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黎跟着施炫一路游玩,一路向南颂进发,她刚开始还有点担心,觉得跟他相处,在情感上始终有些尴尬,但玩了一段,她慢慢就放下了这种顾虑,他不再说一些暧昧的话,恪守着朋友的分寸,像个导游,为她讲解沿途的风光,偶尔也会讲一些笑话为她排解久坐的疲惫,宾馆住宿,也是一人一间,相安无事。

    她们比预计的晚一天到达去南颁的港口,他把车就寄放在港口,因为南颁岛并不大,他建议采用步行或是租用酒店的电瓶车就可以游览全岛。

    他在港口买了南颁渡假酒店的游览加住宿的套票,就可以乘坐度假酒店的专属海船去倒上,c市是内陆城市,她从小是看着江水长大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海,蓝色的天空,海色的海,海天一色,绵延不尽。

    低下头,海水非常的清澈,尤其是南颁岛附近的海域,海底的珊瑚都清楚可见,甚至有种漂浮在湛蓝天空中的错觉。

    见她满脸的惊喜,施炫说:“没骗你吧,是不是不虚此行。”

    下船之后,酒店的观光车把她们接到度假中心入住,施炫为她要了一间海景木屋,一看价格,她挺不好意思的:“一路上你已经帮我省了不少吃住行的费用,都到南颁了,不能再让你破费,还是我自己来吧。”

    施炫说:“你到马尔代夫不是全程包食宿么。”

    施炫就住在她的隔壁,窗户对窗户,打开就能打招呼。

    她拿出手机自拍了两张,正准备发微博,就看到有盛旭发来的短信,问她外面旅游怎么样?

    她发了照片过去:你觉得美吗?

    很快,盛旭就回复过来:你在南颁。

    没想到他的眼神这么好,只是蓝天碧海小木屋,他就能看出是南颁,她说:对,就是在南颁。

    他回复:敢骗我去马尔代夫,回来揍你屁股。

    整理了一下行李和生活用品,施炫换了一套白色的休闲服,戴着白色的棒球帽,站在她房间的门口,俊秀飘逸。

    南颁的秋天都有30度,她穿了件短袖的连衣裙,他说:“你不怕被晒脱皮吗?”

    “我有擦防晒霜。”

    “防晒霜可不管用。”他劝说她:“去穿一件长袖的,热一点也不要紧,至少皮肤不会受伤。”

    好在她有一件防晒罩衣,拿出来赶紧穿上,又打了一把太阳伞。

    他向度假中心借了一辆观光车代步,虽然岛的南面住着许多岛上的原住民,但公路都是统一修建的,平坦又宽敞,所以观光车是岛上最方便,也是最环保的出行工具。

    酒店配有大型的购物超市,施炫说去看亲戚,总得带像样的礼品,她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多是日常用品和岛的海产品。

    他没有在货架间转悠,而是叫来了超市的经理,一翻交谈之后,几个员工抬来了几筐青菜,她惊讶:“你准备送这些菜。”

    “岛上的土地种不了庄稼,岛上的原居民都是靠打海产为生,然后卖了海产再去买青菜,青菜在这岛上,可比海鲜贵。”

    她想帮忙把装菜的筐搬上车,试了两下,太重,没搬动,他笑着说:“你还是乖乖的坐在车上比较好。”

    “是不是觉得我挺没有的。”

    “才不会,我觉得女人都应该拿来疼的。”他把筐往肩上一扛:“重活由男人来干。”

    他俩开着车,拉着几筐蔬菜进村的时候,的确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一来他们是外村人,二来,拉着一筐菜,估计有人以为是菜贩子来做生意了。

    施炫说这村子里很多人都姓施,估计是同宗。

    他把车停下来,问旁边一个过路的老人:“施同二家怎么走?”

    老人给他指了路,她问:“你不是来过吗?”

    “五六年了,都忘了。”

    村子里的民房都差不多,低矮的木屋,灰泥的篱笆,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她的第一印象,这个村应该不富裕。

    到了施同二的家门外,院子只有半扇门,看进去,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沧桑皱纹的老人正在院子里补渔网,施炫走进去,试探着叫了一声:“二叔。”

    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眼神有点迷茫,或许有点不相信这个突然闯进来的,衣着光鲜,满面春风的年青人跟自己有亲戚关系。

    施炫说:“二叔,我是施炫,以前跟我爸一起来过的,我爸是施同一。”

    她暗付这里的人取名字还真简单,如果他有三叔,三叔应该叫施同三。

    老人的眼睛开始放光:“哦,原来是小炫,来,进来坐。”

    老人赶紧从屋里搬出两把阵旧的小木凳,又给他们倒水,杯子里那种上面有许多运黑痂的搪瓷碗,里面的水是淡黄色的,上面飘着两朵花,闻一闻,非常的清香。

    施炫说:“这是鸡蛋花,是不是只见过它戴在头上,没见过拿来喝的吧,味道很好哦。”

    二叔问:“小炫,你怎么来了?”

    施炫赶紧把车上的菜搬了一筐下来,送给二叔:“自从我爸过世之后,虽然我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但心里一直记挂着家里的亲戚,爸临终的时候跟我说,让我不要忘记家乡的叔叔伯伯们,他一直在外面打工,也没有照应到大家,希望我能代替他,从和亲戚们走动走动,也算是落叶归根。”

    二叔看到一大筐的新鲜蔬菜,笑得合不拢嘴:“是,大家都是亲戚嘛。”

    二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去之后,说:“你们赶紧回来,家里来客人了,回来的时候多带点菜。”

    二叔的目光看向姜黎黎,笑着问施炫:“这位是侄儿媳妇吧。”

    “是女性朋友。”

    二叔笑了笑,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这么腼腆,估摸着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所以才这么回答。

    施炫很会聊天,先是关心了一下二叔最近的生活,又问了一下施家健在亲戚的情况,二叔看得出来,他在外面赚了不少钱,但他的态度始终谦和,把自己取得的成绩都归结到父亲的支持和施家对他的恩惠,尽管这些亲戚什么都没做。

    过了一会儿,二叔家的人都陆续的回来了,二叔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嫁得远,已经不回来了,三个儿子当中,只有一个在外面读书,估计以后也得留在内陆的城市里工作,另外两个儿子都是岛上的渔民。

    不知道是不是家贫的原因,两个儿子都上了三十岁,还没有谈到合适的媳妇,二叔婶也是个满脸沧桑的老妇人,在厨房里忙活一家人的晚饭。

    做饭姜黎黎最拿手,就去厨房帮忙,二叔婶把她当成贵客,怎么也不要她帮忙,让她在旁边看着就好。

    二叔婶说,岛上开发度假村,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给每家通了自来水和天然气,如果还跟以前一样挑水再烧柴,那才是真要累死。

    她看到海虾有手指那么长,拳头那么大的青口,在c市,得多贵的海鲜呀,在这里,却被说成小菜。

    二叔婶说:“施炫真是个好孩子,都发达了,还记得我们这些穷亲戚。”

    “千万别这么说,无论走到哪里,他心里都认定,他是施家的人。”她犹豫了一下,准备在二叔婶这里探探口风:“不过我好像听施伯伯说起过,施炫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二叔婶的表情僵了一下,又笑着说:“已经是一家人了,再说这个显得生分。”

    “任何孩子都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好奇吧。”

    二叔婶只是埋头做事,没在说下去。

    在夕阳的映照下,吹着海风,吃着海鲜,二叔笑眯眯的问:“你在南颁准备呆多久,我把亲戚都叫上,大家聚聚。”

    “车上还有几筐新鲜的蔬菜,我对施家的这些亲戚也不是很熟悉,就麻烦二叔帮忙,分给大家。”

    “好好。”

    菜摆了一大桌,施炫一直不动筷子,只吃了两口米饭,二叔问;“小炫,怎么不吃菜,是菜不合口味吗?”

    施炫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之后,两只眼睛都泛着泪光,姜黎黎一愣,他这是要唱哪出?“

    施炫哽咽了一下:“二叔,不瞒你说,这次回来,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半年前,我在医院里查出肾病,非常的严重,医生说只有换肾这条治疗方案,否则我还只能活半年,我自己也去找过□□,但没有匹配的,医生说最容易匹配的就是直系亲戚。”

    “我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只是希望能有一丝治愈的希望。”

    他声泪俱下,说得非常的动容,连二叔都眼泪汪汪:“孩子,坚强点,谁没有坎儿,挺过去就好了。”

    二叔抬起头,目光和思绪似乎都去到了遥远的记忆:“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这里很穷,你爸算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敢走出贫穷的渔村,到外面去闯荡,不像其他几个兄弟,只知道靠海吃饭,一辈都都窝在这个地方。”

    “你爸出去没几年,就带着你妈回到村子里来,当时两个人也没通知家里,就在外面悄悄的结了婚,只是结婚好几年,你妈肚子也不见动静,就想到村子里找个孩子,那时候南颁还没建度假中心,岛上人的日子过得很艰苦,有些人生一屋子孩子,养不活,只要价钱合适,就让人抱走。”

    “你爸就让我打听,看哪家有孩子不要的,后来村东头施老汉家说有个小男孩子想找个人家收养,我就抱来了。”

    施炫想问得仔细一点:“施老汉是谁?”

    “在村子还没有搬迁的时候,住在村东头,也是捕鱼的,岛上开发度假村,要把大伙迁到对面港口的城里去,但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以捕海货为生的,去了城里没有活路,所以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另一部分就迁去了城里,施老汉一家就去了城里,这二十多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能确定我是他们家的孩子?”

    “小炫,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能跟你开玩笑吗,至于你是谁的亲生孩子,当时施老汉闭口不谈,只是说不要了,村里人纷纷在猜测,这是施老汉家二女儿的。”二叔放低了声音:“施家二女儿可是咱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当时村里的人羡慕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家的二女儿大学还没上完就回到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多人都猜测他家二女儿是在学校遇到了事儿,脑袋不清醒了,只能接回家来照应,再过不多久,他家就多了个男孩儿,按道理说,哪家生男孩儿都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只有私人子,才有可能不被家族的人接受。”

    施炫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上施老汉。”

    二叔殷勤的说:“我帮你去问问,施老汉的四兄弟还住在村里。”

    吃过饭,施炫又陪着二叔聊天,言语当中表达自己很渴望能早些治愈疾病,以后也会和亲戚多走动,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一定会尽力。

    从二叔家出来,姜黎黎说:“为了找身世,你也敢说自己得了绝症,在我们那,最忌讳这个,怕一说就成真。”

    “我才不信这么虚妄之说,我只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回到度假酒店,天色已经很晚了,她伏在窗口,看着皎洁的圆月倒映着,就像把钻石揉碎了撒在海面一样,晶莹剔透。

    施炫推开窗户:“怎么,睡不着?”

    她支着头:“有点小兴奋。”

    “有没有吃过沙蟹汁?”

    “螃蟹还能做成汁?”

    他招招手:“走,我们到沙摊边去抓沙蟹。”

    施炫不知从哪儿借来一个塑料桶,他问服务生白星沙滩怎么走,服务员说,度假酒店附近根本就没有叫白星沙滩的地方。

    她笑他:“听你说话,跟行家一样,原来都是瞎猜的。”

    “是我从爸那里听来的,他在南颁生活的时候,一到这个季节,夜里,他就会去白星沙摊上抓沙蟹,这是二十多年前的地名,说不定现在换成其他名字了。”

    两个只好往海滩边走,去碰碰运气,月光轻柔的撒在细沙上,海潮轻抚沙滩,两个人赤脚走着,走出一段,就看到沙滩上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在移动,看得人发全身发麻,她问:“那是什么?”

    以前看动物世界,有海龟会在沙滩上产蛋,小海龟破壳而出后,就慢慢的爬回大海。

    施炫跑过去,蹲下来仔细观察,然后笑着说:“这就是沙蟹。”

    说完,他就动手把沙蟹装进塑料桶里。

    姜黎黎只会吃螃蟹,不会抓螃蟹,怕被它的夹子给夹住,就在一边看着,很快,他就装了一大桶,拉起她的手:“走,我教你做沙蟹汗。”

    有钱就是好,需要什么都能弄来,他竟然把度假酒店里的餐厅厨房借到了,他用水把沙蟹洗了好几遍,解释说:“一定要把沙洗干净,否则会影响味道的。”

    看他做得仔细又认真,她问:“你只是听你爸说,就知道怎么做了吗!”

    “那些话都记在脑子里,时不时就会想起。”

    “证明你得到的父亲是完整的,那为什么又非要找到亲生父母呢?”

    “只是在心中的一个疑问,找不到答案,总是觉得缺些什么,我想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抛弃我。”

    施炫把沙蟹汁做好了密封在玻璃罐里,一共两罐,给了她一罐:“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吃,我也不知道爸说的沙蟹汗是什么味道,如果我做得不好吃,也给点鼓励。”

    本来第二天说好去潜水的,施炫接到二叔打来的电话,说是问过了,对方给了一个地址,是很多年前的了,因为亲戚间没有走动,施老汉还在不在那里,很难说,让他去碰碰运气。

    他的事要紧,姜黎黎说:“反正还要呆几天,有的是机会潜水。”

    二十几年前,南颁对面的港口城市还是个简陋的小县城,经济和旅游的飞速发展,现在的港口城已经变成了国际化的大都市,她和施炫按着地址找过去,旧巷变行了旧巷街,两边都是高楼大厦,金碧辉煌,哪有什么三层红砖房。

    施炫想了想,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然后领着她去当地的派出所户籍中心,他的朋友也很帮忙,帮他查找了施老汉的户籍,施老汉本名叫施全,庆幸的是找到了他现在居住的地方。

    新住址叫明升路,靠近护城河,一排排低矮的砖房,算是这城市里贫民区了吧,想着从渔民变成城里人,缺少挣钱的技艺,肯定过得比较清苦。

    护城河里停了许多的渔船,不少人以船为家,日出捕鱼,日落划回港口,就在船里支一个小灶,煮一些熟食果腹。

    他们四处打听施老汉的家,问了不少人,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件破旧的四屋小楼里找到了施全。

    十几平方的房子里,施全正带着三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在做饭吃,施炫笑着问:“你是施全大伯吧。”

    施全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觉得不会有这么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会来找他:“你是谁?”

    “我来找南颁渔村搬过来的施全施大伯。”

    施老汉点点头:“什么事?”

    姜黎黎在施炫的身后,赶紧把买的新鲜水果拿出来分给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拿起苹果,也不洗,直接就塞到嘴里,施老汉一把揪住了孩子的衣领扔到一边:“瞧你那样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施老汉招呼他们坐,屋里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施炫拉过旁边的长凳,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示意她一起坐。

    施炫笑着说:“施大伯,你家里是不是在二十年前抱过一个男孩子给别人。”

    施全看了看施炫,又看了看旁边的姜黎黎,踌躇了一下,才说:“是有那么回事,难道你是......”

    施全也是瞎猜的,没想到施炫立即点点头:“就是我。”

    施全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低着头不再看他,然后点点头:“好,那就好。”

    “我想知道我妈妈还在吗?”

    施全摇摇头,又走回到媒灶子旁边,捣动锅里的鱼汤,海鱼煮酸西瓜是当地的特色菜,但姜黎黎闻着那味,胃就不舒服。

    施炫继续追问:“我妈妈不在了吗,那我爸呢?”

    施全低头不说话,只是不停捣动锅里的汤。

    施炫又开始故技重施,红着眼眶说:“大伯,不瞒你说,我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只有直系血亲才能救我。”

    施炫还在想着该怎么继续打动这个老伯,姜黎黎突然站起来走到施老伯的面前,情绪比他还激动,她眼泪汪汪的说:“老伯,你就救救他吧,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从养父养母过世之后,他就孤苦怜忊的一个人在这世上艰难的打拼,现在得了这么种的病,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至少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落叶归根。”

    施老汉摇摇头:“孩子,一切都晚了,你妈已经不在了,你爸是谁,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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