看了你的纸条才去的呢。”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也是昨儿出宫前在永和宫外遇上一个宫女,黑灯瞎火被她撞了一下,结果她跪在地下就说是你让她送个物事儿给我,还说什么方才不敢让其它主子发现的话,还没等我打开匣子,人就没影了。”胤禛的眉头皱成了川形,他讲述到这儿显然自己也觉察了些什么。

    嗯?这幕后的人真够有本事的。一面以四爷的名义给我塞信,一面又以我的名义给四爷送信,而且还都是死无对证。对了,那纸条上的字?若是自己猜得不错,字八成更是假手别人写的……依这个线索查,最后还不知那个替罪羊会是个哪个奴才呢?

    见四阿哥也陷入了沉思,黛玉索性仔细回忆起那支笔的来龙去脉来,兴许这才是目前最靠谱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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